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靈的“歸零”

1997年，我開始從事教師工作，自那時起，一個問題就一直縈繞在我心頭:當今時代，到底應該怎樣當一名老師?直到現在，這個問題我還繼續思索著，并沒有完整的答案。

從上世紀末到本世紀初，整個世界的發展變化似乎更加快速，人類對科學技術更加迷戀與依賴，物質文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席卷全球。在科技傲視一切，經濟主宰社會的時代大潮中，掩蓋不了整個社會暴露出的精神危機。從生存環境的惡化到自然資源的迅速消耗，從戰爭與犯罪到貧困與疾病，從道德價值觀的旋轉到精神家園的失落，人類暴露出矛盾、彷徨與空虛的心態。表面上，自大人到小孩都在不斷追求成功，實質上，大家的幸福指數嚴重偏低。價值取向的多元化、自由化伴隨著全球化、網絡化、信息化的復雜世界，使大家深感無所適從。與此同時，西方世界精神的斷裂與扭曲以及實質性的狡詐、傲慢、偏見、膚淺一直沒有被揭穿，西方話語霸權的夢魘依然嚴重侵蝕著中華民族的肌體，我們的民族自信心直到今天仍然沒能完全恢復……種種潮流浩浩蕩蕩，使我們在把握教育精神脈搏的時候，難免感到惴惴不安，不知何去何從。

一直以來，教師被稱為“人類靈魂的工程師”。這個命題本身應該沒有問題，但在今天的時代背景下，正經歷著非常嚴峻的考驗!如果我們正視教師們的工作現狀，就能清晰地得出一個基本的判斷——作為教師，自身的靈魂正經歷著一段漂泊的路途，尚且不知道如何安置!

作為教育事業，當然承擔著人類很多重要的問題，而回到具體的工作時，就只有一些瑣碎而細微的事情了。當我們回歸這些瑣碎細微的事情上面時，如何把握好教育的工作?如果我們沒有忘記精神的元點，那就應該是——從心開始。只有從心入手，錘煉智慧，我們才能在曲折的道路上逐漸撥開迷霧，洞察個人安身立命之處，找到教育的精神坐標，真正明確前進的方向。

從心開始，意味著我們必須真正面對自己的心靈。當我們懂得眼光“向內看”的時候，才能逐漸知道如何關懷自我的心靈。作為普通教師，當然不必將整個人類的精神危機背負在自己的肩上，那確實太沉重，也不是一般人能承擔得起。但我們首先必須學習一門非常重要的技巧，也是一份人生的智慧——內觀。這是中華民族無數先賢往圣留傳給我們的最寶貴的心靈修煉法門之一。無量時間以來，我們的思維太習慣于“向外”——眼睛向外、耳朵向外、舌頭向外、鼻子向外、身體向外，整體身體以及整個心理都向外。因為無盡的向外，伴隨我們的就是無盡的分別取舍，無盡的是非得失，無盡的煩惱糾纏。從釋迦牟尼到老子、孔子、莊子、荀子乃至耶穌、蘇格拉底等等圣賢，卻無不教導我們“向內”，回觀內心，回歸心靈的寧靜。向外與向內的差別也許就在一念之間，可是，經驗到的則是兩個完全不同的精神世界。學會“眼光向內，返聽心聲”，是我們一生要學習的功課，是一種生命的無形事業，也是生命長河中其他事業得以不斷展開的最重要的基石。

內觀的目的，是讓我們有機會體驗心靈的歸零。“歸零”屬于一種體悟的狀態，本來無法用語言描述的，它“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但我們必須明確知道，“歸零”不是空無，不是沒有任何念頭，更不是不動如木石磚瓦。“歸零”是寧靜專一的狀態，是除卻妄念之后顯現出的智慧與激情具足的狀態，也是生命力最為活躍、心靈極為敏銳的狀態。這個時候，思維是立體的、全腦的、非線性的，情感與理智是協調平衡的，對外界事物的把握是直覺而完整的。歸零是放下而不是放棄，放下是為了更大的承擔，休息是為了更遠的長征。也正如印度克里希那穆提在《重新認識你自己》第十四章中的一段話所說:“你必須每天都能死于一切已知的創傷、榮辱以及自制的意象和所有的經驗，你才能從已知中解脫。每天都大死一番，腦細胞才會變得清新、年輕而單純。”“大死一番”就是歸零，就是照顧好自我心靈的絕妙境界。能夠做到這一點，就能深刻體驗到生命的清新、單純、美妙與完滿無缺。

古代的曾子說過:“吾日三省吾身。”這種自省也就是內觀，的確是我們的榜樣。荀子在《勸學》篇中也講，君子博學而日參省乎己，則知明而行無過矣。雖然曾子與荀子兩人所講的“省”略有不同，卻無不提示我們，要經常性關注自己的精神狀態，關注自己的內心世界，使之成為一種生活方式，這對于一位教師來說，就顯得更加重要了!

我們的內心是一個廣闊無比的世界，也是一個無比復雜、微妙、神奇的世界。可惜大多時候，我們被眼睛所看、耳朵所聽、嘴巴所嘗的外面光怪陸離的世界所吸引、迷惑，完全忘卻自身有一個非常重要、無比奧妙、廣闊無邊的世界。這個世界有什么，我們幾乎不加探尋;這個世界將怎樣，我們幾乎不假思索;這個世界何去何從，更是我們幾乎從未想過的問題。難道內心這個世界不重要嗎?可能沒有人這樣看待。而真正把它“看重”的，又有多少人呢?

教師的職業高尚與否且不論，較一般職業的確有特殊的地方。普通的職業，讓內心的世界“荒蕪”了，或許只是壞了“一個世界”;而當老師的，如果內心世界“荒蕪”了，就可能“荒蕪”了幾十個“世界”、幾百個“世界”甚至幾千個“世界”。這難道不嚴重嗎?

不管面前這個“世界”如何，如果真的有所覺悟，就必須下定決心:從此刻開始，哪怕我的努力收效甚微，也要漸漸讓“這個世界”寧靜下來從而繁榮起來!要讓“這個世界”有著如詩如畫的山水風景，有著色彩斑斕的瑰麗畫卷，有著欣欣向榮的蓬勃生意，有著催人奮發的音符曲調……“這個世界”才可能裝點出許許多多多姿多彩的“世界”。日月的交替，瑰麗的夜空，浩瀚的宇宙，也一直在昭示著“這個世界”的秘密呢。借詩為證:“我有明珠一顆，久被塵勞關鎖，今朝塵盡光生，照破山河萬朵。”(【宋】茶陵郁禪師)

(作者單位:廣州市越秀區鐵一小學)

責任編輯鄒韻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