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菲齊珍藏展:神圣與世俗的詩意

沈嘉祿

從安東尼奧館長的話里,記者能感覺到意大利人對找回自己在世界藝術領域發言權的那種強烈欲望。

如果用苛刻的標準來衡量的話,位于意大利佛羅倫薩市的烏菲齊博物館或許算不上一家大規模的美術館,但它在當今世界文博界與美術界中有不可撼動的位置。這座老資格的博物館有兩項指標讓人肅然起敬:首先,它是第一家以現代藝術風格展示在世人面前的博物館,其次,它又是世界上最早的一家美術館。現在,它的館藏珍品來到了上海。由意大利烏菲齊博物館、上海博物館以及上海市對外文化交流協會主辦的“意大利烏菲齊博物館珍藏展:15世紀——20世紀”于3月10日在上海博物館開幕,至6月6日結束。展品數量之多在烏菲齊博物館借展歷史上十分罕見。這也是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藝術收藏機構來中國舉辦的第一個規模性展覽。

美第奇家族的不朽貢獻

觀眾若進入上海博物館欣賞難得一見的珍寶,應該先對烏菲齊博物館有所了解。

1581年,烏菲齊博物館由著名的美第奇家族創建,最初是該家族的私人收藏館,之后演變為博物館。美第奇家族對藝術非常熱愛,并有著很高的鑒賞水平,而且這種能力曾經深刻地影響了整個歐洲。這就使烏菲齊博物館在建館之始,就當然地成為文藝復興時期的藝術寶庫。此后,隨著藏品數量日益增加,博物館的建筑也不斷改進。至17、18世紀,烏菲齊博物館已集豐富的藏品與優美的古典建筑于一體,成為倍受矚目的博物館典范。1737年,美第奇家族將博物館捐贈給了佛羅倫薩市政府。第二次世界大戰以后,該館建筑得到進一步擴建,藏品與陳列亦隨時代而發展。

烏菲齊博物館的豐富藏品全面地展現了從拜占廷風格、哥特藝術、文藝復興早期、文藝復興盛期、矯飾主義直至20世紀的藝術發展的歷史。最引人注目的館藏是波提切利、達·芬奇、拉斐爾、米開朗基羅、提香、魯本斯等名家的陳列專室,常設展品可說件件是無與倫比的曠世精品,讓我們懂得什么才是經典。該館目前共有4500幅藏品,通常展出1400幅。鑒于展出空間有限,烏菲齊博物館正在進行擴建。也正因如此,該館就選了一批有代表性的藏品到中國來舉辦大規模巡展。待擴建工程竣工、新館落成,今后難以有此等規模藏品出境巡展了。從這個角度上說,此次近距離接觸的機會實在難得。

直切地感知安詳靜穆的詩意心境

本次展覽集中展示了烏菲齊博物館所藏從15世紀到20世紀之間的82幅繪畫精品,觀眾可欣賞到跨越了5個多世紀的不同時期的藝術家的杰作及其精湛的、飽含宗教情緒的藝術語言。展品中包括文藝復興早期佛羅倫薩畫派大師波提切利、文藝復興盛期威尼斯畫派大師丁托列托和提香的畫作,以及眾多16至20世紀中葉意大利畫家的重要作品,同時還有部分17世紀荷蘭風景畫家以及18、19世紀法國和德國藝術家的肖像與風景作品。照烏菲齊博物館館長安東尼奧先生在上周三的記者會上所說,這是為了讓中國觀眾了解那個時期意大利和歐洲肖像畫的面貌及傳統。“如果只盯著波提切利、丁托列托和提香的作品,不是正確的欣賞態度。”他甚至刷地一下站起來,帶著情緒地對上海的媒體記者說。

展覽以西方繪畫的三種基本類型進行組織,分為“風景畫”、“靜物畫”和“肖像畫”三大部分。

在西方繪畫中,對風景的描繪最初只是作為表現宗教或世俗場景的背景,與歷史與神話有關。16世紀末開始,風景逐漸受到重視。到17世紀,風景畫成為一個獨立的畫種。此時,地中海迷人的自然風光成為藝術家熱衷表現的對象,而畫家們對光與影的表現、對環境氣氛的營造等,也進入了一個更加自覺的新階段。在此次展覽中,我們應該重點關注的作品包括波提切利的《三博士來朝》、提香《維納斯和丘比特、狗及鵪鶉》和菲利普·納波利塔諾《草地上的野餐》等。特別提醒讀者的是《三博士來朝》,表現的是《圣經》中的一個激動人心的場景,畫中三圣賢跪在為拯救世界而誕生的圣嬰面前膜拜,宏大的場景、圍攏來的群像,以及耶路撒冷城墻的有質感的背景,便得這幅作品具有極大的視覺沖擊力。這幅作品的畫面上呈現黃、藍、紅三種基本顏色,也是文藝復興時期的代表色。而由36個人和11頭牲畜構成的聚而不散的群像,在波提切利的作品中難得一見。

波提切利是佛羅倫薩最出名的藝術家之一,他有著豐富的人文主義思想,但也充滿了世俗精神,風格典雅、秀美,對以后繪畫的影響很大。《三博士來朝》創作于公元1500到1510年之間,據考證,畫家并沒有真正完成這幅杰出,直至18世紀,才被后世畫家按照他的思路添加了部分顏色而臻于完善。安東尼奧館長認為,這幅作品可能是波提切利的“絕唱”。

天鵝的性暗示與話語權的尋找

再談談靜物畫,這也是歐洲繪畫的傳統題材。16世紀末至17世紀初,一種新的繪畫類型在意大利和歐洲藝術界開始流行,原本不起眼的日常生活中物品成了描繪對象。到17世紀末至18世紀初,靜物畫在佛羅倫薩地區極度盛行。美第奇家族的成員同樣熱衷于收藏這類描繪花卉、食物以及其他任何能夠抓住人們眼球的物品的繪畫。必須指出的是,靜物不止是對自然物品的簡單描繪,在古典文化及基督文化中,靜物一直具有象征意義,因而靜物構成的畫面富有深刻的寓意,這也是靜物畫長期受人推崇的根本原因。

本部分精彩看點應該是丁托列托的《萊達與天鵝》,在中國人的審美習慣中它更像是一幅人物畫。其次是雅科波·達·恩波里的《備膳室》和巴托洛梅奧·賓比的《花瓶》等。

丁托列托的《萊達與天鵝》源自希臘神話,眾神之父宙斯愛上了斯巴達國的王后,為了接近她,就變成一只天鵝去引誘她,并且成功地使王后產下兩個雙黃蛋——就是兩男兩女,其中包括給神話世界帶來很大麻煩的海倫。這幅畫表現的就是天鵝與美女在進入“歷史性關鍵時刻”的激動情景。要提醒讀者的是,天鵝在歐洲的繪畫中,常常含有性的暗示,這類題材在古典繪畫中也是常見的。

肖像畫是歐洲繪畫的“強項”,是更能體現人文精神的部分。如果我們簡單地回顧一下歷史便可知道,肖像畫最初只是少數人的專利,只有君主、高級神職人員以及政治家等才有權力要求畫家為其繪制肖像畫,后來隨著歐洲人文主義思潮的高漲,新興和富裕的階層開始打破這一常規。至15世紀,肖像畫逐漸成為西方藝術中一個流行的畫種。16世紀,肖像畫形成了一種固定的模式,即“正式肖像”,并由此開始蓬勃發展。在此過程中,一些藝術家率先通過自畫像這一分離出來的新形式來挑戰權威,并體現自身對社會的悉心觀照與政治態度現在。在這次展覽的最后部分,我們可以看到數件完成于20世紀的作品,薩托里奧、安米桑尼、麥格耐特等這幾位畫家雖然是吮吸了古典主義的乳汁,但明顯受到象征主義、現實主義、美國運動、裝飾派藝術、未來主義等思潮的影響,甚至是某種流派的引領者。從安東尼奧館長的話里,記者能感覺到意大利人對找回自己在世界藝術領域發言權的那種強烈欲望。

肖像畫成了烏菲齊博物館龐大的收藏部分,總數已達1650件之多。據安東尼奧館長介紹,在館內有一條建于1565年的瓦薩里長廊,它是連接烏菲齊博物館與碧提宮之間的一條架空通道,長廊里整堵整堵的墻上都掛滿了各個時期的肖像畫。那么,中國觀眾能有機會與500年前的貴族、皇室成員、神職人員和藝術大師面對面,從細部表情體味他們彼時的復雜心境,也是觀展的樂趣所在吧。不可錯過的作品有《名為拉·斯基亞瓦的女人肖像》、《法國王后瑪麗亞·德·美第奇肖像》、《科西莫三世·德·美第奇肖像》和若干位杰出大師的《自畫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