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的感覺是有成本的

苗煒

要我看,現(xiàn)在投身于人類解放事業(yè)的成本比以前小多了,比如FACEBOOK上就有虛擬集會,抗議哥倫比亞恐怖組織,一聚會就是500多萬人,點一下鼠標就能參加一項慈善運動,要是非投身群眾運動不可,還是上泰國比較好,紅衫軍聚會,基本上就是烤魚野餐唱卡拉OK,露天一躺,也比紐約柏林便宜。

我一個朋友,人到中年,事業(yè)有成。最大的愛好是旅游。前年去了巴西,花費3萬多,專門去參加里約熱內(nèi)盧的狂歡節(jié)。我看他的博客,第一天更新了照片,衣冠楚楚地站在花車游行的隊伍之前,第二天,他到了里約的海灘,已經(jīng)脫了個光膀子,第三天,他終于和桑巴舞學校的舞娘一起狂歡了,這一回,依然赤裸著上身,但多了一樣東西,是個帶流蘇鑲著銀片的胸罩。他完全進入狀態(tài)了。

這老兄平日上班,是個小老板的裝束,平日里最大的事兒就是規(guī)劃旅游,把全年的節(jié)假日都劃出來,就連清明節(jié)放假一天也安排出門。當然,他最大的樂趣是出國。早年間,他到德國玩,餐廳門口碰見一幫學生,拿著個標語牌子,上面是德語,不知道啥意思,就看見好多人紛紛拿著那牌子照相,他于是也照了一張。后來一打聽,是法國一列火車,載著好多核廢料,要運到德國境內(nèi),德國學生不答應了,弄個牌子照相是抗議行為。這老兄平日在國內(nèi)不關心環(huán)保,反而為德國的環(huán)境問題操心。

后來他又去了趟瑞士,又在餐廳門口遇見一志愿者,嘰里咕嚕地說了一大堆,他鬧明白了,瑞士人在征集簽名,反對餐廳里的抽煙者,要取消餐廳里的所有吸煙座位,他也簽名了。回來之后嘀咕:我本來就抽煙,干嗎簽名反對抽煙呢?再說瑞士餐廳里有沒有抽煙座位,和我有啥關系呢?

后來他又去了英國,有一天中午,走到曼徹斯特的大街上,忽然看見警察封路,街道上的人越聚越多,聽到遠處傳來陣陣鑼鼓,他把照相機、攝像機都拿出來,有兩個小伙子擠到他面前,等鑼鼓聲靠近,飄揚的彩虹旗也靠近,兩個小伙子就脫下褲子,露出里面的彩虹內(nèi)褲,加入到游行隊伍中去。我這朋友一直用攝像機跟拍那兩小伙,不知不覺也加入到游行隊伍中。后來看視頻,這隊伍實在是俊男靚女齊全,他們是在展示同性之愛。

我這朋友是個直男,參加完這次游行之后,忽然有了變彎的跡象。狂練杠鈴,小身板要穿迪奧男裝,查閱日程,看紐約的“愛之游行”是哪一天,柏林的“愛之游行”是哪一天,趕上這日子就去紐約去柏林,拍了好多照片回來,奇裝異服千姿百態(tài),不看不知道,世上竟有那么多怪模怪樣的人。

我問他:“你難道對女性失望了?怎么四十來歲要改變自己的口味?”

他說:“你不懂,這叫自由。”

要我看,現(xiàn)在投身于人類解放事業(yè)的成本比以前小多了,比如FACEBOOK上就有虛擬集會,抗議哥倫比亞恐怖組織,一聚會就是500多萬人,點一下鼠標就能參加一項慈善運動,要是非投身群眾運動不可,還是上泰國比較好,紅衫軍聚會,基本上就是烤魚野餐唱卡拉OK,露天一躺,也比紐約柏林便宜。

我還有一個朋友,女的,在北京組織了一個活動,叫“紀念MJ逝世一周年,騎自行車愛心奉獻穿越北京城”,說實話,我根本搞不清楚,MJ逝世,和自行車低碳,和愛心奉獻之間到底是什么關系?她和我解釋,MJ是環(huán)保積極分子,唱過一首歌叫“拯救地球”,還是慈善捐款最多的藝人,所以,兩者之間是有關系的。這位女士,一年多之前結婚,蜜月旅行定在倫敦,去倫敦看MJ復出演唱會,不料想,MJ去世,還好,她沒有因此取消婚禮及蜜月旅行,但這事兒變成了一個小小陰影。

最近,她張羅著要11月去柬埔寨,因為她第二喜歡的加拿大歌手柯恩要在金邊開演唱會,老頭兒年過七十,演唱會眼看著是越來越少了。據(jù)說,金邊演唱會可能會有上千中國歌迷前往。在我心中,老柯恩是一個偉大詩人,我也參與組團,爭取11月能去趟柬埔寨,一核算成本,怎么也要差不多一萬塊。我問我那老兄,去不去柬埔寨,聽不聽柯恩的演唱會,他打聽了一下價錢,上網(wǎng)聽了聽老柯恩,回答我說:“去,一萬塊錢買一個禮拜的自由,太值得了。”我們計劃在金邊聽完演唱會,租一輛車去吳哥窟看看,大家一路玩耍,想想都自由得讓人舒展,問題是,這種自由的感覺,成本真的不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