愷蒂
雖然知道自己的球隊支撐不了多久,雖然知道修建這些足球場的投入遠遠超出預算、世界杯期間的游客也沒有達到預期,但是,在世界杯的盛宴即將開始之際,沒有人在乎南非究竟虧損了多少。所以,狂歡肯定會持續到底。
6月3日,英國足球隊早上8點到達南非,乘坐大巴直接前往他們的營地——勒斯騰堡的皇家巴弗金部落的酒店,他們將在那里培訓待賽。同日一大清早,我先生就請司機戴衛森從約堡開車前往這家酒店,因為酒店預定的幾幅百年舊照剛剛印好并裝框,酒店要在英國球隊到來之前將照片掛到他們房間的墻上。10點鐘,戴衛森打來電話,送畫的任務已圓滿完成,問我先生是否急著用車,如果不急,那么他將在酒店等待英格蘭足球隊的到來。他的口氣異常興奮,因為再過20分鐘,他就能看到他心目中的英雄們,還有與他們握手的可能。他說波金那個平日里靜悄悄的鄉村小鎮已經沸騰了,記者、球迷、當地居民,大家吹著南非牛角號Vuvuzela,街上就像在開一個大派對。
豈止是波金小鎮,世界杯近在眼前,整個南非都洋溢著一股近乎狂歡的情緒,到處飄著綠色和黃色,到處是Vuvuzela的聲音。幾個月前開始的“足球星期五”幾乎已經變成了“足球每日有”,放眼之處都是足球。女兒學校里一周好幾次世界杯活動,學跳世界杯舞,學唱世界杯歌,友誼賽加晚會;兒子也一周兩次去踢足球。大街上,公司里,學校中,許多人都穿上了南非球隊的球衣,或是黃色,或是綠色。校園,辦公樓,住宅窗外,公共場所,到處都掛出了各種國旗,當然,南非國旗最多。私家車上也插上了小旗子,如果只插一面,那肯定是南非國旗,也有許多車插著兩面或三面的,那第二第三面可能就是英法德意等諸國了。看著別人車子上好幾面小旗飄揚,我就要抱怨我們國足的不爭氣,否則,車上插面五星紅旗,豈不威風。南非人聽到我抱怨總是特有同感,惺惺相惜,和我一起感嘆:“南非足球隊能參加世界杯,只因南非是東道主。中國還是趕快申辦世界杯吧!”真的,申杯的進程可能真會快過國足出線的進程呢!
世界杯期間,學校要放假6周,我先生曾提議回上海或英國,我堅決反對。其實我不是足球迷,也不太看比賽,我先生才是真正的球迷,住在上海時,他曾因看不到英超而無比痛苦。內行看門道,他對世界杯的興趣,是技術專業上的,聆聽專家分析,手機追蹤賽事,測算哪個球隊會勝出,對他來說,在世界上哪個角落看比賽都一樣。外行看熱鬧,這是我和世界杯的關系,既然是湊熱鬧,那當然一定要待在這里雷打不動。雖然只有一兩場球賽會去賽場,但是看電視,也要在南非看!
許多人肯定有比我更清晰的世界杯記憶,我對世界杯的第一印象,應該是1986年墨西哥世界杯。當時父母住在上海四平路幸福村的老房子里,家里有一個九英寸的黑白電視機,我哥是足球迷,半夜起來把電視機從臥室搬到廚房里去看,怕被父母親罵,就拉我陪綁。從那時起,我學會了一點看足球的門道,知道了馬拉多納是何許人也。最近在網上讀到,說那一年世界杯時,謝晉正在湘西拍攝《芙蓉鎮》,劇組的小黑板被隔出一半來,一邊寫著拍攝計劃,另一邊畫著攝制組眾球迷對于世界杯各場比賽的預測表。
1994年美國世界杯時我在英國,英國隊預選賽中沒有出線,可想而知當年英國球迷的那份氣餒,大家都在抵抗世界杯,讓我明白足球可不只是簡簡單單一只球。1998年法國世界杯時,我正在北京拍紀錄片,全劇組的人都是球迷。因為時差關系,每天早上起來,從導演到攝影師到被拍攝的對象,大伙都是睡眼惺松的,只有我們這些不太看球的精神抖擻,中英兩方不用翻譯就可以大談球賽,倒也讓拍攝過程異常順利,讓人深切體會到球賽可以增進友誼。2002年的韓日世界杯,我們已經到了南非,每天大清早起來看比賽,家里的園丁是球迷,一到比賽時間第一個坐在客廳的電視機前,每次都是我在給他端茶倒水,世界杯讓主仆關系顛倒過來,竟是那么自然!
2004年,南非剛剛取得2010年世界杯的主辦權時,曼德拉曾說:“正值新南非誕生10周年之際,這是世界送給南非民主的一份禮物。”南非人大張雙臂擁抱這份禮物,雖然知道自己的球隊支撐不了多久,雖然知道修建這些足球場的投入遠遠超出預算、世界杯期間的游客也沒有達到預期,但是,在世界杯的盛宴即將開始之際,沒有人在乎南非究竟虧損了多少。所以,狂歡肯定會持續到底。秋后算帳,要痛苦的話,還是等盛宴結束之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