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商體系下的中國足球

王 卓

從某種程度上說,南勇事件其實也直接摧毀了中國足球現有體制的合理性,相當于一份中國足球體制的破產公告。

對這場足壇反賭大行動,一開始大多數人并不看好。畢竟以往類似行動搞了好幾次,口號喊了很多年,可都是匆匆走過場。如今,隨著足協眾巨頭相繼被抓捕,人們終于看到了公安部反賭打黑的決心,全國球迷一片叫好、拍手稱快。然而,值得深思的是,無論是南勇、楊一民,還是張健強、范廣鳴,他們都是中國足球管理層曾經的風云人物,那么是什么讓他們一步步越過雷池,觸及“高壓線”?足協高官落馬的根本原因是什么?

體制混亂,腐敗難免

其實,南勇、楊一民等“實力派”足協高官“出事”是遲早的事情,因為從中國足球的現行體制,注定了腐敗的產生,也注定了功利足球、利益足球的性格。

眾所周知,中國體育是舉國體制。然而,中國足球進行職業化改革已經16年了,按理說中國足協也應該早就從舉國體制中分離出來。在歐美一些足球運動發達的國家,足球協會完全是民間組織,協會的組成、章程的制定、領導層的選舉組成……都應該由參與的俱樂部平等協商組建,(除了以國家名義組隊外)與國家體育部門毫無關系。然而,我國國家體育總局對足協身份的認定一直含糊不清,硬將總局下屬的“足球管理中心”改扮成“足球協會”,強加在俱樂部之上,而且是以主宰者的身份高居于所有足球組織與足球人之上。試想,長期以來,扮演“雙重身份”的中國足協一方面是權力機構,另一方面又是具體的市場行為主體,權力與金錢的關系如此直接而密切,公平公正如何保障?腐敗如何避免?如何建立官員們的監督機制?

記得一年前,武漢光谷俱樂部因不滿足協獨斷專行的決策,毅然宣布退出中超聯賽,狠狠地摑了中國足協一記耳光,同時也將自己送上了不歸路。對這樣一個兩敗俱傷的結局,個中緣由、是非曲直自有公論,但俱樂部因對足協處罰不滿而退出聯賽,這在西方真正的職業聯賽那里卻是一個笑話,因為如此鬧劇不可能在貨真價實的職業足球環境內發生。以英超為例,他們有聽證會、獨立調查機構等一套復雜的體制確保對球員負責、對俱樂部負責,對公眾負責,將大家關注的事件調查清楚,孰是孰非,會給大家一個明確的、令人信服的答復,絕不會上演葫蘆僧判葫蘆案的滑稽故事。

回首近些年來,中超聯賽乃至中國足球界發生的怪事大多與中國足協獨斷專行的“以暴制暴”有關。任何一個問題都有其解決方式,但任何一個問題如果以不透明的方式解決都可能引起強烈的猜疑和質問。中國足球江河日下,而且很難知道這種愈演愈烈的情況何時才能結束。

中國足協若是早就確立一套真正的職業聯賽體制,那么當年對李瑋鋒的處罰就不會惹起一片爭議,武漢俱樂部即使中途退出聯賽,也不會找這樣一個讓中國足協權威掃地的借口。中國足協可謂自取其辱。作為中國足球的核心,中國足協的非職業性決定了中國的俱樂部、官員、球員、教練等足球從業的人士的職業成色不足。中國足球發生的一切問題,中國足協或多或少都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這不由讓人們想起,以往中國足協對假球及黑哨的調查和處理,為什么每次都是不了了之,為什么每次都是草草走過場?難道足協官員都是低能兒,智商有問題?顯然都不是,他們只不過是心虛而已。因為更多難以啟齒的原因,他們是不會也不敢一查到底的。如果查來查去,說不定一不小心就查到自己的身上。

現在終于清楚了,“屁股不干凈”的高官竟然還有高高在上的足協最重量級的元老南勇和楊一民,盡管此前閻世鐸和謝亞龍先后到足協擔任過一把手,可是這兩位被他們標上“外行領導內行”標簽的領導,最終都以“替足協背黑鍋”的形式下課走人,南、楊二人則撈盡好處……

很多人要問,就在一周前,當南勇和楊一民等人被抓捕時,為什么原足協一把手閻世鐸和謝亞龍卻能獨善其身?原因很簡單,因為他們都是“外行”。所謂的“外行人”,并非是他們不懂足球,而是他們在足協沒有根基和依靠,沒有自己的親信,因此無論是閻世鐸還是謝亞龍,從他們信心滿懷走馬上任那一天起,注定是要被架空的,很多方面都做不了主。這樣也有一點好處,那就是與南勇等人劃清了界限——所以在南勇被抓之后,閻和謝兩位曾經的足協一把手可以高枕無憂安心睡大覺。

可見,這種混亂的體制對中國足球危害越來越大,足協一把手要政績足球,“實權派”足協官員在暗地里追求利益足球,俱樂部追求成績足球,球員和教練員則追求經濟足球……足壇上下一盤散沙,中國足球只能不進則退:從上世紀七八十年代的亞洲前三甲、淪落到現在的亞洲三流……這是中國足球人的悲哀,而罪魁禍首正是中國足球的現行體制。

正如一位業內人士所言,如果體制不改,中國足球永無出頭之日。從某種程度上說,南勇事件其實也直接摧毀了中國足球現有體制的合理性,相當于一份中國足球體制的破產公告。如果南楊兩位足協高官的倒下,仍然不能使這個“萬惡”的足球體制終結,那么有關方面又該想出怎樣的理由向民眾和領導們交代?中國足球談何發展?

痛下殺手,嚴打到底

早在北京奧運會后,記者就在采訪中獲悉,國家領導人對中國足球的現狀非常不滿,并指示“一定要搞好中國足球”。這次由公安部統一部署的打黑反賭,其力度之大,決心之強,都可謂是前所未有。

2008年北京奧運會上,中國體育健兒獲得了金牌總數世界第一的佳績。可是,中國足球,尤其是男足又一次一敗涂地,極大損害了中國體育的形象。有專家指出,中國體育在以足球為首的三大球、在田徑和游泳這幾個大項上,不能取得好成績,那么我們就不敢稱為體育強國,像乒乓球這樣的項目即使拿100枚奧運會金牌也未必抵得上一枚男足金牌。

其實,就中國足球的現狀而言,人們也不期望它去拿什么金牌,關鍵是目前的國足連最基本的形象都沒有了,簡直成為“假惡丑”的代名詞。也正是在這種背景下,國家領導人在多次聽取了相關方面的匯報之后,做出了整頓中國足球的重要決策。“我希望我們這次會議,能夠成為一個起點,也就是以此為開端,真正按照科學發展觀的要求,把現在足球存在的問題是什么,造成的原因是什么,如何對癥下藥,把這個問題要解決好,研究透。”這是在去年10月14日青島召開的足球工作會議上,國務委員劉延東對于中國足球的明確表態。足球曾是體育市場化改革的排頭兵,如今滿目瘡痍,中國上上下下已經無法再容忍了。

回首始于1992年的足球改革,中國足球迎來了一個難得的足球黃金發展期。但隨后的中國足球卻變得混亂腐敗,擁有世界上最多的球迷,卻也擁有最讓人看不懂的成績,一切的一切都把中國足球變成了一個笑話。如今面對著這場破釜沉舟的足壇地震,充滿期待的球迷和媒體似乎看到了一絲希望,可以肯定的是,職業足球這個多年來藏污納垢的角落,將會展開一場史無前例的徹底的大掃除。將風暴進行到底,死去之后重新再來,對病入膏肓的中國足球來說,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就在這樣的背景下,公安部開始了大規模的反賭打黑行動……

截止到去年10月底,作為第一批被披露的“落網人員”,原廣州市足協秘書長楊旭等6人先后被警方刑事拘留;隨后被警方帶去的有前廈門隊以及成都謝菲聯助理教練尤可為;去年11年底,公安部首次向外界披露了打黑情況,專案組稱,已查明,王鑫、王珀、丁哲、楊旭等人自2006年以來就先后利用商業賄賂的方式,對國內“中甲”聯賽一些場次比賽結果進行操縱,已觸犯刑法第163條、第164條等有關規定,涉嫌犯罪;一個月后,當公安部第二次通報案情時,范廣鳴和冷波案成為焦點。

在確認范廣鳴正式被捕之后,很多圈內人士也都認為,范廣鳴這條線,很可能牽出更多足協官員,甚至引發中國足球最核心地帶的強烈地震。盡管范廣鳴是最早被王鑫王珀牽出的重點人物,但一開始人們都認為他只是跟運作球隊前往新加坡聯賽踢球有關,但在一個月的沉默之后,隨著反賭進程的逐步深入,許多人都認為,范廣鳴涉案的程度可能超過人們的想象,“長期以來,人們都只是質疑足協面對假賭黑時的不作為,但范廣鳴的涉案,說明足協內部并不清白,但是不是只有范廣鳴一個人,那就只有警方來給結論了。”當時,就有人猜測,范的開口,很有可能繼續牽出中超聯賽甚至是足協內部的“大魚”,案情肯定會比此前預想的要復雜得多。而一旦有新的足協官員被牽涉入案,那么離中國足球真正的大地震也就為時不遠了。

果然,一個多月后的今天,中國足壇迎來一場前所未有的大風暴,以南勇為代表的足協高官被帶走……從走馬上任,到被就地免職,僅僅一年時間,南勇實現了一個人生大轉折。而我們也希望,此次中國足球的大規模掃黑,也能成為中國足球的大轉折。盡管這次“大手術”,無可避免地會給中國足球帶來一系列的沖擊和影響,但是只要能夠找回健康和希望,付出這樣的陣痛是值得的。

變革勢在必行

眾所周知,中國足壇的反賭風暴只是中國足球改革中的一個環節。反賭風暴不可能代替改革,盡管中國足球的改革計劃暫時受到了反賭風暴的影響,但是,有關方面卻不能不對南勇等人被調查而進行深刻的反思。

由體制決定的惡性循環其實早已開始,多年來層出不窮的罷賽事件、裁判風波、球霸事件、球場暴力以及中國足球的不佳戰績等等,歸根到底都有其體制上的必然性,只不過對此類事件的處理一向是采取對付偶發事件的頭痛醫頭方式,結果自然是按下葫蘆起了瓢。這讓人不得不懷疑,除了成績上不去,中國足球還有什么事情不可能發生?可以說,這些年正是因為足球的不爭氣,人們逐漸習慣把它當成了痰盂,誰見誰吐,對中國足球的情結從失望到憤怒到麻木……中國足球作為體育改革的排頭兵,作為舉國體制中走向市場上的產物,它經歷了其他項目所沒有經歷過的曲折過程,教訓深刻。

那么,中國足球的體制究竟如何變革?中國足球應該如何發展呢?有專家建議,要想根除“毒瘤”還是需要從體制上入手,作為主管機構,足協就應該實行政企分開,既然是職業化足球就應該完全按照市場去走。然而,長期以來足協都是利益獲得者,一直不愿意將足球這種市場化極高的項目放手!這一次在足協高官落馬后,國家體育總局能夠對現有體制大刀闊斧地變革嗎?我們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