天才孕育的三姐妹

平時有人高聲說了不便于別人聽到的話，我們往往用食指抵住嘴，“噓噓”一下，示意輕聲。這個“噓噓”在英語中是“hush-hush”。

一戰期間，同盟國和協約國都不遺余力開展間諜活動，不惜代價保護自己的軍事機密。其中就有英國海軍一種絕密的怪異艦艇，為了保證出其不意地發揮作用，相關人員稍微高聲提起，就會被“hush-hush”打斷，故被昵稱為“Hush-hush cruiser”，即“噓噓巡洋艦”。

怪艦緣起

“噓噓巡洋艦”的直接推動者就是大名鼎鼎的英國“無畏艦之父”約翰·阿巴斯諾特·費希爾爵士，此君不僅多奇思妙想，而且略顯偏執沖動，其名言：“戰爭的本質是暴力，戰爭中的中庸便是低能!”預示著他在軍艦設計上有些偏頗——過于強調高航速高火力的優勢，不惜犧牲裝甲防護，“噓噓巡洋艦”就是這一思想的典型例證。

自19世紀末20世紀初開始，新興工業強國德國向大英帝國海上霸權發起挑戰。英國海軍在費希爾的帶領下推出了劃時代的“無畏”級戰列艦和“無敵”級戰列巡洋艦，一戰爆發前雖然比德國海軍有明顯優勢，但并不能確保徹底摧毀德國海軍，加之德國陸軍當時獨步全球，英國遠征軍和法國陸軍對壘不甚樂觀。為此，費希爾在1909年設想了一個令人震撼的計劃——由于德國公海艦隊主力在北海與英國大艦隊對峙，波羅的海只剩下少量老舊艦艇，可以考慮投入盟友俄國波羅的海艦隊和英國特設分艦隊，將大量俄國精銳陸軍在波羅的海沿岸突襲登陸，據柏林僅82英里!即便不能尖刀般突襲柏林，至少能沖亂德國陣腳，為西線的英法聯軍贏得喘息之機!至于俄國登陸部隊的危險，反正死的不是英國人，大英帝國似乎就不太考慮了……

為實現這一宏偉計劃，費希爾重新調整了英國龐大的造艦計劃，規劃了波羅的海特設分艦隊艦艇162艘，其中最引人矚目的就是用于岸轟支援的“特殊大型輕巡洋艦”——“噓噓巡洋艦”。

怪艦性能概述

所謂“特殊大型輕巡洋艦”充分概括了“噓噓巡洋艦”的性能特點——搭載最大口徑的主炮，擁有堪比輕巡洋艦的高航速，但防御力仍然是輕巡洋艦等級，這就注定了特殊使命。

1915年3月28日，首艦“勇敢”號開工，同年5月1日，二號艦“光榮”號鋪龍骨，三號艦“暴怒”號也在6月8日開始建造。但由于戰場形勢變化和政治角力，前兩艘到1917年1月才完工，比計劃晚了近一年，三號艦的命運更是跌宕起伏。

前兩艘初完工時，主炮是“伊麗莎白女王”級戰列艦同型的38l毫米42倍徑巨炮4門，分裝于前后兩個雙聯裝炮塔，各炮搭載炮彈120發，足以保證摧毀任何沿岸目標和炮臺防御設施。副炮采用102毫米45倍徑三聯裝炮塔6座，18門炮考慮防射擊氣浪影響，可在同一側舷使用12門，射速極高，專門克制小型高速雷擊艦艇。另配有76毫米高射炮2門，3磅炮4門，馬克沁重機槍5挺。令人駭異的是，由于考慮到淺水活動方便雷擊，居然配備了14部533毫米魚雷發射管!

速度同樣令人瞠目結舌：滿載排水量低于20000噸，與“無敵”級戰列巡洋艦基本相當，但主機功率竟然超過“無敵”級一倍以上!加上采用超級細長艦體，速度竟然達到31.6節(超過強調速度的“無敵”級6節以上)!回轉性能居然也相當不錯，充分考慮了平穩且水淺的波羅的海環境。

相對于強悍的火力和速度，裝甲防護只能以寒酸形容——船體外部鋼板25.4毫米外加鋪上5l毫米厚的薄裝甲!跟用于偵察的C級輕巡洋艦勉強一個等級，聊勝于無。裝甲帶也沒有太多覆蓋水下，設計了凸出的防魚雷隔艙，勉強提高水下防御能力。主炮塔裝甲倒是不遺余力，前部厚330毫米，側部厚178毫米，司令塔裝甲厚254毫米，畢竟4門大口徑巨炮是其價值所在!

三號艦“暴怒”號更“變態”——主炮換成前后各一門457毫米巨炮!副炮首次采用140毫米單裝炮11門，裝甲和速度要求基本不變。可想而知，這樣的巨炮后坐力會對高速薄殼兒細長條軍艦產生何種影響(事實上1917年1月“勇敢”號海試就發生了船舷和甲板扭曲，被迫全面強化)，當費希爾辭職且波羅的海強襲計劃拖延之后，此艦徹底推倒重來，但卻不經意間創造了另一個傳奇。

雙艦初戰

“噓噓巡洋艦”建造期間，海軍大臣丘吉爾和第一海務大臣費希爾矛盾重重：丘吉爾強烈要求英法艦隊突襲地中海的土耳其海峽，打通與盟友俄國直接配合的通道，進而攻打德國頭號盟友奧匈帝國；費希爾則堅持實行波羅的海強襲，直接打擊德國這個核心敵人。兩位都強調自我、性情激烈，結果到了互相拆臺的地步。丘吉爾的方案獲得支持，索性大量征發費希爾計劃用于波羅的海的淺水重炮艦，使費希爾計劃無法實行。然而土耳其之戰英法聯軍恥辱性失敗，這兩位被迫先后辭職，波羅的海強襲計劃也無限期擱置。

1917年，英軍在北海和大西洋共布設水雷33660枚，其中22148枚布設在德國基爾運河的出口赫耳果蘭灣，全面封鎖了德國海外補給和艦艇出動，德軍掃雷艦被迫忙碌不停。

英軍得到了德國將于11月17日凌晨6點在北緯55度，東經5度55分海面掃雷的情報，制定“FR”行動，計劃使用快速戰列巡洋艦和巡洋艦突襲德國掃雷艦艇，爭取將德國快速艦隊誘出殲滅。為此，英軍出動“噓噓巡洋艦”前兩艘“勇敢”號、“光榮”號，配合7艘輕巡洋艦和lO艘驅逐艦組成A艦隊，直接掃蕩掃雷艦艇，出動5艘戰列巡洋艦、1艘輕巡洋艦和8艘驅逐艦組成B艦隊，對抗德國的掃雷艦艇護航部隊，另以6艘戰列艦和ll艘驅逐艦作為C艦隊，隨時防備德國大型艦艇增援。

相比之下，德國疏于防范，除了戰列艦“皇帝”號和“皇后”號附近待命，只剩下8艘驅逐艦和4艘輕巡洋艦保護大批掃雷艦艇，看來德國人打的還是“偷偷地干”的主意。

當日凌晨，天氣非常惡劣，濃霧彌漫，據英軍記載，6點一刻時海上能見度不足兩英里，德軍飛艇和水上飛機難以起飛偵察。英軍在上帝的幫助下躲過德軍偵察外圍，6點半左右更監聽到了德軍通信，坐鎮“勇敢”號的A艦隊司令官下令加速突擊!

7點半左右，雙方火力接觸。“勇敢”號以381毫米主炮轟擊德軍輕巡洋艦，以102毫米副炮射擊掃雷艦艇，英軍其余軍艦相繼開火。德軍指揮官經驗非常老道，令麾下各艦用煙囪、發煙浮標和偽裝發煙器等一切裝置釋放煙幕，幾分鐘后德艦全躲到掩護中。

但畢竟雙方實力差距太大，幾分鐘后，德國拖網船“哥廷根”號被“勇敢”號巨大主炮命中，騰起了蘑菇煙云!德國船員只好跳海。但沒想到，德國水面艦艇的超強生存力充分表現，這艘準軍用船中彈大小30余發，一個多小時后才被英國B艦隊的驅逐艦擊沉!而英軍在煙霧中把這等“不死小強”當成了“大魚”，給了德國艦隊及時發報求援并退入戰列艦掩護范圍內的機會。

英國A、B兩支艦隊的戰列巡洋艦和“噓噓巡洋艦”拼命射擊，但由于德國驅逐艦異常神勇，頻頻以魚雷靠近突擊并高速撤退，同時隨著天氣初步好轉，德軍潛艇和水上飛機也來騷擾，英艦基本“巨炮打蚊子”——“勇敢”號發射92發381毫米炮彈，僅1發命中德國輕巡洋艦左舷炮塔，且炮彈未爆炸，只是把炮塔沖擊壞，德軍死1人。英國戰列巡洋艦“卻敵”號發射54發381毫米炮彈，擊中了德國輕巡洋艦“柯尼斯堡”號的煙囪，9死12傷，但德艦還是安全返回。

9點左右，德國戰列艦“皇帝”號和“皇后”號出現在水線上(當時無雷達，觀察基本還要靠目測)，隨即開始精準齊射。10點44分，“皇后”號擊中英國輕巡洋艦“卡呂普索”號，包括艦長在內的所有艦橋人員均陣亡。其余英國輕巡洋艦也略有傷損。這時，除了“卻敵”號和兩艘“噓噓巡洋艦”繼續追敵，英國B、C艦隊的戰列艦和戰列巡洋艦統統蹤影全無。經歷過日德蘭海戰，英國海軍已經明白輕裝甲的高速強火力戰艦不能和重裝甲戰列艦硬拼，加上這時戰場已經接近了德國的防御水雷陣，英國艦隊下令撤離!

這場本來可以演變成海軍大會戰的赫耳果蘭灣海戰草草落下帷幕，一系列艦隊支援和戰術配合失誤表明貌似實力超人的大英帝國海軍已經是“痼疾纏身”了，不過這次戰斗產生了一個戰略效應——德國軍艦直到被擊中，并將“噓噓巡洋艦”的彈丸分析調查才推測出這種怪異戰艦的存在!驚嘆英國保密水平之高的同時，德國高層對于英國潛在的國力產生了恐懼和擔憂，德國威廉二世甚至要求造艦部門針對性設計出分別搭載4門350毫米、380毫米、420毫米巨炮的“大型輕裝甲艦”，可惜也僅僅是設計……

“暴怒”之威

“暴怒”號早期首次搭載了457毫米和140毫米主副炮，實際上充當了火炮試驗艦，后來那種457毫米巨炮被裝在了若干近海淺水重炮艦上，對比利時境內的德國潛艇基地瘋狂岸轟，算是讓英國人狠狠出了一口被德國“海狼”偷襲的惡氣。

“暴怒”號真正發揮的作用來源于空中。隨著航空技術的成熟，“暴怒”號輕裝甲和高航速反而成了省錢的優點，于是被改裝成水上飛機母艦，艦艏主炮和相應彈藥艙取消，改為容納8架戰斗機和水上偵察機的機庫。直通艦艏的飛行甲板長69.5米，于1917年8月2日首次接納飛機降落。當年11月，“暴怒”號二次改裝，取消艦艉的主炮塔，鋪上86.6米長的降落甲板，加裝原始的攔阻索，但上層建筑仍然立在中間，使“暴怒”號不像后來航母那樣前后直通。1918年夏，“暴怒”號最終成了伴隨戰列艦行動的高速航母，搭載14架水上偵察飛機和8架戰斗機。

1918年6月，“暴怒”號艦載戰斗機乎開紀錄，擊落一架德國水上飛機。7月17日，英國實行“F7”行動，企圖歷史上第一次用航母艦載機攻擊德國飛艇基地。“暴怒”號在輕巡洋艦和驅逐艦的掩護下，19日凌晨3點多從距離80英里的海面起飛，首批3架艦載戰斗機從213米高度投下50磅級炸彈，點燃了德國飛艇中數百萬立方英尺的氫氣，沖天煙柱高達300米。第二批戰斗機投彈命中德國偵察氣球洞庫，氣球全毀。

一戰末期，英國制定了更劃時代的設想——改裝攜一枚500磅魚雷的魚雷轟炸機，從“暴怒”號起飛轟炸港內的德國公海艦隊!可惜尚未實施，一戰已經結束，耐人尋味的是，英國人把改裝好的魚雷轟炸機和戰術資料于1922年賣給了日本人……

“噓噓巡洋艦”的結局

結局時，三姐妹已經都不是巡洋艦。

“暴怒”于1925年改裝成了全通甲板航母，由于沒有彈射器，二戰中負擔不了太重的新型艦載機，主要充當飛機運輸艦。但1944年它仍然參加了空襲位于挪威的德國“提爾皮茨”號戰列艦，算是老驥伏櫪。1945年起充當宿舍艦，1948年退役解體。

“勇敢”號和“光榮”號一戰后充當炮術訓練艦，1922年《華盛頓海軍條約》迫使其被改造成搭載彈射器和艦島的航母(拆下的主炮裝在了英國最后戰列艦“前衛”級上)，二戰后再次與老對手德國交鋒。可惜命運不佳：“勇敢”號被德國潛艇擊沉，成為英國二戰中損失的第一艘軍艦；“光榮”號1940年6月挪威戰役中配合及情報失誤，竟被德國“沙恩霍斯特”號戰列巡洋艦擊沉，是為航母家族奇恥大辱。

“噓噓巡洋艦”不算成功，但其設計、技術都表現了對極致的追求和因地制宜的巧思，因過時而改裝的過程其實就是大英帝國航母的發展史，三姐妹足以名留海軍史冊!

(摘編自《世界海軍史探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