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地球村的劫與難

和靜鈞

今年，全球主要自然災害奪走26萬人的生命，是自1976年以來的最高數字。但1月的海地地震遇難者超過22萬而9月同等震級的新西蘭地震確實“零死亡”，這發人深省。

風殘燭搖，陰霾鎖天。祭臺前，首相半跪啜泣，微微顫抖的吊橋，依稀傳來高棉佛國347名踩踏而亡魂魄的哀怨。歲末年關催人歸，川兩北草原上一場意外火災，導致包括15名士兵在內的22人被瞬間跳燃的余火喬食，加上數日前因救援以色列北部森林大火而殞命車中的40名獄警，兩起事故的死者數已超過燃燒整個夏秋兩季的俄羅斯森林大火的亡靈數。而俄羅斯大火沖天的煙霧，和冰島火山噴發的煙塵，一度令世界數千次航班停擺。

這是地球村災難重重的2010年的一個縮影。從踩踏到大火，從礦難到地震，從排污到洪水，人類之劫與自然之難交錯，人禍的可氣與火災的無情疊加，令人扼腕思考。

礦難救援的倫理之維

智利獨裁者皮諾切特在軍事政變之后曾說，要“將國家變成一個企業家的國度，而不是無產者的國度”?；仨?月5日智利北部圣何賽銅礦塌方，而導致33名工人受困于667米深地下的這場事故，可以看到皮諾切特下臺20年后，智利的社會轉型真正保障了工人的利益。

盡管智利40％的國民收入依賴各類礦業，但真正確立安全生產理念是在1990年代以后。“寧可容忍行人在路上被汽車撞死，也不容許工人死在工作崗位”，這一對生產事故的“零容忍”促使礦主在礦下設置了避難所，從而讓這次受困的33名兄弟奇跡般活下來。但光有夠吃夠用一段時間的避難所還不夠，在地面救援力量艱難地把鉆頭推進到井下，把信息送給33名兄弟之前，絕望的他們一度發生內訌，之后則自我組織起來。被困井下69天后，他們終于坐上了從救援通道送到井底的吊籃，重回人間，并獲得每人約300萬人民幣的國家賠償。

“他們永遠是受害者，無論救援成功與否，無論救援的力量多么感人。”這是智利轉型時代的總統皮涅拉的判斷。在總統言論的“鼓勵”下，生還的礦工沒有過多感謝已花費上千萬美元救援他們的政府和社會，而是加入了對礦主的民事訴訟，要求明知礦場有塌方危險的圣史蒂芬第一礦外公司和國家監管機構合共賠償1600萬美元，他們還達成了一致協議，要集體出售他們的故事。有人靠他們的故事大賺錢，他們為何不能從那些人身上取回點錢呢?

從國家對礦難的零容忍到礦工對礦主的高要求，智利的礦難讓人看到了礦工兄弟的尊嚴和地位。不看到這一點，而津津于礦工情婦可能爭奪高達586萬元的賠償金，是舍本逐末。

相比智利救援的成功，新西蘭11月19日瓦斯爆炸導致的礦難，只能以犧牲29名井下礦工收場。由于井內久久不散的毒氣，地面指揮人員只好痛苦地作出不讓救援人員“英勇下井救人”的決定。這場派克河礦難，成了新西蘭一個世紀以來最嚴重的礦難。與此同時，新西蘭總理約翰·基幾度前往事故現場視察并看望受困礦工家屬：得知礦工犧牲后，新西蘭全國下半旗致哀，u2樂隊等發起慈善運動，為遇難者家屬募集善款，這些仍然令人感到欣慰。不可思議的制度麻木

2010年，劇毒污水直接排人大河大江，令下游飲水安全遭受嚴重威脅的事頻頻上演。

10月4日，匈牙利一家鋁企的廢料池發生泄漏，100萬立方米毒紅泥流入附近3個村鎮。紅泥所到之處，房塌田毀，河魚死光。紅泥最終流入歐洲第二長的多瑙河，造成大范圍污染和生態破壞。整個事故奪命8人。

而在海地，維和兵營的廁所糞便隨污水入河，使海地絕跡多年的霍亂又一次災難性地成為了瘟疫，2010年的霍亂令2000多名海地人死亡。憤怒的海地人舉著“是你們殺死我的親人”之牌怒砸尼泊爾維和兵營。聯合國維和官員矢口否認“維和官兵”傳人霍亂之說。

疏忽大意、玩忽職守、瀆職濫權，在各類人為災難背后，均可找到這些最終令納稅人埋單的災難“恐怖主義根由”。7月16日大連市附近黃海海域中兩條石油管線爆炸。11月15日上海膠州路高樓大火奪命58條，11月22日金邊市鉆石島橋上踩死347人……連同造成波蘭總統卡欽斯基等人死亡的特大空難，剛果(金)南北基伍省303人遭集體強奸的人道災難，以及一年來墨西哥境內近萬人被販毒黑幫槍殺的慘劇，這些災難背后都有著不可思議的制度麻木?！稘h書》日：“今朝廷大臣，上不能匡主，下亡以益民，皆尸位素餐?！闭\是。

被漠視的“次生災難”

9月中旬，在美國密西西比河流人墨西哥灣的人海口，出現了“多物種集體遇難現象”，不計其數的各種死魚、螃蟹和海鰻的尸體把海面蓋得嚴嚴實實。在“死魚之?！崩锷踔琳业搅琐L魚的尸體，顯示肇始于4月20日的墨西哥灣漏油事件的危害性被人為低估了。

數月前，BP公司租賃的深海鉆井平臺爆炸，導致近500萬桶原油溢出，為幾十年來最嚴重的原油污染海洋事故。BP用化學劑噴灑方式分解浮油，用噬油細菌降解油污，并試著對浮油集中區域采用點燃方式清污，還是難阻灣區美國5個州的生態系統和漁業、旅游業受波及。7月中旬，一個臨時控油罩“罩”住了漏油井管，8月上旬漏油井被成功“封頂”，9月中旬則完成了“底部封堵”，至此，持續5個月的墨西哥灣漏油事故終于“勝利”結束。之前從衛星上看到的可怕的黃色油污帶，已模糊成藍灰色，與大海逐漸化為一色。

8月初，美國FDA公布質檢報告，稱產自墨西哥灣的海鮮沒有發現被原油污染的跡象，海產品是安全的。為了打消人們的疑慮，奧巴馬在其8月4日壽宴上擺上了墨西哥灣海鮮，并在之后幾天，與子女一道“暢游”墨西哥灣海灘。但美國人還是憂心忡忡：南密西西比大學的生物學家哈麗雅特·佩里在許多幼蟹體內發現了明顯的橙色油斑，證明漏油影響了食物鏈；科學家還發現，“噬油”微生物易于大量繁殖，但隨著可“吃”油量的劇減，大量繁殖起來的稠密細菌群面臨著集體死亡的危險，導致水中氧氣大量消耗和水質的惡化。

任何一場重大災難，其背后都潛伏著普通人難以察覺的“次生災難”，但相關利益群體和政治家們出于自身利益考量而高喊的“勝利”和抬出的所謂“安全”保證，往往是“居心不良”的。墨西哥灣“多物種集體大規模死亡”事件，是對人類良心的再次拷問。

痛悼“自然”災難之余

在佛教看來，劫難是宿世惡業所致的災難，對人禍而言的確如此，但仍有不少天災屬于不可抗力?！白匀弧睘碾y雖不可抗，但可以針對性地采取減災的預防措施，并做好災后管理。

2010年的天災揭幕戰發生在海地。月12日，一場里氏7，0級強震襲擊了海地，當時就有人預測至少死亡21萬人。這也是現代史上死亡人數最多的一次瞬間自然災難。在這次災難中，中國8名維和官兵殉職。就在國人吃驚于大地震的驚人破壞力之時，2月27日，智利南部發生里氏8.3級大地震，地質學家稱，此次地震能量比海地地震大80倍，但由于智利建筑普遍采取了高防震標準，150萬幢房屋遭到損壞，卻只有279人死亡!而在9月4日凌晨，同樣7.1級的強震襲擊新西蘭，令人震驚的是，災難沒有奪去地震中心南島克賴斯特徹奇市任何人的性命。牢固的防震建筑和超凡的平民防災自救能力，是這一“零死亡”奇跡的最大秘密。

相比地震，洪水、泥石流和海嘯等都是慢性殺手。7月下旬，吉林省第二松花江等流域發生洪災，151人死亡或失蹤。緊接著，巴基斯坦80年一遇大洪水由北向南傾瀉而下，奪去了1700多人的生命，受災人數達2000萬。8月7日，甘肅舟曲發生特大泥石流災害，近2000人死亡或失蹤。lO月25日晚，印尼明打威群島附近海域發生海嘯，造成500多人死亡，約1.14萬難民失去家園。接踵而至的印尼默拉皮火山噴發，又造成275人死亡。在此前后，泰國76府中有51個受到洪水沖擊，215人罹難。12月5日，哥倫比亞泥石流又埋葬上百人。

天降大災，原本是地殼板塊運動、氣候變遷與地質災害的常態，而受災者的抵抗力，卻因各國的備災措施不同而差異甚大。據瑞士再保險公司估計，今年全球主要自然災害奪走26萬人的生命，是自1976年以來的最高數字，加上人為的災難，一共造成約2220億美元的經濟損失，是去年的3倍多。但由于今年特大災害發生區域“鮮有保險覆蓋”，保險商蒙受的損失僅較去年增加34％。這或許是2010年地球村劫難“同命不同價”的一個另類注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