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愛情殺死了男女之間的那點兒活力,
還是男人女人殺死了愛情,
再互相殘殺?
兩個人的婚姻,
一個人的孤單
茂云決定離家出走。
是真的走,不是耍花槍。以前她也有過類似的行為,但每次都半真半假。只要老公小安過來哄,或是大吼一聲“你敢走”,她馬上就會放下行李,順勢捶著小安的肩膀,要不就坐在沙發上哭幾聲以示委屈,然后萬事大吉。
這次不同。茂云想了好幾遍,只有這樣才能表達她的憤慨:憤慨小安的冷淡。茂云覺得只有走,才能刺激小安的神經—醒醒,看看你都做了什么,老婆不跟你過了!
茂云把自己的東西收拾好后,家里已是一片狼藉。她決定打掃戰場—整整齊齊的家才說明她走得夠冷靜。
一個小時后。茂云拎著箱子走到門口,又折回來。她想了想,打算像電視里那樣留封信給小安。
“親愛的小安”,茂云攤開紙,一下筆就是這幾個字,一如上學時寫情書。她馬上撕掉。都什么時候了,還“親愛的小安”?接著她又寫,“老公,你好”。不妥,“老公”一出口就表現不了嚴肅斗爭的架勢,再撕。再接著是“陸安亮,我正式通知你:我走了,你好好想想我們之間的問題”。哎呀,太劍拔弩張,茂云不想事態過分擴大,又撕。
茂云撕撕寫寫,最后什么也沒寫。她收起紙筆,嘆一口氣,決定徹底留個懸念,讓小安自己發現她的消失。不過,小安會不會粗心到根本發現不了女主人的消失?茂云悲哀地想。她跺跺腳,堅定了離家出走的決心,拎著箱子邁出家門。
茂云打車去閨蜜家。一路上風景往后飄,茂云回想近3年來不斷下滑的婚姻甜蜜指數。
茂云和小安是大學同學。起初很長一段時間,他們是戀人,也是戰友。一起考研、一起找工作、一起掙扎著留在北京,又一起攢錢買房,建設一個家。茂云記得兩人頭頂著報紙折成的帽子,忙活打掃新家時的情景。那時,他們整日嘰嘰咕咕,不知哪來那么多話要說。
哎,3年。
3年足以由最初你做飯來我洗碗,瑣碎家務都是情趣,變成擦窗子、拖地全是茂云一個人包干;3年也足以把“嘰嘰咕咕”說個沒完變成“嗯嗯啊啊”敷衍了事,有些東西消散得太快。
最讓茂云不舒服的是,下班回到家,她想聊聊天,小安卻在玩游戲、看球賽。玩得連茂云端出飯來,小安也頭都不抬,非得等玩完了,才拖著步子不情不愿地走向餐桌。
茂云摔了好幾次碗筷,最激烈的是昨晚,她沖小安喊:“如果在電腦前擺一個和你一樣的雕像,一整天,我也不會發現;如果這雕像恰好還能當充氣娃娃,謝天謝地,你不在家我也無所謂。”
每每這時,小安總是好脾氣地笑,哄茂云幾句了事,然后他又接著玩,剩下茂云干瞪眼。
都是小事,堆積起來就成了大事。大到茂云覺得婚姻里明明有兩個人,怎么比一個人還孤單?
孤單。茂云坐在車里,終于找到了離家出走的原因。
誰殺死了愛情
閨蜜徐璐去年離婚,一個人帶3歲的女兒。茂云曾問她為什么離婚,她說:“孩子我一個人帶,家好像也是我一個人的,有他沒他都一樣,我太孤單。”茂云拎著箱子上樓,突然想到這句話,她現在理解了。
徐璐把茂云迎進門,轉身就送女兒去學舞蹈。好在茂云經常來,并不拘束。她喝了茶,吃了松餅,過一會兒,又翻看徐璐扔在沙發上的小說。她根本看不進去,滿腦子里想的都是小安回到家后,發現她不見了時的錯愕。他一定很慌亂,然后滿世界找。
想到這兒,茂云的心里好受些,她又捧起小說看。書名很抓人,《愛情慢慢殺死你》。3個小時后,茂云看得脊背上全是冷汗。
故事很簡單,一對戀人被現實生活消磨,從愛到不愛再到互相傷害,最后變得仇深似海。書名和故事果真契合,愛情原是一把鎖,把不相干的兩個人鎖到一起;到后來卻變成劍,非插到對方胸膛才能讓自己暢快。茂云發現,故事發生、發展都和她的經歷如此相似,只是結局不一樣。或許,她還沒走到結局那一步。如果說,小說里的家暴、殺人都是作家往極端里寫,現實未必如此可怕,那現實又是什么?熱戀結婚、漸漸平淡,而后外遇的外遇,吵架的吵架;再然后分手,或將就著過#8943;#8943;兩個人廝守在一起,把愛情守沒了的,茂云見過不止一對。
她站起來,在徐璐的客廳里走了好幾圈。徐璐的家沒有一絲她前夫的痕跡。茂云知道,徐璐的前夫經常給孩子買東西,但每次徐璐都會扔出去。他們之間的好時光仿佛都被遺忘,現在只隔著深仇。這仇也不過是當年的平淡:徐璐口中的孤單,徐璐前夫抱怨的“吵架吵到厭煩”。
晚飯是在外面吃的。徐璐說:“我不想再結婚了。沒聽歌里唱的嗎?每段愛情都能相安無事幾個春天,但最后都一點點改變。和誰結還不一樣?”
茂云心不在焉地點著頭。這次離家出走,說起來是徐璐點撥的。今天上午,茂云在電話里憤憤不平:“小安根本無視我!一天到晚和我沒幾句話,我一發火他還覺得挺無辜,你說怎么辦?”徐璐馬上拍板:“那就讓他注意到你的存在!你和我當年一樣,一味忍讓只會讓自己越來越孤單,來我這住幾天吧。”
當時茂云心頭一松,以為問題解決了。現在她忽然意識到根本沒解決,繼續發展還可能越來越亂,徐璐那點兒婚內斗爭經驗對她來說根本不適用。
茂云想起下午看的小說。
愛情慢慢殺死你。瑣事、日子、重復、消磨,兩個人看著愛池干了,指責、抱怨便成了家常便飯。哎,究竟是愛情殺死了男女之間的那點兒活力,還是男人女人殺害了愛情,再互相殘殺?
“我是怨婦、潑婦都做夠了。有一次,吵著吵著,他沖過來打我,我抓著他的頭發#8943;#8943;”徐璐還在說。
茂云打了個寒戰,她可不想和小安走到那一步。千篇一律的日子,愛情貌似要一去不回頭了,怎么做才能挽回它?茂云看著徐璐,忽然明白了,做怨婦和潑婦不是辦法,反而會成為婚姻解體的加速器。
希望在前方
吃完飯,茂云擦擦嘴,主意已定。她不顧徐璐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拎了箱子往家的方向奔。
鑰匙剛插到鎖眼,門就被拽開了。小安站在門口:“你去哪兒了?電話還關機?”“沒電了。單位去郊區開總結會,原本以為要住幾天的,結果開完就把我們送回來了。”茂云回答得滴水不漏,一邊還指揮小安把箱子拎進門。
小安深深地看了茂云一眼:“我還以為你被誰抓走了。”茂云靈光一現,順帶打哈哈:“問個問題,你知道沙僧最常說的話是什么?”小安明知道她岔開話題,卻仍有些狐疑:“什么?”“大師兄,師傅被妖怪抓走了;二師兄,師傅被妖怪抓走了;大師兄,我在這里。嘿嘿,師傅和二師兄都被妖怪抓走了!”茂云許久沒有這么活潑,小安大笑起來,摸摸她的頭。
茂云有點兒受寵若驚。小安已經很久沒有摸她的頭了。以前在學校,她最愛模仿古怪的老師和同學給小安看。小安每次都笑得前仰后合,再摸摸她的頭,贊嘆:“原以為你是個艷星,沒想到還是個笑星,哈哈!”
想起以往的自己,茂云也笑了。吃完飯,小安去洗澡。茂云開手機,有好幾條新短信。同事問她:“去哪了,剛才你老公給我打電話。”看來小安打探過,也大概知道發生了什么,只不過裝作不知道。
回家的路上,茂云一直在想自己的婚姻,想那些婚姻歸于平淡、卻又不甘平淡的女人。也許,那些讓愛情殺死自己的人,早已在哭鬧和抱怨中先把愛情殺死。如同她,一直期待著小安的柔情,卻忘了鏡中的自己早已變得猙獰,不再是那個可愛的“笑星”。
危機或許就是轉機,美好的記憶忽然就被喚醒。茂云知道,今后的日子,孤單仍會時不時地跳出來,但她不再抗拒。“艷星還是笑星,哪個更管用?”小安還沒洗完,茂云則憧憬著婚姻的新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