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理想國”中,主要涉及的文藝思想是柏拉圖關于藝術本質的摹仿說,及其所交織著的文藝的社會功用說。而在這一“詩學”建說中,充分呈現了柏拉圖對于“詩”的雙重矛盾性取舍。
關鍵詞:柏拉圖 理式 詩學
一、文藝本質論與“功用”說
柏拉圖的文藝本質論,即摹仿,無疑是以其哲學思想的“理式”為基礎的(柏拉圖的理式與真理、理性甚至神都存在著某種統一性)。當然,摹仿并非柏拉圖的首創,但毫無疑問他是在古希臘摹仿說的集大成者。在柏拉圖這里,世界則被劃分為三個部分:理式世界、現實世界和藝術世界。所謂“理式”,柏拉圖曾有過這樣的論說:“我們經常用這樣一個理式來統攝雜多的同名的個別事物,每一類雜多的個別事物各有一個理式。”也即是說,“理式”是超越一切具體的感性事物之上的一個普遍性的永恒存在,是同名的個別事物所共有的一般性相,理式是諸多具體事物的統治范型。因而,現實世界的具體的個別事物都是“分有”理式而存在,是理式的衍生物,進而他們是流動的、幻滅的。這樣,藝術世界作為一種對于現實世界的摹仿,必然也就更是一種對于理式的映照,它是虛幻的,而非實體存在。照這樣來看,也就是藝術世界依賴于現實世界,而現實世界依賴于理式世界。理式世界作為一種最高層面上的自在自為的真理世界,建立起來一個統攝一切的世界模式相應地,藝術在摹仿現實世界的屬性中,也就只能是“和真理隔著三層了”。
可以知道,柏拉圖的這種建立在其“理式”之上的區分構想,并不是某種抽空了現實一切的絕對存在,盡管在其論述里,我們能夠找出這種所謂的客觀唯心主義的蛛絲馬跡,而這完全不能蒙蔽我們所看到的,柏拉圖的“理式”在社會中的現實內涵。《理想國》的構想、建立,也就是他在經歷了社會現實狀況之后的努力選擇。面對城邦之間的戰爭與糾紛,柏拉圖試圖挽回昔日的理性平和與自然秩序。“理式”在某種意義上來說更是他的政治理想的最高依托,這其中有我們不能忽視的作為一個沒落貴族的立場。然而,我們不能忘記他同時也是一個精神貴族(哲學家),“理想國”無疑是他在精神訴求與社會現實的雙重作用下的結果。因此,我們在對其文藝思想的挖掘中就必須要考慮柏拉圖的這種取舍,進而在分析過程中,既看到他對文藝的認知,也要充分的結合他的社會政治意圖,有意識的將他的文藝思想放在他所要建立的“理想國”這一總的思想框架中來進行。
二、“詩”的不同命運
在此,我們實際上還可以看到,柏拉圖的三重世界的劃分,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卻是關于文藝與真理的某種維系。在這里,藝術自然只是“影子的影子”,而藝術家作為“影像的創造者,亦即模仿者……是全然不知實在而只知事物外表的”,因此,在藝術世界里,“既無知識,也無正確的意見。”但這畢竟又是“理式”的第三重摹本。可以這樣說,柏拉圖在理式與現實之外看到了藝術世界的獨立存在及其社會功用,反倒是對藝術的一種獨特的觀照與重視。而這與他之前的學者關于摹仿與對象之間的思考更進了一步,即他所思考和推斷的是藝術在整個世界(包括理念的絕對世界與現實世界)的地位。但由于他身處于自身政治立場與哲學思想的強大傾軋之中,這使得他對藝術的認知出現了激烈的批判,而這種批判越是尖銳,也就越見其矛盾性。于是,我們也就看到了柏拉圖對文藝功用的某種截然相反的“對待”。
一方面,柏拉圖肯定摹仿“只是一種游戲,是不能當真的。”他與真實、真知想去遙遠。而藝術家的摹仿也不過就是:“拿著一面鏡子到處照”,從而“很快的制造出太陽和天空中的一切,很快的制作出大地和你自己”。進而他做出推斷從荷馬起,一切詩人都只是摹仿者,無論是摹仿德行威是摹仿他們所寫的一切題材,都只得到影像,并不曾抓到真理。因此,文藝的真實性及其認知作用是微不足道的。接著,他進一步指出,詩人摹仿的對象是人性中低劣的部分,而“從事摹仿的詩人從本質上不是摹仿心靈的這個善的部分”而是“和暴躁多變的性格聯系的。”柏拉圖從一種理想化、絕對化的訴求中,進而將人性之中的“善”在自己的理論構想中獨立出來,“善”在一定意義上被“理式化”也可以說是一種“神化”。而人性之中的低劣部分,實質上也就是人性之中的非理性的部分,也正就是藝術摹仿的對象。這種非理性的摹仿“在每人的心靈建立起一個惡的政治制度,通過制造一個遠離真實的影像,通過討好那個不能辨別大和小,把同一事物一會兒說大一會兒說小的無理性部分。”因此,我們“必須痛加譴責的是丑惡的假故事”,而“最荒唐的莫過于把最偉大的神描寫地丑惡不堪。”在此,柏拉圖舍去了人性的“無理性”(情感性)的實際存在,也就是在很大程度上,拋開了人存在性的最低標準,從而主觀化、理想化地將“理性”這一種最高標準作為一種最基本的要求合法地普遍地實施于“人”。這本身就注定了是一種個人理想。也就是為了這一理想,柏拉圖義無反顧地推開了他從小“敬愛”的詩人荷馬,堅決地將詩人逐出了理想國。
另一方面,柏拉圖在《理想國》之外,又以“靈感說”在一定程度上建立了藝術與理式之問的聯系。在他看來,有一種詩人是可以原諒的,也是高明的。因為他們“不論在史詩或抒情詩方面,都不是憑借技藝來做成他們的優美的詩歌,而是因為他們得到靈感,有神力憑附著”。而這些優美的詩歌“本質上不是詩人的而是神的,不是人的制作而是神的詔語;詩人只是神的代言人”。詩人在此作為“神”的意旨的傳達,而在柏拉圖這里,“神”是就是理式或說是真理的承載。因此,這在很大意義上是實現了藝術世界與理式世界的勾連的。也就是說詩人雖然摹仿的是現實世界,但他們在與神的通靈之中的接受并傳達的是理式世界的意旨。這樣,藝術也就“分有”了理式的真善美,即使這里的“分有”是不易為普通人所享有的,是神秘的。但就是在文藝所具備的這種神性與理性這一維度上,才就獲得了柏拉圖此在立場上的有用性和認知性。“為了對自己有益,要任用較為嚴肅較為正派的詩人或講故事的人,摹仿好人的語言。按照我們開始立法時所規定的規范來說唱故事以教育戰士們”。因而“實際上我們只許可歌頌神明的贊美好人的頌詩進入我們城邦的。如果你越過這個界限,放進了甜蜜的抒情詩和史詩,那時快樂和痛苦就要代替公認為至善之道的法律和理性原則成為你們的統治者了”。柏拉圖在此所進行的對于這種娛樂和快感的否定,顯然也是他執著于理性的必然結果。而這一事實卻更能看出柏拉圖對文藝的巨大社會作用的認識,當然他在表面上是徹底的將文藝的消極社會作用加以剔除,而以神的統攝力來召喚真正的分有理式的藝術的。在此,柏拉圖進而提出了關于文藝寫作的標準:“寫出神之所以為神,即神的本質來,無論在史詩、抒情詩,或是在悲劇里,都應該這樣描寫。”在他看來,如果詩人能夠在通過詩篇“培植良好的品格的形象”,藝術家們擁有一種“大才和美德”,讓城邦的年輕成員“由此進入健康之鄉……使他們如坐春風如沐化雨,潛移默化,咋不知不覺中受到熏陶,從童年時就和優美、理智融合為一”,就完全可以為城邦所接納。
三、理想國的“詩學”建構
以上所進行的對于藝術“摹仿”及其社會功用說,是在柏拉圖的政治哲學思想下的一種論斷,但無可否認的是,柏拉圖就是在他這樣的論述中表達了關于文藝的觀點,如果單純從文藝理論的角度來說,我們大都可以看到柏拉圖是以社會政治為目標(或者說考察的角度),將更多的目光投注在文藝的內容和社會效果的,而非真正進入具體的藝術本身的打量。摹仿說引申于他的理式,理式所觀照的具體維度則是社會城邦的政治建構,其中又不可避免的要關涉到文藝的社會功用,這亦然就是柏拉圖整個理想國的實際建構。
其間的某種矛盾性在于柏拉圖在充分認識了文藝的對社會的影響力,站在對整個城邦人員的人格教育立場上,對于文藝進行著嚴厲的塞選與審查,他絕非不重視藝術,相反卻是人為的過于拔高了藝術的力量,在某種程度上可以說,柏拉圖是在個人的理性絕對追求之上,以犧牲文藝的情感性存在為代價,試圖重新建立起曾經的社會和諧與秩序,這也正是柏拉圖的哲學思想扎根于現實社會的泥土里內在隱蔽的真實。與此同時,柏拉圖將理式拉入現實社會之中,相應地把藝術的消極作用不斷放大,在這樣一種我們可以稱其為“非理性”的極端激情作用下將詩人唾棄,從文藝的本質上(摹仿)對文藝進行了全盤否定。這樣,理式作為前提存在,進而成為肯定城邦理性存在提供了最堅實的依據,而這最終也決定了柏拉圖對于詩的取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