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金漲到頭了嗎?

任蕙蘭

當你在菜市場里聽到阿姨們討論的是黃金走勢而不是黃瓜價格,這個市場的漲勢是不是快到頭了?

“炒紙黃金很便當的,只要儂不黑心,賺點小菜銅鈿沒問題。”整天與動物打交道的獸醫張阿姨是個老“金民”。每天晚上9點多鐘,家里人坐在沙發上看《蝸居》,張醫生雷打不動地坐到電腦前看盤。“上班沒辰光弄,吃過晚飯沒事體,就當消遣。”晚上正值倫敦金交所開盤,是交易最旺的時段。2009年上交所金價從150多元漲到250多元,張阿姨滿倉操作,“小菜銅鈿”賺了5位數。

張阿姨是個“非典型金民”——不學江恩理論,不看美元走勢,不知道宋鴻兵是何方神圣;但她又代表多數“散金”的“典型想法”——“通貨膨脹來了,買黃金頂保險,大家一窩蜂買黃金,哪能會不漲?”

當你在菜市場里聽到阿姨們討論的是黃金走勢而不是黃瓜價格,這個市場的漲勢是不是快到頭了?

2009,黃金起承轉合

2009年,金價“牛”氣沖天。

一年內國際金價兩次突破1000美元/盎司。1月金價在879.7美元/盎司,12月3日上漲到1226美元/盎司,增幅達38.37%。

隨著金價盤旋上升,各路人馬紛紛出手。

金融海嘯后,避險資金引發了第一波黃金飆升。2008年9月18日,美國5500多億美元的國債遭到投資者擠兌,財政部緊急投放1500億美元仍未打住,只得凍結所有市場資金,阻止了一場危機的發生——而當天國際金價暴漲了100美元。

“黃金ETF持金量的飆升是刺激金價迅速脫離700美元谷底,并在2009年2月達到1000美元的主要力量。”黃金分析師蔡振瑋觀察到,今年第一季度危機高峰時期,以SPDR為首的黃金ETF出現大規模的資金流入。世界黃金協會的數據顯示,目前全球黃金ETF持倉量約相當于1700噸黃金,僅2009年就增持了352.48噸。這些基金的持倉量屢創歷史新紀錄,由于它們全部在市場上流通,因此也成為左右市場的最大力量。“ETF基金火爆說明歐美國家機構和個人投資者希望通過持有黃金來抵御通脹,因為黃金具有天然保值功能。”

避險需求觸動金價暴漲開關,一些大型投資銀行瞅準時機尾隨而入,將美國共同基金、養老基金等大塊資金投入黃金市場,金價從700美元推至1000美元——其中手筆最大的一家便是高盛。與之呼應,各路人馬透過媒體放言金價將企及2000美元,為金價“火上澆油”。

經濟學家郎咸平在其中嗅到了一絲陰謀的味道。“不要忘了,買黃金要用美金。”在追漲黃金的風潮下,各國人民紛紛拋售本國貨幣購買美元,以致加元、澳元、歐元等各國貨幣齊跌,而美元卻屹立不倒。“美元成為全世界唯一避險貨幣,美國向人家借錢度危機還不容易嗎?”

美元與黃金“比翼齊飛”的日子終結在2009年4月份,美聯儲主席伯南克強調:美聯儲長期低利率將會維持至明年夏天。然而,“美元將有序貶值”在郎咸平看來等同于“美國的下一個政治目的開始了”。

2009年9月,國際金價再次“破千”,一些國家央行也加入了這場黃金博弈。印度央行10月宣布買入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出售的200噸黃金(大約67億美元),價格高達每盎司1045美元,這一數字遠遠高于此前預期的850美元,導致紐約黃金突破了1033美元的歷史高點,創下1227.5美元的新紀錄。隨后,11月23日俄羅斯增儲黃金15.6噸,韓國和巴西央行都表現出購金意愿。

面對日益上漲的金價,中國央行“穩坐釣魚臺”。央行副行長發表了黃金存在泡沫的言論,投機資金開始撤離黃金市場。12月起金價如同坐上一部下行電梯,從12月3日到10日短短幾天內直降100多點。12月17日,黃金回調以來首次跌破1100美元心理關口。到目前為止,黃金的回調幅度接近9月以來漲幅的50%。

為何中國政府要出頭“唱空”金價?招商銀行黃金分析師王振浩認為這是出于戰略利益的考慮。“黃金日益上漲對中國政府來講意味著美元的匯率損失,中國政府坐擁價值2萬億多美元的外匯儲備,美元占絕大多數,美元一旦貶值,后果很嚴重。另外,中國沒有積累充足的黃金儲備,央行一直在購金,打擊黃金有利于自己低價購入。”

5兩黃金,買個四合院

隨著年末國際金價“上躥下跳”,有關黃金真實價值的爭論也甚囂塵上。

全球范圍寬松的貨幣政策使得人們對未來引發通脹的預期越來越憂慮。一旦發生通脹,又有什么樣的工具能夠抵御通脹?當房子邁入奢侈品之列,普通老百姓能指望的只剩下黃金。黃金能不能應對通脹預期,就成為2009年投資者普遍關心的財經難題。

“美元將來肯定要崩潰,紙幣貶值也是必然規律,最好的應對手段就是投資真金白銀。”這是“挺金派”代表人物,《貨幣戰爭》作者宋鴻兵常在嘴邊的一句話。宋鴻兵認為,黃金牛市起源于美元危機,美元危機的根源是美國龐大的債務負擔。美國總負債達到44萬億美元,一年僅國債利息就有5000億美元。按照宋鴻兵的計算,40年后,美國債務利息將達到586萬億美元的規模,而美國GDP按3%的平均增長率,40年之后GDP總量將不夠償還債務利息,美國只能靠印鈔票來化解債務危機,美元會越印越快,導致美元崩潰。一旦全世界貿易開始擺脫美元結算,而新的貨幣結算體系沒有出現,黃金作為臨時貨幣將被大量增持。宋甚至言之鑿鑿地預言,“即使是億萬富翁,如果不做投資,30年后也有可能吃救濟。”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對黃金抱有如此期待。愛說掃興話、又常常說得很準的經濟學家郎咸平曾有針鋒相對的觀點。他指出,1980年,一盎司黃金的價格是800多美元,近30年漲了200美元。民國初年,1兩黃金可以買2畝良田,5兩黃金就可以買北京一個四合院。但近100年后的今天,1公斤黃金等于25萬元人民幣,只能買北京四合院的半個廁所。“如果你在100年前沒買四合院,而保留了5兩黃金,那你今天將是一個窮人。”

今年早些時候逝世的傳奇投資家、金融作家伯恩斯坦也許不認識郎咸平,但一定同意他的看法,因為他在2000年的經典著作《黃金的力量》(ThePowerofGold)中不經意地提到,在中世紀,黃金用于商品和服務的購買力是今天的許多倍。

專家們的口水戰并未阻礙老百姓投資的熱情,人們對跳躍的數字遠比干澀的分析更敏感,地上地下的炒金交易涌動在無數臺電腦和無數個亢奮的大腦之間。

活躍的地下炒金

買金條金幣壓箱底,或是像張阿姨一樣玩紙黃金,在“拜金”一族中,都只是“小來來”。真正的“大蝦”挑戰的是高杠桿率的保證金交易。在這一塊投資中成功的不多,“成仁”的不少,然而一夜暴富的誘惑和風險博弈的刺激仍令無數賭徒神往。戰死在“多頭”陣線的張衛星面對遲來的漲勢不知做何感想,他婉拒了記者的采訪,但低調表示“目前仍在用自有資金做黃金。”和他一樣“雖九死其猶未悔”的杠桿金炒家還有很多。

欲望與執著,給了地下炒金公司生存的理由。

在百度上輸入“炒黃金”、“黃金投資”等關鍵字眼,可搜索到一大串黃金投資或是黃金咨詢公司,頁面設計名目各異,廣告賣點基本雷同:實時對接外盤、雙向交易、1:100杠桿率……而各大熱門網站論壇也是金托們的“根據地”。

一名“活動”在寬帶山上的黃金經紀向記者介紹,他的公司可以為客戶代理投資境外黃金,按一手黃金50美元的標準收取傭金。問到國內投資境外黃金屬是不是非法行為,李先生搬出一套“標準答案”,“我們公司是香港金銀業交易場會員,擁有在倫敦金交所交易的資質,受香港法律監管,絕對是合法的。”而記者從業內人士口中獲悉,替有資質的香港公司在內地拉業務,號稱某黃金公司或投資管理公司的種種公司,其實大多只是個中間商。

李先生描述的“肯定能賺錢”的炒金過程大致是這樣的:開戶,將錢匯入公司指定賬戶(某國內私人賬戶),下載交易系統軟件(公司提供),專業人士指點操盤。“投資者匯入的金額會顯示在交易系統中。”但這筆錢到底匯入了擁有合法資質的會員單位,還是通過控制平臺的方式存留在國內中間商的腰包?投資者無從得知。“你放心,開始我們的交易員會幫你操作,先贏一點,等你學會以后再自己做。”李先生表示。

這樣不費氣力的賺錢捷徑“看上去很美”。而不具姓名的炒金人士告訴記者,交易員往往以“代客理財”的名義“刷單”賺手續費,甚至一天做100多手單,這些重量不重質的“交易”往往導致客戶迅速爆倉。

為了證實“我們做得很專業”,李先生提供了一份客戶的“交易單”,根據數據顯示,交易員在10月15日到10月23日一周內,總共做了27手交易,為客戶盈利3萬多元。

“真的做得那么好,這些操盤手早就發了,還需要到處拉客戶?”不久前從一家公司黃金投資公司離職的小劉毫不客氣地指出。她曾看過公司交易員的簡歷,據她回憶,黃金經紀“什么類型的都有”,甚至非金融類專業的中專生也能為客戶操盤,“如果你不是太‘不堪入目的話,基本上想留下,就能留下。”而據小劉觀察,交易員做業務基本靠“哄”。“他們會自己找那些注冊過公司的法人的聯系方式,然后大海撈針似地打電話,告訴那些人黃金投資的可行性,接著約他們來公司聽講座,千方百計哄他們開戶。”小劉任職期間目睹過不少虧錢的客戶上門來“討說法”,甚至偶有警察光臨“指教”,“有時我剛到單位,老板會在外面打電話問我,‘門口那些警察走了嗎?”

而對于炒境外黃金等敏感事宜,法律專業出身的小劉保守地表示,她供職的這家境內注冊的公司“開創時期應該做過,現在不清楚。”小劉不愿透露公司的名稱,但瀏覽了記者出示的一份上海金交所會員單位名單后確認,公司在“綜合類會員”之列。

2010,黃金還能買嗎?

9月起金價飆升,為地下炒金交易打了一針興奮劑。“投資者跟風做多幾乎有賺無賠,又怎么會考慮風險?”王振浩道出炒金熱的關鍵,“這一個月金價近乎直降,不知道有多少人爆倉。”

金價調整,炒金者的追漲心態也在“調整”:2009,黃金漲到頭了嗎?2010,黃金該不該買?

中國黃金協會副會長侯惠民在博客中分析認為,今明兩年美元匯率將繼續走低,而黃金將在高位震蕩運行。經歷數十年產業大量外移后,美國的真實生產能力已經降低(2008年工農業產值占GDP的17%,德國、法國、日本則占25%-30%),收入能力遠遠小于支出水平,國家和居民的負債水平非常高,不論是國家財政支出還是居民消費支出過度依賴借債,因此財政赤字將持續維持高位。“美國現在面臨數十萬億美元的醫保、社保欠賬等財政赤字,可以預期,在美元及其國債大跌前,1.75萬億美元不會是美國最后一次大規模印鈔。”

另外,排除美元暴跌等因素,僅金礦資源日益減少而黃金生產成本上升也會使黃金價格長期堅挺。相比2001年全球產金2623噸,2008年全球產金2416噸,下降26.22%;而2009年預計黃金生產成本漲至400~450美元/盎司(2007年300~350美元/盎司,2008年350~400美元/盎司)。歷史上黃金價格最高是生產成本的4倍,從上述三年黃金生產成本計算,黃金價格可能上漲到1200~1800美元/盎司。

而目前黃金存量遠低于金融資產增長則是另一“潛伏”的漲因。1980年時,全球存世黃金約10萬噸,全球金融資產總額約12萬億美元,30年間,存世黃金數量增長60%,而全球金融資產總額則增長了12倍——這種比例變化很可能決定經濟危機時金價漲幅。侯惠民甚至表示,“在極端情況下,未來三五年內美元指數如跌到50點,黃金價格有可能突破3000美元/盎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