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昌盛 梁 勇 董海寧
經濟法是以“社會本位”為立足點、以“利益和資源分配”為任務、以“經濟發展”為目的的部門法。而這三個本質屬性從三個方面一起共同構建出了經濟法的本質。這里還需要強調的是不可以機械地把三個本質屬性割裂開來看待,甚至認為它們之間的矛盾不可調和,或者主觀地認為某一方面的屬性可以高于或者主導另兩方面,甚至代替另兩方面。比如以經濟法是經濟發展法來否定經濟法的社會本位,以經濟法社會本位的價值取向來質疑其利益分配功能的正常實現,等等。
一、經濟法的社會本位性
需要首先說明的是,所謂“社會本位”不能簡單理解為“社會(公共或整體)利益本位”或者“社會責任本位”之一,也不能理解為兩者的機械疊加,它有著更深遠的內涵。
一方面,“社會利益”是相對于“個人利益”和“國家利益”而獨立提出的概念,是為了調和市民社會和政治國家對立的需要而出現的,與個人利益和國家利益并非處于矛盾狀態。首先,社會利益不是經常以社會公共利益面目出現的國家利益之代名詞,國家(政府)并不是社會利益的惟一和終極代表。事實上,眾多的經濟法主體都可以成為該種利益的代表者和實現者。其次,社會利益也并非社會所有個體利益的簡單集合,其實現需要政府主體和經濟個體的經濟行為在法治秩序下的“合力”推動。不過僅強調經濟法是“社會(公共或整體)利益本位”法尚未完整揭示經濟法的本質,它解決了經濟法的存在基礎和價值取向問題,但還不能完全界定經濟法與社會法的區別、“社會公共利益”與“國家利益”的區別,以及社會(公共或整體)利益的實現途徑和標準。
另一方面,“社會責任本位”則強調:對經濟法主體而言,社會的存在不僅意味著主體可以得到在社會環境中進行經濟行為的權利,還意味著它們要同時承擔起對社會負責的義務,這里的“責任”在經濟法律制度中占有優先的地位,已非傳統意義上的“行為責任”和“事后責任”。不過單純說經濟法是“社會責任本位法”,同樣不夠嚴謹和科學。因為它并未說明經濟法主體應承擔的的社會責任從何而來?以及怎樣保障主體承擔其社會責任的積極性?實際上,從法律規范假定、處理、法律后果的結構分析角度看,經濟立法中雖然存在大量的否定性法律規范以加強主體的社會責任,也存在著眾多帶有獎勵性質的肯定性法律規范,以鼓勵主體通過經濟行為實現社會整體利益。我們認為,相對而言“權責本位”的提法更加完善,也更不容易讓人產生誤解。
總之,“社會本位”的內涵應主要包含以下方面:以社會整體利益為基礎并偏重“社會公利性”,主體權利義務的設定以其應承擔的社會責任為準則。經濟法主體在市場經濟環境下通過經濟行為實現自己利益的同時,其合力能夠首先實現社會整體利益;而主體在承擔自己那份責任的同時,也有權利和義務激勵和敦促其他主體承擔自己的責任,以共同完成社會責任的合理分擔。
二、經濟法的利益和資源分配功能性
任何法律都必須以保障主體利益并對各種利益進行協調為基礎,唯有通過利益保障和協調機制才能引導和規范主體的行為,達到法律調整的目的,而經濟法具有突出的經濟性和政策性,因而承擔著在經濟法主體間分配有限經濟利益的重要職能。市場經濟則要求政府和市場在法治環境下合理分配經濟資源,既符合市場經濟自發規律之理,又符合國家社會自覺調整之理,而經濟法具有現代法氣息的綜合性和協調性,保障了市場之手和國家之手協同并用,對稀缺經濟資源進行合理分配。
因此,經濟法本質意義上的分配有兩方面內涵:利益分配和資源分配。前者揭示了經濟法通過法律所特有的利益激勵和約束機制,間接引導主體的經濟行為,以最終實現經濟可持續發展的根本目標。比如:通過引導和規范政府制定和頒布經濟計劃和產業政策、調整稅收政策,最終影響各種經濟主體的趨利行為,避免重復建設和無謂浪費等低效率經濟現象的出現;或者通過競爭法和消費者保護法等創設一種有利于經濟弱者的權利義務調整機制,抑制有損于經濟公平環境并最終有害于經濟長期效益的主體行為。后者揭示了經濟法通過確認和規范國家在不影響市場正常發揮作用的前提下對經濟活動的直接干預與參與,以實現國家和市場兩種資源配置手段的有機結合,同樣是為了保障經濟的可持續發展。比如:通過國有企業法、國有投資法等規范和指引國家為了公共利益的需要對市場不愿涉足或難以涉足的行業進行經濟資源的調配;或者通過金融法、財政稅收法、政府采購法等規范政府的經濟行為(不論是宏觀調控行為還是微觀經營行為),以合理有效地配置經濟資源。
需要明確指出的是,我們強調市場經濟中市場必須對資源配置起基礎性作用,并沒有因此否定國家的資源分配功能,相反還要強調國家在其中發揮更加積極主動的作用。經濟法也并非唯一參與利益和資源分配和調控的法,但它卻是承擔起規范國家和社會對利益和資源進行有意識分配職能的重要法律部門。或者也可以說,相對于傳統部門法而言,經濟法是增量利益生產和分配法。
三、經濟法的經濟發展目的性
經濟法具有經濟性的突出外在特征,因此其本質屬性自然也具有相應的經濟內涵。但“干預經濟的法”、“協調經濟的法”、“經濟增長法”等都不能作為描述經濟法本質屬性的確切用詞。
首先,不論“國家(政府)干預經濟的法”也好,還是“國家(政府)協調經濟的法”也好,以及后來經“有限理性假設”不徹底修正過的經濟法本質理論,這些說法都夸大了國家(政府)和法律控制經濟周期的能力。資本主義發展的歷史已經證明:由于人類理性有限、信息偏在、自然條件限制等客觀因素的存在,經濟周期和經濟發展不均衡是客觀和長期存在的現象。經濟達到符合人類要求的穩定與均衡發展只是偶然的、暫時的現象。并且經濟周期如同氣候變化一樣是不完全確定的,總有強勢和弱勢之分。通貨膨脹和通貨緊縮的更替,雖然其規律可以被部分預測,但無論政府還是市場都只能依據價值規律在一定限度內削減周期給社會帶來的危害,而不能按照人類的主觀愿望徹底改變或消除周期。人類經濟法治環境下的市場經濟是高度完善的制度體系,但同樣存在理性有限的問題,仍需要依經濟規律來調控社會經濟的發展,否則濫用理性的結果必將是窒息經濟發展的活力、引發經濟周期對人類社會更大的危害。
其次,“經濟增長”是基于經濟發展具有不可逆轉性的假說提出的概念,過于強調社會總財富的單純積累和增加,而忽視了人類應當注重經濟發展的長期性、平衡性和可持續性。“亞洲金融風暴”的出現說明:如果過分依賴經濟數字模型和經濟調控手段,而缺乏對經濟可持續發展的認識,“經濟增長”發展到極端必然是嚴重的“經濟倒退”。就像極端的以自我為中心的政治自由的終極不再是自由,而是獨裁一樣,自發的自由競爭的終極也不再是競爭的自我復制,而恰恰是相反的壟斷。而經濟法所要實現的就是在人類理性的最大限度內,使自發的經濟自由上升為以經濟秩序為基礎的自覺經濟自由,從而保證經濟自由競爭秩序可以實現自我復制,最終實現經濟的自由均衡的可持續發展。
最后,我們認為將經濟法的本質確定為“經濟發展法”是十分確切的用詞:一方面,這種發展是社會整體財富和總體可利用資源的增長,但又不是單純的、摒棄代際利益、生態利益的經濟發展法,是在穩定中求發展,在發展中求穩定的辯證的邏輯統一;另一方面,可持續發展是對經濟法經濟發展本質的拓展和深化,而科學發展觀要實現全面、協調、可持續發展,無疑又是對可持續發展理念內涵的進一步深化。隨著人類對經濟法經濟發展本質認識的逐步深入,經濟法的經濟本質也將呈現出愈加豐富多彩的內容。
經濟法的三大基本屬性,是一種相互依賴相互說明,也是一種相互制約相互促進的關系。通過上述對經濟法的本質分析,結合經濟法的宗旨與價值,我們對經濟法作出如下簡化定義:經濟法就是以社會為本位,通過國家、社會團體和市場將有限經濟利益和稀缺經濟資源合理地分配,以營造一個平衡和諧的社會經濟環境,最終實現社會經濟可持續發展的獨立部門法律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