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校長及其演講的重要性

摘要：校長不僅是主持大學校務的最高行政長官，同時也是大學的靈魂，并決定大學改革發展的方向，而大學校長的演講是他們對大學價值等基本問題的理性思考和他們大學理想的表達。本文在討論大學校長的重要性的基礎上，闡述了大學校長之演講何以重要的問題。

關鍵詞：大學校長；演講；大學精神

中圖分類號：C471.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3-8381(2010)01-0003-04

凱恩斯說過這樣的話：經濟學家和政治哲學家的思想，無論對錯，都比普通人所想象的更有威力…。世界的確是由小部分人所統治。在公眾的眼中，世界舞臺上的演員們還可以是運動員和政治家、將軍和外交官，但沒有人付得起小覷教室、實驗室和圖書館的代價。這些地方才是創造歷史的真正幕后英雄。拿破侖也曾有句名言：一頭獅子率領的一群綿羊可以打敗一頭綿羊率領的一群獅子。凱恩斯道出了大學的重要性，而拿破侖指出了一位杰出領導人，對組織成與敗、興和衰的重要性。大學組織亦然，大學校長不僅對大學繼而對一個國家、一個民族也是十分的重要。

事實上，一所大學是否成功往往與校長息息相關。無數的案例可以證明，任何一所超凡脫俗的大學其背后都有一位或一群承上啟下、繼往開來的杰出校長。所以，在美國普遍持這樣的觀點：一個新校長的上任往往意味著該大學一個新時代的開始。道理很簡單，因為大學是一個相對獨立和超脫的教育和學術組織，其較大程度的學術自由和大學自治是大學組織得以正常履行其傳播知識、探索知識、應用知識之使命的起始條件。校長作為主持大學校務的最高行政長官，他們不僅是大學的CEO，同時也是大學的靈魂，他們代表大學的精神并決定大學改革發展的方向。

大學校長的作用即便是對英國最古老的大學如劍橋、牛津也是不敢輕視的。盡管一所大學的成長成熟是代代師生用心智、勤奮和精神培育的結果，但校長作為大學唯一的具有最大影響力的最高領導者，可謂功莫大焉。為此，英國學術界一直認為，如果沒有費雪(Fisher)校長這樣風骨凌厲、高瞻遠矚的大學校長與伊魯斯瑪士對希臘文的通力推動，劍橋就不能成為英國文藝復興的新學重鎮。不僅如此，牛津和劍橋一定程度從傳統的象牙塔辦學模式走出來并融入社會，也是其一代代的校長觀念更新并躬行力為的結果。

中國亦然，新舊中國時期我們都有過杰出校長對大學做出的不可遺忘更不可磨滅的貢獻。回顧中國大學的發展歷史，我們無論如何也繞不過蔡元培、梅貽琦先生對北大、清華的卓絕貢獻。在浙江紹興市蔡元培紀念館，美國著名教育家杜威對蔡元培任北京大學校長有這樣的一段評價：以一個校長的身份，而能領導那所大學，對一個民族、對一個時代，起到轉折作用的，除蔡元培而外，恐怕找不到第二個。擔任清華大學17年校長的梅貽琦先生以“科學家的眼光和態度”強調治校的理性和紀律，主張以事實為出發來辦學，注重求實研究的風氣，倡導“沉潛治學、樸素無華、不尚標榜、不尚宣傳、誠誠懇懇、實實在在的研究科學”，已經定型為清華“行勝于言”之大學精神，對清華嚴謹求實的文化傳統的形成起了不可替代的影響。所以清華人說：梅貽琦是清華的終身校長。，而梅翁之“大學者，非謂有大樓之謂也，有大師之謂也”的大學理念，可謂大學辦學的真理，違背之，大學必衰無疑也!

美國擁有世界最強大的高等教育系統，各國杰出學術青年無不向往之就是最好的說明。美國著名學府如此集中也得益于其高等教育史上諸多杰出大學校長的努力和作為，他們不同凡響的教育信仰、遠見卓識、辦學理念、治校能力以及超人的改革魄力和高尚的道德感召力或力挽狂瀾或革故鼎新，不僅為自己執掌的大學帶來了生機活力，甚至向陳腐的教育理念勇敢挑戰，為整個美國大學的改革帶來了新鮮空氣。因此，大學校長必須有獨立的教育觀念、治校理念和創新思維。觀念可以改變歷史的軌跡，因為新觀念、新任校長才有可能把大學帶進一個嶄新的時代。

這里我特別想提到被美國教育界推崇為最具教育行政領導才能的杰出教育家前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校長和加州大學校長克拉克·克爾。這位被稱為“美國教育界巨人”的校長不僅為加州大學的現代化做出了卓絕貢獻，而且改造了美國的高等教育，使美國順利實現了從精英教育向大眾教育的轉變。克爾1952年任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校長，在6年的任期內，克爾校長努力爭取分校校長的行政自主權，在學術規劃上努力使大型項目分割為小項目并由個人承擔責任，從而學術自由得到保障，教師積極性空前高漲，教師數量因此得以迅速增長，學校也獲得長足的進步。1958年克爾升任加州大學總校校長，他以“分權”和“簡政”為基本治校理念，盡量給予各分校以行政自治的權利，從而使得加大各分校都得到了發展。加大系統現有10所分校，其中7所進人世界100所最好大學名單，克爾功不可沒。在美國人們相信：克爾對高等教育的貢獻如同福特對汽車工業的貢獻。他為全美樹立了多元化巨型大學的榜樣，并使“多元化”、“高質量”、“普及高等教育”、“規劃管理”等成為美國高等教育的追求目標和大學的治校法寶。加大伯克利分校堅持學術民主，不搞論資排輩，不用名人、權威壓人，在他的“我們來搞新的大學”的理念指導下，學校鼓勵競爭，要求新教師不與著名教授合作搞科研、寫論文，鼓勵年輕教師自己去開創新領域，促進了學術研究生機勃勃。根據“教授就是大學”的治校理念，加大伯克利分校充分發揮教授會的作用并賦予教授會在學校決策和管理中擁有相當大的權利，教授成為推動教育政策實施的主要力量。克爾還特別鼓勵學生自立自治。

正是大學校長之重要，美國成為全球最重視遴選杰出大學校長的國度。由于教育信仰、價值觀念、辦學理念對一所大學興衰成敗至關重要，從而成為在美國大學校長遴選的過程中，遴選委員會取舍最佳校長人選的關鍵性因素。在世界最好大學的排名中，美國大學當之無愧地占了絕大多數的席位，他們擁有諸多杰出的大學校長這是不是一個原因?至少美國大學自己承認是這樣。我國曾經有個大學校長代表團赴美考察一流大學建設，對方的建議是：建設一流大學必須有一流的大學校長。我以為對中國大學而言，這是一條應該重視的經驗。

一般而言，領導者的演講都很重要，但大學校長之演講尤為重要，理由可以梳理如下：

1 大學是以追求和探索知識和真理為己任的學者、學生亦即知識分子云集的場所，是人類社會儲集學問傳播真理的知識殿堂，是青年人崇真向善求美的學府黌宮。在充滿知識之莊嚴、學問之敬畏、真理之神圣的大學組織，校長的職位也是神圣崇高的，校長是大學的核心。但是，校長行使職權的合法性雖然來自其校長的職位，但他行使職權的有效性則來自由他淵博學識和高尚人格建立起來的不言而威的德望。因為，大學校長不僅是領導者，更是學問家和教育家，他是社會文化和社會美德的代表，是知識的化身、教育的楷模、道德的旗幟。校長對大學的影響之大，決定了其必須以完美的形象出場。而大學校長的演講從某種意義上說，是其包括學識、能力、思想、人格等素質的一個全面展示，是校長內在品質在大學師生面前赤裸裸的展現。你底蘊深沉還是思想淺薄，你學養豐厚還是缺識乏知，你道德高尚還是志趣低俗，你遠見卓識還是急功近利等等，那都是你長期知識和文化的養成和積累，絕非一時半刻的急就，在演講中你的內秀之物都會自然流露，無法掩飾更無法假作。

20世紀90年代初，有一個廣為流傳的笑話：當時國家教委的一位官員到某理工大學考察，欲了解理工科學生的知識面。為此，學校特別挑選了一位知識面廣的學生與他見面。官員問：是誰燒了阿房宮?該生頓時緊張并連聲回答：不是我燒的!不是我燒的!事后該官員向校領導轉述此事，該領導聽后即說：這個學生很老實，如果他說不是他燒的，可以相信確實不是他燒的。我慶幸好在它只是一個笑話，否則，不僅我們的大學生而且我們為人師表的校長之斯文也要掃地。但是，笑過之后，我們實在不敢想象如果一個大學校長不學無術、知識貧乏甚至低級趣味，其出言吐語會在師生面前產生什么影響?演講不是一般的生活對話，是大學校長在師生面前其知識廣度、理論水平、思想深度及行為作風的全面反映和完整表達，其質量其水平關系到校長的形象和威望，繼而關系到大學的形象和社會聲譽。這樣說并沒有夸大大學校長演講的功用。在我看來，大學校長站在師生面前即便不說話，其秀外慧中的真誠、睿智、儒雅、慈善等，就已經對人產生了教育影響。

2 大學校長的演講是他對大學價值等基本問題的理性思考，是他大學理想的表達，更是校長辦學治校雄心壯志的宣言。一篇能撼動人心、激發人志、推動大學觀念和大學現狀改變的校長演講，需要校長對大學問題的敏感性，對大學問題的調查研究，對大學理論的思考，對大學歷史和現實的了解，對大學未來的謀略和規劃，對大學勵精圖治的勇氣和膽魄。

如時年30歲的羅伯特·梅納德·赫金斯(Robert Maynard Hatchins)，1929年接任芝加哥大學校長職后，在第一年就作了64次公開演講，這在美國教育史上幾乎是空前絕后的。他的這些演講不僅改變了大學內部的教育觀念和思維方式，使教師和學生認識到大學改革的意義和價值，同時迅速擴大了芝加哥大學在社會的影響力。由于大眾媒體對芝加哥大學改革計劃的熱切關注和社會廣泛的參與，哈金斯的改革計劃的意義很快超越了芝加哥大學本身，而成為改革整個美國大學教育的一股強勁動力。基于一些大學生缺乏人文修養“一個學生可以得到12封推薦信，而他自己卻連一封像樣的信也寫不出來”的大學現狀，在哈金斯辦學理念的推動下，芝加哥大學提倡文理兼修的通識教育，取消了選課的專業要求，為新學生提供了廣泛的基礎課程訓練；開設了一系列夜間課程和討論課，組織師生分享人文經典著作(great books)的讀書心得。針對受過度功利思潮的影響，當時的美國大學教育已“降格”為“職業教育”的問題，赫金斯對“大學也必須幫助農民照顧他們的奶牛”的辦學思想，忽視精英教育的做法予以了批評。他認為“錯誤的進步觀念”是導致大學混亂的一個重要原因。赫金斯校長的任期一直到1945年結束，隨后作為德高望重的教育家被選為芝加哥大學名譽校長直到1951年辭職。經歷過赫金斯校長時代的芝加哥大學的師生無不認為那是年輕人可以受到最好大學教育的日子。芝加哥大學的傳奇從某種意義上說，實際也是赫金斯校長的傳奇。在任校長之初他就在自己的演講中放言：我們的想法就是要挑起關于高等教育的激烈爭論，然后讓它持續下去。赫金斯通過一系列闡述自己的大學價值觀和富有創見的辦學理念的演講挑起所謂高等教育的爭論，這樣他不僅改變了芝加哥大學的辦學觀念環境，而且為美國的高等教育留下了寶貴的精神遺產。

3 對學生而言，參加聆聽大學校長的演講不僅在于他們與大學的核心人物形式上的接觸，更在于大學校長不同于教授受專業局限的演講，是大學內其他任何人、任何教育形式都不能替代的另一種更具人生啟示的教育。尤其是開學典禮和畢業典禮，校長的致辭無異于大學新生入學的第一課和大學畢業生走出校門的最后一課。大學新生對開學典禮的期待和畢業生對畢業典禮的熱切期待，豈止是為了感受一下人生重要一刻盛大場面的氛圍，其目的更在于：在大學生活的起始之時或結束之刻，聆聽集長者、智者、德者、師者、領導者于一身的校長的教誨。也許，對那些以求學勵志向上擔當為理想的學子，校長的講話將對他們產生終身的影響。我曾在江西師范大學的題為《不要放棄》的本科生畢業典禮致辭中表達過這樣的觀點：畢業典禮的意義不但在于通過這種形式給我們大學生一個完整意義的大學生活，更在于讓畢業生體悟到知識的尊嚴、學位的尊嚴、學府的尊嚴。在美國，大學的開學典禮和畢業典禮受到校方的如此重視，我想其目的就是如此。

2007年5月10日我有幸參加了加卅l大學伯克利分校一次盛大的畢業典禮，我不僅記住當時師生及其畢業生親人充滿成功喜悅的場景，更記住了伯金內爾校長演講中的經典之語。校長伯金內爾(Birgeneau)是由加拿大多倫多大學校長任上競聘到加大伯克利分校擔任校長職的加拿大人，是一位很有大學領導經驗也頗有成就的物理學家，他在致辭中說了一段讓我印象深刻的話：“祝賀大家獲得了一所大學的學位，一所不是其他大學而是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的學位。從今天起，歡迎同學們加入到伯克利大學40多萬人的校友隊伍中”。他提醒本次畢業的近一萬名同學記住伯克利大學作為一所公立大學所具有的作用：“我們為擁有比長春藤聯盟大學(Ivy League Uni-versities)更多的家庭收入低于3.5萬美金的本科生而驕傲。”他說這是一個偉大的成就，它比任何其他數據都更簡明地反映了伯克利大學的特性。他對畢業生強調：加大伯克利分校的教育代表著“榮譽和特權”(both honor and privilege)，但是特權意味著責任。你們有責任把自己的聰明才智和所學到的一切，為對你們的教育提供有力幫助的社會和公眾的改善和進步做出你們的貢獻。(youhave obligation to use your talents and aU you havelearned to make your contribution t0 the betterment0f our society and the public who have helped sup-port your education)。

我想伯金內爾校長為了這篇精彩的演講一定做足了準備工作，我也相信他的講話對離校前的2006屆加大伯克利分校畢業生是一次相當成功的教育。聯想到我們一些大學的校長，不僅不重視畢業典禮這一對畢業生來說最后一次的教育機會，甚至對自己的畢業典禮致辭也報無所用心的態度。2009年當一所大學的研究生畢業典禮剛剛結束，該校的一位研究生給他出差在外的導師發了一封電子信件這樣說：“校長的發言就像是例行公事一樣把稿子念完，臉上毫無表情，沒有一點感染力。事后我的一些同學對我抱怨，說最后的畢業典禮真讓人失望，本來挺期待的，可是聽了校長的發言一點感覺也沒有。”后來我還在網上注意到，有位畢業離校的學生這樣評介自己“211工程”大學母校的校長：“在開學典禮上與他有一面之交，他在念一篇可能在任何一所大學同樣可以念的由他人寫好的稿子。”這種現象在我們大學并非不是一種普遍現象。羅伯特·斯普勞爾就任加利福尼亞大學第11任校長時講到：“我們必須向學生表示敬意，學生是一所大學存在的主要原因。”耶魯大學也有同樣的理念：學生就是大學，大學是為學生辦的。想到此，我以為既然開學或畢業典禮已經是大學每年一度不可或缺的一場盛大“宴會”，校長為什么就不可以花點時間和精力，把自己的演說精制成可為學子永遠回味的精神“大餐”呢?

我們可以發現美國大學校長不僅重視自己每一次的演說的機會，更重視演說的主題和內容。他們的演說不僅有著強烈的個性，更有演說的靈魂和啟迪人們思考問題的智慧。大學有兩樣東西是不能缺乏的，一是她的歷史感，二是她的生命感。大學校長的演講是將兩者結合最完美最緊密的大學精神財富和文化遺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