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四同桌馬小梔

鄒殿偉

認識馬小梔是在高四下學期開學第一天報到的時候。那天,為了搶占最佳的聽課位置,我特意帶了滿滿一大包學習材料早早趕到教室里,在第三排靠窗的地方選了兩張課桌,然后把所有的材料統統塞進桌口內。我的目的很明顯,就是要乘機多占一個課桌的位置。據我所知,別看這個補習班擁有60多套桌椅,但像我這樣參加報名的落榜生還不到30人,所以估計沒有人會跟我搶地方。

就在我把一切收拾妥當,翻開課本專心致志地投入到學習狀態時,一個梳著馬尾辮、身穿一套潔白運動裝的女孩赫然坐到我的同桌位置上。令我不能容忍的是,她竟然連聲招呼也不打,就徑直把那些材料從桌內全部清理出來,放到了我的桌子上。我不得不放下手中的書本提出質問:“教室里那么多位置你不占,為何偏偏和我爭地盤?”誰知她毫不示弱地眉毛一挑:“怎么了,本小姐就喜歡這地方,陽光明媚,窗外又有那么多花草,況且作為一個異性同桌,難道你不舉雙手歡迎嗎?”

一向不善與人爭辯的我竟被搶白得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只好扭過頭來不再理她。不曾想她竟得寸進尺地拍了拍我的肩部,慢條斯理地說道:“本人叫馬小梔,18年前出生于梔子花盛開的季節,咱們以后是新同桌了,可要多多關照喲!”

我知道自己是父母花了5000元血汗錢才進到這個重點補習班里的,因此沒有時間和精力與馬小梔斗嘴扯皮,而是一門心思都投入到學習中去。馬小梔卻偏偏相反,也不知她夜里看了多少集韓劇,課堂上居然成了她睡覺的場所。

清醒時的馬小梔還是蠻可愛的。特別是她手托著下巴,視線穿越我的領空直直地望著窗外的梔子樹時,會不自覺地發出一番惜時的感慨:“你看它們在春天里都快吐芽開花了,我為什么還要如此萎靡不振地荒廢學業呢……”

我是無意中聽到一些關于馬小梔的信息的。上個月她的父母離婚了,她被法院判給了大款爸爸。我忽然間生發出一股莫名的同情心,怪不得前一陣子馬小梔根本無心學習,只顧趴桌睡大覺。

我的父母都是下崗職工,為進這個補習班,家里已經欠下了外債,所以當最新的教輔資料出來時,我已經沒有了多余的錢。正在為此一籌莫展時,馬小梔竟主動把自己的學習資料一股腦兒地塞給我,說還是兩個人公用吧,這樣會使它們利用率更高,條件只是要我在學習上多幫助她。

在我的影響和帶動下,馬小梔也漸漸進入了認真苦學的狀態。當空氣里彌漫著清幽的梔子花香時,高考的腳步也一天接一天地離我們越來越近了。

由于超負荷的學習,再加上營養不良,我的體質已明顯下降,常常有力不能支的疲憊感覺。而這時,馬小梔居然又窺出了我的一個秘密。

我幾乎每次都是最后一個到食堂打飯的學生。在那時,食堂剩下的都是些較廉價的無人理睬的素菜。經濟上捉襟見肘的我盡管腸胃因缺少油水都快生了銹,但也不敢奢侈地去買一頓葷菜。

這天,我又一個人悄悄走進食堂時,馬小梔忽然迎面走來,一臉懇求地攔住我:“拜托了,幫我把這些肉片解決了吧,要不我會變成超級肥妞的。”學校是明文規定不準學生隨意浪費飯菜的。我因此就完全相信了馬小梔的話,紅著臉接受了那些發出誘人香味的肉片。說實在的,身體極度虛弱的我太需要營養了。但令我疑惑不解的是,此后的馬小梔居然天天讓我幫助她減肥。

在臨近高考的最后一個月里,家里實在拿不出錢來供我繼續讀書。就在我一籌莫展之際,一次班會上,班主任忽然公布了一個特大喜訊,說由于我的模擬考試成績連續三次獲得年級第一名,因此破格享受學校“寒窗基金”董事會的獎勵。當班主任把包著2000元現金的紅包遞到我手里時,我高興得簡直要發狂,而下面用欽羨目光望著我的同學們齊聲鼓起掌來,其中表現最熱烈的就是馬小梔。

2000元錢解決了我高考報名、衣食住行等一系列人生命運關鍵期息息相關的問題,幫助我順利圓滿地完成了高考,并被省城的一所重點大學錄取。

在我離開母校前班主任幫我辦理助學貸款時,他終于微笑著告訴我所有事情的真相。原來,馬小梔在得知我貧寒的家境后,為了能全力支持我的學業而又不觸及我那顆脆弱的自尊心,便和班主任暗中定計,用她自己平時積攢起來的錢以獎學金的方式資助我,那些兩人共用教輔資料和所謂的減肥,也是她有意精心策劃的善舉……

校園里的梔子花早已凋謝,但我腦海中卻總是浮現出一個扎著馬尾辮、穿著一套潔白運動裝的花季女孩身影,她是我的高四同桌馬小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