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團戰士金發光,城市兵,言談舉止,有點兒大大咧咧的,顯得有點與農村兵不大合群。從當新兵起,因為袖手、背手、插手這些在尋常百姓不算啥事,而在部隊則絕不允許的小毛病,他就沒少挨克。
老兵退伍,新兵下連。金發光分配到前直“120”炮連。一次小解,不知他腦子里那根筋發了杈,不好好往便池內尿,卻捏著“老二”順墻往高處呲。此舉正巧被前去如廁的一班長看在眼中,當下便生氣又可笑地責問道:“你咋尿哩?要是有勁沒地兒使,就幫飼養員打豬草去。”一班長是河南兵,連里出了名的黑臉包公,他素質過硬,帶兵嚴厲。
金發光呲牙一笑,頑皮地犟嘴道:“你管得著嗎?我又不是恁班的。”一句話,把個一班長噎得瞪眼巴扎愣怔半天,忿然回敬道:“嘿,你這新兵蛋子,我還就非管管你不可了。”言畢,溲也不解了,氣呼呼地抽身直奔連部,向連長要求,把金發光分到一班。這檔子事兒當笑話傳開后,金發光算是在前直“稀拉”出了名。
然尺有所短,寸有所長。金發光雖然在生活細節上有點稀拉,但他卻自有他的能耐。
原來,金發光初中畢業后,就到他所在市的一家報社,干起了校對。每天眼珠子瞪得跟牛蛋似的,在版樣上挑錯字、白字、病詞、病句。耳濡目染,時間一久就長了能耐,居然也能寫些消息、通訊、散文之類的作品來。到部隊后,舞文改為操炮,優勢頓成劣勢。加之吃苦精神不如農村兵,他這個兵當得自然也就不那么出類拔萃。服役三年,轉瞬即過。這天清晨,金發光獨自溜到營房外的河堤上,悶頭盤算退伍后的去向問題。一抬頭,驀然看到“七五”炮連的10多名戰士,縱馬馳騁,壓馬訓練。金發光眼睛一亮,創作沖動,猶如陡提閘門的洪水,洶涌澎湃,從腦海迸發而出。
機會,總是恩賜予那些善于抓住機會者。次日,金發光托辭腰疼到衛生隊看病,揣本稿紙,偷偷來到營房邊的壕溝內,靠墻而坐,把稿紙攤在膝蓋上,文思泉涌,揮筆疾書。一上午工夫,便創作出一個名為《戰馬馳騁》的短篇小說來。講的是人民解放軍某部馭手馬躍武,精心飼養,愛護軍馬,把一匹野性十足,人一靠近又踢又咬,剛剛服役的白額棕色純種蒙古馬,逐漸訓練成為一匹合格戰馬的故事。小說中講道,為了增強“白額”的膽量,每逢部隊在操場放映諸如地道戰、地雷戰之類的戰斗片,馬躍武就放棄自己看電影的機會,把“白額”牽到操場邊,感受電影中驚心動魂的“乒咚叭轟”聲。
開始,“白額”聞聲而驚,刨蹄掙僵,驚恐萬狀。隨著次數的增多,它的膽量與日俱增,最終消除了恐懼,鍛煉成為一匹能適應實戰需要的合格戰馬。
初稿寫完后,金發光把它放進戰備包“冷藏”了幾天,然后稍加增刪,讓一名字寫得工整的新戰士幫他謄寫一份,偷偷寄往北京一家報社。時隔不久,居然被采用。由于該小說聲情并茂,暢酣淋漓,中央廣播電臺慧眼識珠,繼之又在黃金時段配音廣播。軍長無意間從收音機中聽到,作者是A團戰士,特有榮譽感,于是一個電話就打到A團所在師師長那兒。高門大嗓,直接了當問:“你們師A團,有個叫金發光的戰士嗎?”
“不知道。”
“你抓緊查查……”
放下電話,師長感到十分納悶。這個叫金發光的是何方神仙,竟然勞駕軍長親自尋問,難道說這個金發光捅了什么簍子、惹了什么禍?平時,也沒聽軍長說過有這個親戚或戰友的孩子呀!
師長云天霧地琢磨半天,也沒想出個子丑寅卯來,索性也不瞎想了。于是同樣一個電話要到A團團長,復述一遍軍長的問話。性情豪爽,快人快語的A團團長更是不知螞蝦從那頭放屁,如實匯報道:“金發光,有啊!城市兵,政治上沒啥問題,就是平時作風稀拉,前直黨委已內定他今年退伍。”
“嗯,知道啦!”師長不置可否。馬上向軍長匯報:“報告軍長,A團確有您讓查的那個兵。”
“表現怎樣?”
“據團長介紹,該戰士政治表現尚可,就是稀拉……”
“你不稀拉,也寫個小說,配上音樂,讓中央廣播電臺播播去。”沒等師長話落音,軍長便劈頭熊道。言畢,“啪”地撂下電話。
師長心中一驚,趕緊沒好氣地命令A團團長:“你政治上真不敏感,小說都配音廣播了,你們為何不向師里匯報?退伍之事,暫停考慮。明天你親自陪金發光同志到我辦公室。”
半個月后,金發光時來運轉,被破例提干,調到師創作組任干事;一年后,他又以該師在抗美援朝戰爭中的戰史為素材,創作出一部長篇,又被選拔到軍創作室任副主任。
報到那天,軍長有力地拍著他的肩頭,朗聲道:“你小子名字起得好。是金子,總會發光的!”
責任編輯:黃艷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