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少奇怎么死的?是在錯誤發動的“文化大革命”中被迫害致死的。這是客觀的歷史的事實,而且是在黨中央的正式文件中一再肯定的,也是任何人都不可能否定或抹煞的。1980年2月,中共十一屆五中全會《關于為劉少奇同志平反的決議》明確指出:“文革”中對劉少奇進行的是“政治陷害和人身迫害”,“這是我黨歷史上最大的冤案”。1980年5月17日,鄧小平同志在劉少奇追悼大會上致悼詞時也指出,劉少奇遭受的是“蓄意誣陷和殘酷迫害”。然而,不久前《炎黃春秋》卻發表了一篇題為《文革中搶救劉少奇紀實》的文章(以下簡稱《搶救》)而且有多家報紙轉載。這篇文章對劉少奇遭到殘酷人身迫害的基本事實避而不談,卻大談什么“搶救”劉少奇,從根本上誤導了歷史事實。
經中共中央批準,由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寫的《劉少奇傳》對劉少奇逝世的情況是這樣敘述的:
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最高人民法院一九八0年九月的統計,因劉少奇一案受株連而造成的冤假錯案達二萬二千多起,有二萬八千多人被判刑。劉少奇的家人更是首當其沖。他的夫人王光美被誣陷為特務,一九六七年九月十三日被正式逮捕,十一月轉往秦城監獄,關押了將近十二年。在包頭某國防工廠任副總工程師的長子劉允斌,一九六七年底換斗后臥軌自盡。在內蒙古自治區計委工作的長女劉愛琴,受到造反派批斗毒打,并被長期關在“牛棚”。在七機部一院當技術員的次子劉允若,一九六七年初被江青點名后被捕入獄八年,在獄中受盡折磨而得病,出獄不久就死亡。原來一直同劉少奇、王光美生活在一起的四個尚未獨立生活的子女,也在一九六七年九月十三日被趕出中南海,三個已經上學的分別住到各自的學校接受批判審查。最小的女兒當時只有六歲,還沒有入學,只好隨保姆搬出另住。十八歲的女兒平平和十六歲的兒子源源后來也遭逮捕關押。
在中共八屆十二中全會召開期間,《人民日報》等各大報刊在十月十六日同時發表《紅旗》雜志社論,號召進一步開展針對劉少奇的“革命大批判”。這篇社論采用斷章取義甚至無中生有的手法,捏造劉少奇有所謂“黑六論”,即“階級斗爭熄滅論”、“馴服工具論”、“群眾落后論”、“入黨做官論”、“黨內和平論”、“公私溶化論”。北京和各地的報刊緊接著發表大量所謂“大批判文章”,以“左”傾錯誤思想批判正確思想,在政治上、理論上、思想上造成極大的混亂。
劉少奇這時仍被單獨監禁在中南海福祿居住處。精神上的沉重折磨和生活狀況的驟然改變,使他的健康狀況迅速惡化。從一九六八年年初起,劉少奇陸續發生肺炎、糖尿病、高血壓、植物神經紊亂等疾病,三月以后病情加重。到四月中旬,他的神志已不大清楚,表情呆板,兩腳移動吃力,走路邁不開步。
一九六八年七月上旬,劉少奇的支氣管炎急性發作,轉為支氣管肺炎,病情日益嚴重。這時才緊急從北京醫院和軍隊醫院調來幾個醫生組織搶救。醫生會診后認為:“現病人的情況處于十分危重的狀態,隨時可能發生意外”,并建議住院治療。這一建議沒有得到批準,只能從醫院借調一些醫療機械,就地救治。經過搶救,劉少奇到七月二十四日才脫離危險期,但沒有根本好轉。這次發病后,他已失去生活自理能力,只能臥床接受治療,病情一直不穩定,支氣管肺炎頻繁發作,一次比一次嚴重。十月九日以后,劉少奇完全不能進食,只得從鼻孔插管往胃里灌流質以維持生命。十月十四日中南海門診部寫的《劉少奇病情報告》說:“從七月上旬患嚴重支氣管肺炎以來,一直不斷有反復,三個多月較大反復五次。”“今后再發生嚴重反復,即可能無法救治。心臟有冠狀動脈疾病,腦血管有硬化及腦軟化。加上糖尿病,也有可能突然變化。防止在短期內死亡。”
一九六九年四月一日至二十四日,中共第九次全國代表大會在北京舉行。這時劉少奇已重病纏身,對外界的反應能力很弱。盡管如此,負責看管劉少奇的人員還是奉命不讓他收聽廣播。七月五日,劉少奇的支氣管肺炎又一次發作,體溫升高達攝氏三十九度。醫生會診后一致認為情況嚴重;“因他年齡大,久病長期臥床,消瘦,抵抗力極差,容易發生休克、心力衰竭、糖尿病酸中毒等并發癥,故預后不良,可能隨時發生死亡。”經過緊張治療,病情才暫時穩定下來。
一九六九年十月,毛澤東對當時世界動態作出國際形勢有可能突然惡化的估計。全國據此進行大規模的備戰行動。中共中央決定將劉少奇、鄧小平、陶鑄、陳云、陳毅、徐向前、葉劍英、聶榮臻等疏散到外地。
這件事從決定到執行非常倉促。十月十七日晚,重病中的劉少奇被抬上擔架,在兩名專案組人員押送下,乘一架伊爾14型飛機,轉移到河南省開封市。由于劉少奇病情沉重,身上還插著鼻飼管、吸痰器、輸液管,所以派了一名醫生、兩名護士和劉少奇原來的衛士長隨同前往。
當晚九點三十分,飛機抵達開封機場。劉少奇被抬下飛機直送監護地點,安置在市革命委員會機關一號樓小天井院北樓一層一個套間的里屋,現場還布置了嚴密的看守措施。
本來就處于重病中的劉少奇,由于途中顛簸受涼,到達開封后病情進一步加重。十月二十四日、三十一日,劉少奇的支氣管肺炎等癥狀兩次發作,經隨同前來的醫護人員救治后脫險。在劉少奇病情尚未穩定的情況下,從北京來的人包括醫生、護士在十一月六日全部奉命返回。劉少奇的監護、醫療工作移交給當地駐軍負責。
十一月十日,劉少奇的病再度發作,連續高燒不退。當地醫務人員參照上兩次的辦法醫治。十二日凌晨一時許,劉少奇病情出現異常癥狀,吸氧后也不見改變。值班護士在六時三十分緊急通知醫護人員搶救。六時四十二分醫護人員趕到,還沒來得及采取措施,六時四十五分,將滿七十一歲的劉少奇的心臟停止了跳動。
劉少奇去世的情況被逐級上報,對外仍嚴格保密。“劉少奇專案組”迅速派出人員趕到開封處理后事。十一月十三日午夜,劉少奇的遺體被謊稱為烈性傳染病患者的尸體,運往開封火葬場秘密火化。專案組人員在登記“火葬申請單”時,“死者姓名”填了“劉衛黃”。骨灰被裝在一個普通木質骨灰盒里,寄存在開封火葬場骨灰存放室。
盡管這一敘述非常嚴謹,對具體細節的表述也很簡略,但與《搶救》所敘述的情況截然不同。兩者比較,可以看到以下幾點:
一、在“蓄意誣陷和殘酷迫害”下,劉少奇的健康狀況迅速惡化。原來他的體質還是不壞的,直到他逝世時,還不滿71歲,而且肺炎、糖尿病、高血壓、植物神經紊亂也都不是不治之癥,如果及時給以有效的治療,怎么會越來越嚴重。
二、從1968年初劉少奇發病到7月間,也就是時隔半年之后,才從北京醫院和軍隊醫院調來幾個醫生組織搶救。7月5日“體溫升高達攝氏三十九度”,醫生會診后認為隨時可能發生意外,因此建設住院治療,而這一建議竟“沒有得到批準”。這哪里是《搶救》作者所說“千方百計地給他治病”。
三、1969年7月劉少奇發病后,雖然一時脫離危險,但沒有根本好轉。1969年7月發病后他已失去生活自理的能力,只能臥床。10月9日以后已完全不能進食,“只得從鼻孔插管往胃里灌流質以維持生命”。劉少奇的病情報告也說:“可能隨時發生死亡。”在這種情況下,10月17日晚,還要把身上插著鼻飼管、吸痰器、輸液管,已是危在旦夕的劉少奇,硬是用擔架抬上飛機,運往開封。劉少奇到開封后病情更加惡化,而從北京護送來的醫生、護士未等病情穩定就撤了回去,五天之后,劉少奇就去世了。
四、《搶救》作者說什么對劉少奇的醫護“從未發生過差錯,完全是按醫療原則進行的”,還說什么劉少奇病情惡化“實非當時以至目前醫療技術所能挽回的”。這種結論是否符合實際,我相信醫療專家,甚至是普通的老百姓都會作出正確的判斷。劉少奇因腦血管發生病變,行走困難神志不清后,醫生竟在病歷中寫道:“該人狡猾,不能排除有意這樣做的可能”;劉少奇去世時,頭發竟有一尺多長,對劉少奇的護理是怎樣的情況,由此可見一斑。《搶救》的作者在文革中是康生的保健醫生,不知作者對劉少奇和康生是不是采取同樣的態度。
總之,《搶救》一文回避或掩蓋了劉少奇在“文革”中遭受殘酷迫害這一基本的事實。當然,有些醫務工作者,在當時困難的條件下,做了力所能及的醫護工作也是事實。但是,當時的當權者,除個別例外,基本上是自覺或不自覺地追隨極左路線的,這也是不爭的事實。凡是經過文革的同志,對這段歷史都記憶猶新。但是現在三四十歲以下的年輕同志,可能就不大了解當時的情況,再加上近幾年揭露批判“文革”錯誤的文章越來越少,因此,更有責任把當年所發生的一切,給年青一代講清楚,我們要世世代代永遠牢記這一慘痛的歷史教訓。
(責任編輯 楊繼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