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西


漫游仙境與性幻想接軌,《游仙窟》并非個案,中國古典文學里多有呼應。干完還不用負責任,拍拍屁股走人,這種性幻想確實是眾多文人騷客的最愛。
我敢跟你打賭,蒂姆·波頓的《愛麗絲漫游仙境》一定會比卡梅隆的《阿凡達》更出色。不僅因為影壇“怪咖”蒂姆·波頓之前的作品從未讓我失望,而且劉易斯·卡洛爾的原著小說早就為我們描繪了一個如此華麗幻美的世界,慷慨富足,沒有直觀的影像,光有文字,也夠讀者神魂顛倒一陣子了。
童話,給人的印象總是如此純真美好,是不是每次都像光良唱的那樣:“我愿變成童話里,你愛的那個天使”?理論上是如此,也有例外,比如劉易斯·卡洛爾,如果我告訴你,卡洛爾的內心世界一點都不童話,甚至有點變態,你會怎么想?
與11歲的愛麗絲結婚?
驚天大爆料!莫頓·科漢(Morton N.Cohen)1996年的專著《卡洛爾傳》(Lewis Carroll:A Biography)中說:“卡洛爾有戀童癖。”
他和許多學者都發現,卡洛爾留下的遺物中,竟然有許多為女童拍的全裸或半裸照片。就是在今天,這樣的照片放到網上,美國政府大概都要告他色情,何況是在100多年前的19世紀,卡洛爾玩得也太生猛了吧?
我們知道,卡洛爾終生未娶,這是不是因為他和成年女性總是擦不出火花,壓抑自己,年深日久,最終的結果是只能“尋求新的發泄口”?科漢隨后寫道:“我們還不能完全了解,是怎么樣的一種性欲,讓卡洛爾拍下了這些兒童的裸體。在日記中,他為自己辯解,說他拍這些照片完全是出于藝術的考慮。可是考慮到他對兒童的迷戀,以及他的照片實際的美學價值,我們只能說,要相信他的話真是太天真了。”
從古至今,這些前不凸后不翹、尚未發育的女童在世界人體美術史上就無一席之地。雖然卡洛爾說自己身邊的大多數朋友都相信,他的這一癖好“純真無瑕”,“與色情無關”,但是后來越來越多的研究者開始“從表面現象觀察其本質”。
科漢大膽假設,1863年6月的一天,卡洛爾很有可能提出,他要和年僅11歲的愛麗絲·林達爾結婚,那一年,卡洛爾32歲。
又是愛麗絲,此愛麗絲與《愛麗絲漫游仙境》中的彼愛麗絲有何瓜葛?現實生活中的愛麗絲是卡洛爾的朋友、奧克斯普大學神學院院長海里·理德的小女兒,1862年4月,卡洛爾和理德一家沿坦姆斯江乘船旅行,當時10歲的愛麗絲每天晚上都會和她的兩個姐姐即興講故事,這些故事后來就成了《愛麗絲漫游仙境》的故事核心。
沒有女人也無所謂吧,或者去找一個女童。想象一下,一位愛講故事、稚氣未消的小姑娘,讓口吃自閉的卡洛爾心醉神迷,被愛情沖昏頭腦的卡洛爾,于是向他的老朋友提親,被惱羞成怒的理德先生一腳踢出門外?支持這一假設的就是卡洛爾生平中的一大懸案,1863年6月之后,卡洛爾和他的摯友理德先生反目成仇,從此以后再沒有來往。還有什么原因能造成他們之間神秘的決裂呢?莫非卡洛爾不僅心里想,而且還動手動腳,意圖不軌?卡洛爾死后留下了13冊的日記,記錄他生平的點點滴滴,本是打開此懸案的最好鑰匙,可是偏偏這一段歷史被整個從日記中消失了,莫非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故事給卡洛爾的后人隱藏了起來?
雖然還沒有太多的直接證據證明科漢的假設,但卡洛爾的這本小說,毫無疑問就是獻給11歲的愛麗絲的。不管怎么說,姻緣未成,卻成就了一部曠世杰作《愛麗絲漫游仙境》,也算是性欲找對了新出口,結局還不算太壞。只是當沈從文模仿卡洛爾的筆法和故事,寫下他的那本《阿麗斯漫游中國》時,他可能沒有想到,卡洛爾的為人,和他的童話之間,有著如此大的差距吧。
中國式云雨,多少銷魂滋味
漫游仙境的故事在世界各地都不乏同好,中國人古典文學如此發達,豈能甘居人后?
最早進入我視野的是唐人張鷟的傳奇《游仙窟》。此傳奇中的主人公以第一人稱行文,是個不折不扣的風流才子,艷福不淺啊。他誤入松柏巖、桃華澗,秀山秀水沒看多少,與仙女之間卻是情意綿綿,與崔十娘及五娘先是言語挑逗,然后寬衣解帶,夜宿崔娘。多少銷魂滋味?總之,草菅房事,一夜風流。
張鷟的《游仙窟》提供了一種與世隔絕的做愛空間,做愛的對象又是知性美女,似乎還有點小放蕩——不然何至于搞出一夜情呢?干完還不用負責任,拍拍屁股走人,這種性幻想確實是眾多文人騷客的最愛。
在《游仙窟》之前,《高唐賦》、《神女賦》中有夢中遇合神女仙姝的情節,《搜神后記》和《幽明錄》中都有與仙女發生一夜情的故事。《幽明錄·劉阮入天臺》說漢明帝永平五年,剡縣劉晨、阮肇共入天臺山,結果迷了路。正山窮水盡之時,兩人路經一溪邊,“溪邊有二女子,姿質妙絕”,竟直呼其姓,隨后兩人進屋,屋中不僅好酒好菜(具體菜單是胡麻飯、山羊脯和牛肉)招待,酒足飯飽之后,兩女子乃與劉阮同床共寢。此等好事,凡夫俗子輕易可遇不上。至于張鷟文筆流麗至極的《游仙窟》,雖然日本人對它推崇備至,李劍國先生還是要對其大加撻伐,直斥為色情文學之一種:“十娘九嫂全無仙氣,跡近娼門。”
漫游仙境與性幻想接軌,《游仙窟》并非個案,《紅樓夢》里就有呼應。記得一次飯局上,恰逢孫甘露先生在座,聊起《紅樓》。他說年少時初讀《紅樓夢》,對人情世態多無感觸,唯獨性事一項,多有著眼。我當時就提到了《紅樓夢》第六回“賈寶玉初試云雨情,劉老老一進榮國府”。寶玉這輩子,夢中一個秦可卿,現實中的一個襲人,何嘗沒有顛鸞倒鳳風流快活?說起來這一段床笫之歡,主要還是因為寶玉受了黃色思想的毒害,其毒害哪來?就是前一回中賈寶玉夢游仙境,太虛境中的秦可卿教給他的。讀《紅樓》我讀到這一回,始終搞不明白,作者既然口口聲聲推崇賈寶玉“意淫”,比如說,警幻也是這么對寶玉說的:“如爾則天分中生成一段癡情,吾輩推之為‘意淫。惟‘意淫二字,可心會而不可口傳,可神通而不能語達。汝今獨得此二字,在閨閣中雖可為良友,卻于世道中未免迂闊怪詭,百一嘲謗,萬目睚眥。”怎么轉眼之間,又讓賈寶玉從男孩到男人?既然當時忍不住要偷嘗禁果,以后114回的漫漫長夜,又怎么控制得住自己的下半身,再不見描寫其與襲人小兩口的親熱呢?
脂硯齋旁批“意淫”曰:“二字新雅。”我說吧,什么狗屁“新雅”,基本上就是悶騷。明明喜歡熟女秦可卿,到底已嫁作人婦,只好在夢中“意”淫而已,順便帶出金陵十二釵,假裝一看只不過是統領全書的一個大伏筆,其實,嘿嘿,春夢人人愛……
另一位恐怕只能在夢中悶騷的是梁山泊的大頭領宋公明哥哥。宋哥哥漫游仙境的故事發生在《水滸傳》第四十一回“還道村受三卷天書,宋公明遇九天玄女”。玄女者何?在道教煉丹術中玄女也作“姹女”,其實就是水銀,道教房中術術語和煉丹術術語常常混用,無他,“新雅”而已。房中術名篇就有《玄女經》一章,乃寫玄女充當黃帝老師,向其講述御女之術。如此看來,宋哥哥雖然手刃發妻,遵循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的人生古訓,卻與一班女子夢中私會,雖無張鷟、劉阮式的寬衣解帶,但玄女碰上夢游仙境,這場面,整得實在有點大,對革命領袖本著崇敬之情,我嘴下留德,就說句好話: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不著一字,盡得風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