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明明
聚眾斗毆罪是我國刑法妨害社會管理秩序罪中的一種,在刑法條文中沒有明確聚眾斗毆的定義。但是根據罪名表述以及通常普通人的理解,是指基于私仇宿怨、爭霸一方或者其他藐視法紀的動機,聚集多人成幫結伙地相互攻擊對方身體的行為。
案例一:范某與王某因在夜宵攤喝酒過程中發生口角,范某遂打電話給朋友余某帶人過來教訓王某,余某答應并馬上打電話給其五個朋友,一群人帶了數把砍刀驅車前往。在途中,范某告訴王某已經打電話讓朋友余某帶人來了,王某因為害怕就停止與范某爭吵迅速離開了。范某沒有阻止王某離開,而是馬上打電話告訴余某:“事情解決了,不要過來了。”余某等人接到電話后掉頭返回家中。
案發后,公訴機關指控余某等六人涉嫌聚眾斗毆罪(未遂),向人民法院提起了公訴。
在庭審過程中辯護人提出余某等人的行為屬于犯罪中止,并且因為本案情節顯著輕微,危害不大,不應當以犯罪論處。
對于本案中的爭議,筆者先從刑法理論上對故意犯罪形態談起。所謂故意犯罪形態,是指故意犯罪在其發展過程中,由于某種原因出現結局所呈現的狀態,即犯罪預備、犯罪未遂、犯罪中止與犯罪既遂。從大的分類來說,故意犯罪形態分為完成形態和未完成形態。其中既遂是完成形態,犯罪預備、犯罪未遂、犯罪中止是未完成形態。
首先,對于故意犯罪是否既遂,每個罪名均有其既遂的標準。就聚眾斗毆來說,完成的標準為雙方發生了實際的斗毆行為。
其次,犯罪未完成形態也有三種情況。犯罪預備、犯罪未遂這兩種形態,其未實施完成的原因均是由于行為人意志以外的因素導致其行為無法繼續。而犯罪中止發生的原因是由于行為人主觀上主動放棄了繼續實施。
而犯罪預備與犯罪未遂的區別在于事件停止時所處時間階段不同,犯罪預備行為所處階段為預備階段。刑法將犯罪預備規定為兩類,即準備工具和制造條件。其中準備工具容易理解,但是制造條件的含義就比較豐富。按照張明楷教授在《刑法學》第二版中的表述,制造條件的主要表現為:1.制造實行犯罪的客觀條件,如調查被害人行蹤、出發前往犯罪場所等;2.創造實行犯罪的主體條件,如勾結犯罪同伙、尋找共犯等;3.制造實行犯罪的主觀條件,如商議犯罪的實行計劃等。是預備還是未遂的另外一個關鍵性區別就在行為人是否已經“著手”即進入實行階段。實行行為只能是具有侵害法益的緊迫性行為,要考察行為是否已經接觸或者接近犯罪對象,行為人是否已經開始使用工具,行為人是否開始利用所制造的條件等等。②筆者認同張明楷教授的觀點。
按照上述理論,本案中范某打電話召集人創造了主體條件,準備了工具,驅車前往創造了客觀條件。但是他們尚沒有接觸或接近到王某,筆者認為至少應當是余某等人趕到指定地點,面對斗毆對象才應被算做“接近”。只有他們所做的行為形成了一觸即發、很難控制住的事態,即具有客觀上的“緊迫性”,才能被認定為“著手”。本案中的情況顯然沒有達到這樣的程度,因此事情結束時所處階段應當是犯罪預備階段。
既然本案事件終結時所處的階段為預備階段,那么只存在兩種犯罪形態,要么是犯罪中止,要么是犯罪預備。對于犯罪中止,《刑法》第二十四條第1款有明確的規定:在犯罪過程中,自動放棄犯罪或者自動有效地防止犯罪結果發生,是犯罪中止。要構成犯罪中止,根據學界通說,首先在時間上有限制,中止行為必須發生在犯罪過程中,犯罪結果產生之前。當然它可以是發生在實行階段,也可以是在預備階段;其次,行為人主觀上有自愿放棄或者自愿有效防止犯罪結果發生的打算。這種內心的想法必須是行為人認為客觀上犯罪行為可以繼續實行下去,有既遂的可能,但是其基于內心的原因自愿放棄的。是否基于客觀障礙產生放棄的想法是區別未遂與中止的關鍵;再次,犯罪中止要求客觀上有中止的行為;第四,結果上要求中止行為具有有效性,使得犯罪未能既遂。
結合上述理論,范某、余某等人的行為是犯罪中止還是犯罪預備,這就需要追究斗毆沒有繼續下去的原因了。本案中,首先是對方王某沒有了斗毆的故意,或者說他始終就沒有過斗毆的想法。其次,斗毆想法積極的范某一方也沒有再堅持。“事情解決了,不要來了”意味著他認為對方怕了自己,目的達到了,不需要再打對方了。如果范某堅持要打,他可以有阻止王某離開的行為,哪怕是有阻止的話語,比如告訴王某不要走,或者拖延時間、讓余某等人加快速度等等情節,另外,他還可以追擊王某,或者和趕到的余某等人追到王某的住地去打,這樣僅斗毆的地點不同了而已,犯罪仍可繼續。但是范某的做法是——就此作罷。并且他馬上通知了路上的余某等人不要過來。他在客觀上有了中止行為,在結果上也有效地阻止了同伙的到來,防止了事態惡化,當地秩序因此沒有受到影響。筆者所在江蘇省,省高院和省檢察院、省公安廳曾于2000年在《關于辦理聚眾斗毆等幾類犯罪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會議紀要》中就聚眾斗毆未遂作出過這樣的解釋:“斗毆一方或者雙方已糾集,在途中或者斗毆現場,因公安機關查獲、制止等原因而未逞,可以聚眾斗毆罪(未遂)處罰。”那么因為斗毆一方或者雙方自動放棄斗毆而未逞,就應當按犯罪中止來認定。
因此,筆者認為本案中雙方在斗毆的預備階段都有了放棄斗毆的想法,并且在行動上實施了中止行為,客觀結果上制止了斗毆的發生,應當構成犯罪中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