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那端的老頭兒,沉默了一會兒,然后說:“我天天想你,你能天天回嗎?”這話惹得我在亮堂堂的白日里忽地情緒失控,歉疚、思念,厚重的愛所帶來的溫暖,讓這討厭的淚,來得這么猝不及防。
眼疾,經常夜半連疼加癢被折騰得輾轉反側。去醫院,大夫囑咐從食物到化妝品,遠離一切刺激,悉數發展下去病情如何嚴重云云。我那么熱切地愛著這活色生香的生活,所以不得不克制自己,開始過粗茶淡飯、素面朝天的日子。
周五,老爸打來電話。他問得很委婉:“周末有什么安排嗎?”隔著那么長的電話線,他的語氣已經刻意地漫不經心,我還是感覺到了他的期待。我撒嬌說:“您要是想我,我就回去。”電話那端的老頭兒,沉默了一會兒,然后說:“我天天想你,你能天天回嗎?”這話惹得我在亮堂堂的白日里忽然情緒失控,這討厭的淚,來得這么猝不及防。不敢說話,怕老爸聽到聲音里的哽咽,他卻以為我是在猶豫,趕緊說:“有事情就忙你的,我和你媽都很好。”沒有告訴他我在接他電話的那一刻就決定回家去,是想惡作劇地給他一個驚喜。
一刻也不能等地要回家去。老公趕在下班的第一時間接到我,快馬加鞭地直奔老家去。一個多小時的車程后就進了小鎮,在鏡子里瞄到自己素面朝天的臉,心下一緊。過了30歲,敢于這樣直面自己的真面目還真需要勇氣。
想起來每次回家,老爸總喜歡在我進家門的時候緊盯著我看幾眼,然后來揣測我這段時間的生活是否如意。這樣一張臉,不知要讓他生出怎樣的心酸?我讓老公停了車,用了10分鐘,搽脂抹粉地細畫了一遍。老公稀里嘩啦一頓訓:“見爹娘還這么臭美,大夫囑咐你的話都忘了?”我把原因說給他之后,老公沉默著不再說話,只是說不許涂得那么濃。在他心里,也知道,如果這十幾分鐘的時間和眼睛的短暫不適可以安慰老人的心,那便是值得。
老爸正在小區門口轉悠,老遠地看到車就顛顛兒地跑過來。回到家,滿桌都是我們愛吃的菜。詫異地問老爸,怎么知道我們回來?他一臉驕傲地說:“我從你語氣里感覺到的。”母親撇撇嘴說:“你爸都感覺了好多次了,好歹這一次是準的。”那個老頭就搓著手靦腆又得意地笑了。每個周末他或許都是這樣子在小區門口假裝散步,從暮靄沉沉到夜色降臨,再回家來對著母親的一桌子飯菜發呆。
我在家住了一天兩夜,哪兒也沒去,就守在老爸身邊、黏著他,絮絮叨叨。離開的時候,老爸送我們下樓,最后一級臺階他下意識地回身,牽了我的手,這不經意的溫暖,讓我心里軟軟地酸。人剛到濟南,母親就打電話過來說:“你爸讓我囑咐你,別忘了按時用眼藥水,別化妝了;還有,告訴虎爸爸,慢些開車,車身上都擦了好幾道印子了,上次回來還沒有。”
老媽還在絮絮叨叨,我能聽見父親在一旁不斷地提點,這個老頭子,總是喜歡做幕后軍師。我讓媽媽把電話給老爸,然后我讓老公放那首婚禮上經典的歌曲,我說這歌叫做《爹地的小女兒》。老爸說:“這名字好,你是爹地永遠的小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