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 雨

《一汪情深——回憶汪曾祺先生》,蘇北著,上海遠東出版社2009年4月,25.00元

《醉眼看李白》,車延高著,江蘇人民出版社2010年1月,25.00元
文化散文在10年前曾一度盛行,后來就漸漸冷落。大致原因除了網絡以及新媒體的視像化閱讀沖擊之外,文化散文本身的創新力不足也是更為內在的癥結。10年后的今天,文化大散文似乎又在開始聚集人氣。我的理由是兩本比較看好的書的出版:一本是蘇北為汪曾祺作的《一汪情深》,另一本就是2009年連載于《十月》、而今又由江蘇人民出版社出版的車延高的《醉眼看李白》。
這兩本書的共同點是用散文的形式集中撰述一個文學人物,而明顯的區別是蘇北完全是紀實的,寫的都是汪曾祺真實的生活細節;而車延高則更多是“醉眼”中的想象,筆端流出多是根據自己對于李白作品和有關資料以及傳聞的解讀,描述的是其內心中的那個詩仙。車延高作為詩人(雖然他一直自稱為“業余詩人”,其實古往今來從沒有職業意義上的專業詩人),以其充沛的詩心,努力靠近那位千古詩仙的詩魂。文中許多對于李白的理解和闡釋,我以為都有相當可延伸的思考性。車延高能夠把讀者的思緒調動起來,能夠讓讀者隨之而馳騁想象,去認識一個也許很不一樣的李白,這就是這部文化散文的重要藝術價值。但由于作品大都是基于作者的想象,屬于文學創作,所以,有時候就會讓人覺得一些情節和說法有主觀臆斷之嫌,于是就有學者和網友對其中的一些觀點產生了質疑。我的看法是:對于這種文化散文,一定不能用學術考證的標準去要求和衡量。尤其是詩人對于相隔千年詩人的理解,或者詩人之間詩心的交流,怎么可能像學術論文或者考證史料那樣科學和嚴謹呢?10年前我就表達過這樣的觀點:“如果一定要求文學創作的散文作品中沒有一點歷史的‘硬傷’,那么,你們專門研究歷史的專家們,對所有歷史的每一個細節都搞得那么一清二楚,沒有任何漏洞了嗎?”(文見《中華文學選刊》2000年第6期)當然文學創作也不能過于主觀地歪曲歷史、臆造事實,但是,“一千個讀者就有一千個李白”這樣的創造性解讀是應該完全可理解的。況且,車延高散文中對詩仙李白的許多想象性追問和解答,我覺得都確實道出了我多年的疑問和心聲。比如李白多年仗劍去國四海漂流,那他究竟以何為生?這就曾經是我讀了很多李白的詩和故事之后一直存疑的一個問題。車延高散文中對李白家鄉身世的分析我覺得起碼是有一定道理和根據的。至于詩人和其同代詩人賀知章、杜甫等人的關系,以及到底李白能不能“斗酒詩百篇”的問題,文學的解釋完全可以有文學的規則。車延高散文,起碼讓我們多出一些有意義的思路。
車延高如此解讀和闡釋李白,我以為也是最有資格的。這不僅由于車延高本人非常具有詩人的天分,而且更在于他的確有著與李白近似的詩人的氣質、詩人的性格、詩人的骨頭、詩人的“魂”。車延高的散文中經常打打詩人的“誑語”。如:“不幸之不幸,今天遇上我這三‘瓶’過后盡開顏的朦朧后生,有了七分醉壯膽,只剩三分醒看人,飄飄若仙時,讓高低貴賤、身份等級一并去了云水間,世間只有天空大,能在我眼珠里站住腳的人,越來越少,目空一切的我四大皆空。”嚴酷的現實之中,我們這些被各種各樣利害關系所套牢和壓抑著的人們,是多么缺少這種目空一切的狂妄精神啊!讀了這樣的文句,真的讓人感到渾身舒爽。
其實,車延高寫李白,真的并不是為寫李白而寫李白,其中很多時候都是在以古喻今、借古諷今,文中很多地方也都充滿了批判現實的精神。他甚至經常采用魯迅慣用的“順手一擊”的戰法。如:“但愿某些站在泥土地上,卻把自己看得比泥土厚重,功名路上只為功名,整日琢磨如何化繭為蝶,一路飆升的咄咄逼人的新霸主候選人們能夠明白:世上沒有絕對的‘頂峰’,無論是自己造勢,耍一些伎倆把自己裝扮成頂峰;還是把別人推上頂峰,又借推別人把自己帶上頂峰。結果都是孤家寡人,‘高處不勝寒’。看似得到,實為失去。從此成了被懸崖峭壁呵護的心尖子。恰如定于荷角上的一只蜻蜓標本,盡管很精彩,很奪目,很詩情畫意,但它終是一種喪失了活力的景致,倘若舍不得在打碎中重組或重建,留給人間的只能是一種無生命活力的僵死和‘單調’之美。”這樣的段落,就不僅僅是尖銳批判,而且充滿深刻的哲理意味!
在如今人心普遍浮躁的氛圍中,讀讀這樣的散文,真可以讓我們的心靈有所清醒和凈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