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Q大戰始末

楊陽

公交車上,一人問:“大S是S.H.E里的阿sa嗎?”另一人答:“大哥你是火星人啊,大S是twins里的selina,剛被燒傷的那個,汪小菲還是有情義的……”

由于缺乏技術背景,很多時候,“不明真相的群眾”在熱議3Q大戰的時候,就像這兩哥們在八卦“大S是誰”。當然,其中不乏有意渾水者。

企鵝變燒鵝

地鐵上,一位騰訊員工看看四周,把掛在胸前的工牌藏了起來。“如果被認出來是QQ的,我會不會被吐沫淹死?”他半開玩笑道。

自從11月3日下午6點,騰訊公司發布了“舉世震驚”的《致QQ用戶的一封信》,讓用戶在QQ和360之間“二選一”,這段時間小企鵝似乎成了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筆者一位媒體朋友在開心網記錄道:“還是試著給新裝的系統裝上了QQ,剛運行沒2分鐘,騰訊就彈出窗口逼我卸載360,同時QQ已經動彈不得了。流氓!話說我的QQ號還是付費的,每月2元。”

浙江電視臺主持人鐘山則在節目中大罵:“哪像兩個大公司的作派,就像兩個小孩打架之后,其中一個要挾別人,你要跟我好就不能跟他好。奉勸騰訊,不要綁架用戶,地球離了誰都照樣轉,可是離了用戶的心,你一定玩不轉,小心企鵝變燒鵝!”

“我現在最關心明天股票會跌多少。”11月3日晚,一位投資者無奈自己沒有機會在白天騰訊股票漲到187港元時減倉。果不其然,第二天騰訊控股最低跌至178.60港元,成為當日表現最差的藍籌股。

“360又要說了,今天我們讓騰訊跌掉100億市值。”這位投資者抱怨說。此前360掌門周鴻祎曾連發46條微博炮轟金山毒霸,引來數十萬網友圍觀“水漫金山”。第二天便傳出360讓金山股價蒸發6個億。

“完全是兩家互掐,卻拿用戶當肉墊。這是在上演老媽和老婆同時掉進河里的戲碼嗎?騰訊是不是被逼瘋了,才出此昏招?”一位用戶氣憤地說。

就在“民怨”沸反盈天之時,在媒體上沉寂已久的馬化騰終于選擇了不再沉默——他認為公司采取的“是一個迫不得已的緊急避險的行動”。騰訊如果再不制止,“再過三天,QQ用戶有可能全軍覆沒。”

無獨有偶。就在開打之前,一位360內部人士也憂心忡忡地私下對筆者說:“如果不是我們發現得早,360就會像當年的彩虹QQ一樣,兩天就被騰訊干掉。”

他所指的,就是3Q大戰的導火索:中秋節期間,QQ電腦管家通過后臺靜默安裝的方式,強行裝到用戶電腦。

這場“互聯網世界大戰”,無論對騰訊,還是對360而言,似乎都意味著生死存亡。

放手一搏

在360問世后很長一段時間里,周鴻祎無論在哪個場合宣講“免費戰略”,都會盛贊騰訊。如今360已經借免費迅速成為中國繼騰訊之后的第二大客戶端公司,覆蓋3億用戶。但在老周看來,360在互聯網安全領域的地位并不穩。臥榻之畔,始終有龐大的騰訊在酣眠。

騰訊的江湖名聲不好。此前《XX的騰訊》一文便將騰訊作為互聯網公敵進行批判:“在中國互聯網發展歷史上,騰訊幾乎沒有缺席過任何一場互聯網盛宴。它總是在一開始就亦步亦趨地跟隨,然后細致地模仿,然后決絕地超越。”

“如果騰訊也做這個事情,你怎么辦?”這是投資人經常給創業者拋出的命題。始終橫在周鴻祎心頭的恐怕也是這樣一個巨大疑問:如果騰訊開始大張旗鼓地做安全,360該怎么辦?

今年春節期間,QQ醫生就曾被曝出依靠不安裝就無法登陸QQ的強硬手段。一夜間占據國內1億臺左右電腦,市場份額近40%。而就在360安全衛士和金山網盾持續酣戰中,和兩者類似的新產品——QQ電腦管家又“不請自來”。

對周鴻祎而言,與其被這樣無聲無息地干掉,不如放手一搏,將桌下的帳全部翻到公眾面前。9月27日,360曝光QQ窺視用戶隱私,并發布了針對QQ的隱私保護器。

“360是反應過度了。安全是360的命根子,但對騰訊這樣的大公司而言,一直以來都不受重視。”騰訊的一位內部人士認為,“馬化騰之前從來就沒提過安全。騰訊是上市公司,最看重的是如何提升自己的市值,戰略布局是在搜索和電子商務。做安全是免費的,對市值有什么貢獻?”

那么騰訊為何要染指安全行業?

該人士解釋道:“QQ盜號很嚴重,目前已經形成了產業鏈。用戶號被盜了、Q幣丟了,都要來找騰訊。所以騰訊做安全主要就是為了打擊盜號。雖然騰訊并沒有將其納入戰略,但各部門畢竟有自己的目標。在擴展份額的時候,跟360起了摩擦,于是又去尋求更多的資源支持。而這一切在360看來,也許就是騰訊要來奪食了。直到今年年初,馬化騰才在內部會議中第一次提到,安全很重要。可能正是360一些列針對QQ醫生的做法,讓馬化騰意識到,360一家獨大,將來勢必會威脅到QQ,所以要做提前防御。而在360看來,以前一直擔心騰訊要做安全,現在果然做安全了,更加落實了自己的猜測。”

馬化騰也反思道:“下面很多產品部門就更不管了,自己沖上去了,還是把自己當成一個小公司來看待,這個事也是值得反思和提升的。”

這似乎是一個令人啼笑皆非的追本溯源。

兩難抉擇

360最怕什么?

早在開仗之前,筆者便聽說,360最擔心的就是QQ讓用戶二選一。“用戶可以沒有360,但是不能沒有QQ。只要QQ此招一出,360必死無疑。”

但最令人不解的是,周鴻祎彪悍出手,似乎都是奔著激怒馬化騰去的。

10月28日,筆者剛登陸QQ,就彈出一窗,火藥味十足。

金山,中國本土市場著名的專業安全廠商;

百度,最大的中文搜索引擎提供商;

騰訊,中國最大的互聯網綜合服務提供商;

傲游,超過5億次下載的專業瀏覽器開發商;

可牛,新興的安全軟件廠商。

五家聯合發布“反對360不正當競爭及加強行業自律的聯合聲明”,旨在“揭露360的種種惡行,表達堅決反對360不正當競爭的行徑”。

面臨絞殺,360回擊的水準顯然更高一籌。首先便以示弱大打同情牌,接著便大曝猛料,揭發馬化騰領取經濟適用房補貼。眾所周知,對高級人才的住房補貼,跟經濟適用房是兩回事。如此偷換概念,點名發動人身攻擊,娛樂效果十足。一時輿論嘩然:有好戲看了!

周鴻祎熟讀兵法,講究快速移動,在運動中打擊敵人,在運動中牽制敵人。出手凌厲的組合拳中,此招尚屬虛虛實實,一時讓騰訊摸不清重點,被輿論裹挾。接下來才是最致命的一擊,推出扣扣保鏢,具有防止QQ掃描本地文件,攔截QQ彈窗廣告,過濾QQ聊天窗口的廣告,禁用QQ相關軟件插件等功能。

其中“幫QQ加速”功能,聲稱“禁用不需要的插件,大幅提高QQ運行速度”,通過提供禁用QQ各種插件的功能,讓QQ啟動程序變小,具體禁用的功能QQ書簽、QQ游戲、QQ錢包、QQ音樂等插件,以此來降低QQ用戶的黏度。“去QQ廣告”功能,則和以前的珊瑚蟲QQ一樣,過濾QQ軟件里的所有廣告,過濾QQ彈窗,阻止騰訊通過QQ廣告進行盈利。

點擊QQ面板上的“安全”按鈕,本來去到的應該是QQ自己的安全頁面。但如果安裝了“扣扣保鏢”,去到的則是360扣扣保鏢的頁面。

這幾招可謂直接動了騰訊公司的核心經濟利益。而這一天,恰好是馬化騰的生日。

據馬化騰所言,這可以說是全球互聯網所罕見的,公然大規模的數量級達到千萬級別的一個客戶端軟件劫持。“11月3日3點,我們發現外掛的感染速度已經加快了,已經包括開始利用好友關系鏈進行二次傳播,那個時候其實已有2000萬用戶被感染了,理論上360公司是可以通過2000萬用戶影響到8億人。如果說動作再晚可能損失都是無法挽回了,那時候即使是司法介入也于事無補,賠多少錢也趕不上用戶資料泄露的后果,所以才被迫采取一個緊急避險行為。”

“周鴻祎已經將軍了。是選擇讓扣扣保鏢蠶食用戶坐而等死,還是選擇自毀被千夫所指?馬化騰其實已經別無選擇,這個虧是必定要吃下去了。”一位觀察人士告訴筆者。

白色恐怖?

QQ之于360,就像和平日子過久的正規軍遇上了驍勇善戰的游擊隊,瞬間被提前精心布局的敵手打得頭暈眼花。

QQ究竟有沒窺探用戶的隱私?這恐怕是每個用戶最擔心的疑問。

一位軟件工程師告訴記者:“為了打擊盜號,QQ肯定要做安全。做安全必然要掃描用戶硬盤,但掃描的都是exe文件,為了查木馬。當然,一般做客戶端軟件的人,如果裝機量很大,很有可能想看看競爭對手的情況,而且也很容易做。馬化騰究竟怎么想的我不清楚。但他似乎沒有這個必要。就像他說的,如果要了解競爭對手,委托一家第三方公司做調查效果會更好。”

很顯然,老周發動的是一場“人民戰爭”。然而處于漩渦中心的QQ公關,卻始終沒有在關鍵節點把話說清楚。

《致QQ用戶的一封信》更是最嚴重的失策。不僅沒有及時洗清冤屈,反而坐實了不過是利益之爭的口實。此后雖然連夜出稿《致用戶的第二封信》,召開記者招待會,公關總監劉暢甚至當眾流淚,但已經于事無補,更被批“矯情”。以至于有圈內人笑言:“騰訊的公關這么不給力,莫非是360潛伏下來的?”

以至于騰訊公司總裁劉熾平后來總結道,“當時的做法現在看來是不周全的,我們缺乏與用戶的溝通,在處理重大危機事件的經驗上欠缺,也給我們上了非常深刻的一課。”

此情此景,馬化騰只有自己出馬了。果然姜還是老的辣。一出手便直接挑破了眾人心中猜測的“IM疑云”。

QQ遭難之際,正是各家IM千載難逢的翻身之時,MSN、飛信、彩虹QQ無不“發來賀電”,新浪UC甚至主動捆綁了360。

360此番對局QQ是典型的損人不利己,難道真的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

據馬化騰所言,到11月3日下午3點,騰訊發現已經有2000萬用戶被扣扣保鏢劫持。也就是說,扣扣保鏢掌握了這2000萬用戶的數據資料和人際關系。與此同時,還將扣扣保鏢放在360安全衛士中,誘導用戶備份所有的好友資料。這樣將來360一推自己的即時通訊軟件,就可以輕易把用戶轉移過來。這也是騰訊果斷宣布,停止在安裝了360軟件的電腦上運營QQ的根本原因。

就在上周五晚,筆者了解到,騰訊員工接到加班通知,準備好應對360發布即時通訊軟件。但隨即又解除了“警報”。

面對質疑,周鴻祎認為這是“典型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此前沒有做即時通訊的計劃,現在也沒有。那么將來呢?老周的回答頗有玄機:“將來肯定不會抄襲現在騰訊定義即時通訊的方式。”

“如果老周真的是想做即時通訊,馬化騰直接把他的底牌給翻了出來,這下老周想推也推不了了,之前的布局付之東流。如果老周本意只是自衛,馬化騰此舉,則給老周扣了一頂大帽子,將輿論引導到老周是否別有目的上。在一上來被打懵之后,馬化騰終于給出了一次漂亮的回擊。”上述評論人士贊道。

而馬化騰的第二擊。則是“云暗殺”。

在工信部的干預下,360已經下線了扣扣保鏢,扣扣保鏢論壇關閉。

周鴻祎在公開信中稱,為了證明扣扣保鏢的清白,他們已經準備了詳細的技術解釋,并送交權威部門進行檢測。但一位軟件工程師告訴記者:“這種說法只能用來蒙蔽小白用戶。扣扣保鏢的代碼肯定沒問題。但是360有云安全技術。該程序可以在指定的時間,接受一個服務器端的指定,進而執行。整個過程可以隨時撤銷,很難取證。”

小馬哥也舉例說,如果說每個客戶端是配槍的警察,那么云就是司令部。“360云查殺可以在一夜之間徹底絞殺一款應用應用軟件。2010年5月,360一夜之間在千萬臺PC上強刪金山網盾,就是一個案例。如果一個規模超級龐大的云查殺網絡,不能做到公平公正,反而把任意攔截和任意暗算合法的應用軟件變成為一種商業模式,這將是中國互聯網業的白色恐怖。”

搜狗、金山、傲游、可牛、百度五大客戶端軟件廠商更在聲援騰訊的《360八大謊言》中,直指360的云安全,不僅僅是用來對付病毒木馬,也偶爾被用來對付競爭對手的產品。

“安全就是網絡上的警察。國內的病毒木馬查殺工作,應該由非營利的第三方中立機構。推動這個將是最大的公益。”上述工程師認為。

根據QQ最新24小時在線數據,QQ同時在線的用戶數字,在11月4、5、6三天跌至谷底后,已經基本漲回到高點。雙方目前在各自官網首頁的“叫罵”也已熄火。中國互聯網行業前所未有的這場戰爭,似乎從地上轉為地下,進入了更為漫長的“持久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