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傳統文化中,“智”與“仁”常比肩而語,如“智士仁人”“智者樂山,仁者樂水”等,位列“五常”( 仁、義、禮、智、信),被視為人的優秀品格。
“仁”作為儒家倫理思想的核心,荏苒千年。仁者可以為王,仁者可以不戰而屈人之兵,可以與常人難以企及的“壽”字結緣。西漢董仲舒在《春秋繁露》中說:“仁人之所以多壽者,外無貪而內清凈,心和平而不失中正,取天地之美,以養其身,是其且多且治。”認為仁人沒有貪欲,內心清凈平和而中正,因而多壽。宋代大儒司馬光在詮釋“仁者壽”時說:“守夫中和者,清明在躬,志氣如神,能無壽乎!”認為仁人如嬰兒一樣,始終保持五臟中正安和,精氣神沒有虧損,自然能延年益壽。可見“仁者壽”之深入人心。
世有公認的“智者壽”嗎?如果“智”單指“智力”而言,恐其難與長壽為伍。幼時心智發育過早,在自己其他能力(如體力)還沒有跟上的時候,貿然進行與其年齡不相符的活動,常常會陷入危險的境地。成人后,雖會能人所不能,發人所未發,創意無限,但因過度耗傷心血,元氣不保,也難逃致命疾病的侵襲。唐代文學家韓愈在《李元賓墓銘》中有云:“生而不淑,孰謂其壽。”意思是說,不單純,好算計的人,不可能長壽。古人云:“君子不履險。”而自以為“智者”常于險中取勝,但智者千慮必有一失,自然難與長壽有緣。
然而,仁智兼備者,又何患不壽?《孔子家語》載,哀公問于孔子曰:“智者壽乎?仁者壽乎?”孔子沒有從正面回答,而是描述了人之“三死”:“夫寢處不時,飲食不節,逸勞過度者,疾共殺之;居下位而上干其君,嗜欲無厭而求不止者,刑共殺之;以少犯眾,以弱侮強,忿怒不類,動不量力者,兵共殺之。此三者,死非命也,人自取之。若夫智士仁人,將身有節,動靜以義,喜怒以時,無害其性,雖得壽焉,不亦可乎?”可見仁人智士因善避“三死”而得長壽。
在孔子眼里,長壽之道,說到底是要盡終其天年,享受自然的壽命,而不是追求不可企及的長生不老。他認為折損壽命有三種情況:起居無常,飲食沒有節制,讓身體過度疲勞或無限度地放逸。如此不懂得愛惜身體,疾病可奪去他的性命,此其一也。居下位的人卻無視君王,以下犯上;對于自己的嗜好欲望,不肯節制,貪求無厭。這類人,刑罰也能奪去他的壽命,此其二也。自己勢單力薄、理屈詞窮,卻偏要冒犯勢重有理之人;自己弱小,卻還要去欺辱強大;忿怒時不懂得克制自己,意氣用事;或者不自量力,不計后果地行動。如此之人,刀兵戰事就可以讓他夭折,此其三也。此“病殺、刑殺、兵殺”,是死于非命,也是咎由自取。仁人智士行動有節,合乎道義,喜怒適時,立身行事有操守,懂得培養自己高尚的性情,所以能獲長壽。
由此看來,孔子所指的“智者”是“智慧之人”,與“聰明之人”不可同日而語。
老子常言“大智若愚,大巧若拙”。“愚”與“拙”顯然不能算聰明之人,但卻是智慧之人;工于心計的人雖然很聰明,卻算不上有智慧。智慧不僅是指智力發展水平,還指審時度勢的能力。真正的智者對人生和社會看得比普通人深透,能夠節制自己的欲望,能看清自己所處的地位和該行的事,這樣的人必然能免除災禍、遠離疾病,長壽的理想就不難實現了。故鄭板橋曰:“聰明難,糊涂難,由聰明而轉入糊涂更難,放一著,退一步,當下心安,非圖后來福報也。”可為得老子“大智若愚”之根蒂也。
孔子說:“聰明圣知,守之以愚;功被天下,守之以讓;勇力過人,守之以怯;富有四海,守之以謙。此所謂挹而損之之道也。”意思是說:聰明和高深的智慧,要用愚鈍的方法來保持它;功勞遍及天下,要用謙讓來保持它;勇力蓋世,要用膽怯來保持它。富足而擁有四海,要用節儉來保持它。這種持之以恒的吝神保精,本身便是一種長壽的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