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紅珍(長安大學外語學院, 西安710064)
□孫 玲(西北政法大學外國語學院, 西安710061)
昆丁的自我認同障礙
□雷紅珍(長安大學外語學院, 西安710064)
□孫 玲(西北政法大學外國語學院, 西安710061)
真我 實我 理想我 身份認同
著名心理分析學家卡倫·霍尼把一個人的自我分為真我、實我和理想我。本文證明了昆丁在自我的認同上是分裂的,他不顧自己的真實自我潛能,堅持要把自己認同為他們理想的自我,執著地固守過去的榮耀,企圖割斷自己同未來的一切聯系。最后自殺了,從而永遠地跟未來失去了聯系。
著名心理分析學家卡倫·霍尼把一個人的自我分為真我、實我和理想我。真我是個體的天賦潛能,是個體真正生命的中心,一切能力成就等等都是由真我發展而來;實我是由真我受環境的熏陶而成,它所表現出來的狀態是實際的、現實的,它是個體此時此地身心存在的總和;理想我是個體希望自己成的人物,是他虛構的理想化的自我意象。對于正常人來說,理想我、真我、實我之間是一致的,能根據真我、實我的變化而不斷做出相應的調整,他的理想既符合實際而又具有動力性,有助于他的自我實現;而神經癥患者身上,理想我和真我、實我是沖突的,他脫離了實際的可能性,以一種全然幻想而又固執不變的完美形象去貶斥、憎恨實我,對于神經癥患者來說,理想我與其說是真我和實我的現實延伸還不如說是對他們的離棄。當一個人完全被脫離實際的理想我所控制時,他就被“我應該是什么”所驅使,霍尼稱此種現象為“應該的暴行”。她說:神經癥患者“將他自己塑造成自己所創造的上帝,他堅持他的完美形象,并且潛意識里告訴自己所創造的上帝,忘掉你那些可恥的行為,這才是你該做的;成為理想化的自我乃是首要之事。”
在《喧嘩與騷動》這部小說中,昆丁把自己認同為南方的紳士,舊傳統的保護者和維護者,尤其是南方婦女貞操的保護者,“誠如他家的其他成員一樣”,他極力把自己戲劇化使得自己的生存高尚,他把自己認同為一些高貴的角色,所以他的一些都是在玩“角色扮演”游戲,“父親和我保護婦女不讓她們彼此傷害,也不讓她們傷害自己”這里昆丁所說的傷害主要指被別的男性霸占。然而,在婦女看來,這根本就不是傷害,而是一種享受。凱蒂便是很好的證據。昆丁一廂情愿地以為凱蒂和艾密斯的性愛是艾密斯逼迫的:“是他逼迫你的吧,是他逼迫的吧,他比你力氣大,我明天把他殺了”,但凱蒂的回答卻是:“是的,我恨他,我情愿為他而死,我已經為他死過了,每次有這樣的事情我都一次次為他而死。”在此凱蒂坦誠地承認這完全是她自愿的。最后,無奈的昆丁又編撰出關于女人天生罪惡的謊言:“女人天生對罪惡有一種親和力,罪惡缺少什么她們就提供什么,她們本能地把罪惡往自己身上拉。”男人們為女人下了這樣的定義以后,男人就可以冠冕堂皇地履行保護女人的義務了,他們可以借口說保護女人不受到罪惡的懲罰。
但昆丁保護凱蒂了嗎?他保證了凱蒂不受到罪惡的懲罰了嗎?從文本中,我們看到的是昆丁不但沒有保護凱蒂,反而把凱蒂推向了痛苦的深淵。在和凱蒂的第一個情人艾密斯決斗時,昆丁像女孩一樣昏了過去,為了保護昆丁,凱蒂斷絕了和艾密斯的來往。從此,凱蒂“死”了。“我連哭都哭不出來,去年我就像死了一樣,我告訴過你我已經死了。”這足以證明凱蒂對艾密斯的愛是非常真摯的。但由于昆丁的破壞,凱蒂失去了艾密斯。為了肚子里的孩子有個爸爸,凱蒂不得不嫁給何伯特·海德,并且一步步走向了痛苦的深淵。
如果把昆丁的影子看作是昆丁的真實自我,他不愿意看見自己的影子,甚至不惜一切代價去踩它,去淹死它,這一切都是昆丁企圖忘記真實自我的證據。在《喧嘩與騷動》中我們處處可見昆丁對自己影子的憎恨,他企圖踩他,踏他,甚至淹死他。因為影子處處讓昆丁感覺到自己真實的自我的存在,這對于他建立一個理想自己的努力是一種解構。所以他不愿意去面對這個真實的自我:這個虛弱、無能,在新的環境面前完全無所適從的真實的自我形象。誠如霍尼所說的:“神經癥患者利用‘是自己消失’來抵抗真實自我引起的恐懼。”
昆丁對過去的認同是因為他在過去的舊傳統中可以找到自己的角色,傳統的保護者。“南方以高度發達的個人榮譽感,對種族和家庭的自豪感,向婦女獻殷勤的騎士風度,拘泥形勢的行為準則制造了夢幻般的過去。”所以昆丁對過去的認同其實也就是他對理想自我的認同,他的理想自我和過去的榮耀和驕傲緊密結合起來。而在新的現實面前他完全無所適從。昆丁再次痛苦地認識了一個真實的自我,所以昆丁能做的全部努力就是阻止時間的流動。他痛恨表、影子等讓他能夠聯想到時間變動的東西。“我起床,走到梳妝臺前,伸手在臺面上摸索,摸到了表,把它翻過來面朝下,然后回到床上。可是窗框的影子依然映在窗簾上,我差不多能根據影子移動的情形,說出它是幾點幾分,因此我只能轉身面對影子。”昆丁在一個全新的現實面前沒有用處也無法適應。所以,昆丁只能永遠生活在過去,他像一只烏龜把自己的頭縮在自己的硬殼里,不愿意看見外面新的變化。
昆丁很不幸,他繼承了父親的虛無主義的思想,他清楚地意識到一切東西都是虛無。所以他在努力建構一個全新的理想自我的同時又在解構這樣做的意義。在剛開始他父親給他表的時候已經說了“這一只表是一切希望和欲望的陵墓,我現在把它交給你,你,你靠了它,很容易掌握證明所有人類經驗都是謬誤”。其實,父親虛無主義的思想已經剝奪了孩子賴以生存的意義基礎。著名的意義治療學的創始人和神經病學家法蘭克爾認為,追求存在的意義的意志才是決定人們行為的根本因素。人如果缺少意義的意志,不理解他存在的意義,就會產生存在挫折和存在神經癥。所以,昆丁從一開始就陷入了一種兩難境地,一方面,他生存的環境使得別人期望他成為南方舊的傳統的保護者,而他也認同了這樣的角色。但同時他也清楚地認識到隨著時間的推移一切的東西都最終會被證明是錯誤的,也是無意義的。這樣,他在做任何事情的同時又都在解構這樣做的意義,就連他極力想保的女人的貞操問題。他其實也清楚地知道這是錯誤的:“童貞不童貞,這對女人來說關系并不大,童貞這個觀念是男人而不是女人想出來的,光是相信它也沒有什么意義。”
昆丁很清楚地知道他做的一切都是無意義的,但還要在無意義中給自己的生存尋找那么一點點的意義。因此他發現了語言的力量:語言虛構現實的力量。也就是說,語言能讓人相信沒發生的事情發生了,而發生了的事情卻沒有發生。昆丁在談到那個“執事”時,講了關于他的過去的事情:“多少年以前,那還是他剛從家鄉來到大學的那會兒,有人傳播說他是個神學院的學生,等他明白過來那是什么意思時,他真是喜不自勝,開始自己到處講這件事情,到后來連自己也信以為真了。”昆丁的敘述正說明了他認識到了語言的威力。所以,在保護凱蒂的努力失敗以后,他又利用語言的力量編出亂倫的故事,來最后一次挽救凱蒂的貞操,也可以說最后一次努力尋找自己生存的意義。可惜精明的康普生先生看出了這點,粉碎了他的最后一次努力:“我們做過你怎么會不知道呢?如果你有機會聽那就讓我告訴你那是怎么一回事,那是一幢罪行,我們犯下的一幢罪行……你聽我說呀,可憐的昆丁,你根本沒有做過那事,我要告訴你這樣一來這就成了事實了。”昆丁的努力失敗以后,由于害怕即使這樣的痛苦也會讓時間的機器折磨成虛無,他自殺了:“帶著幻滅的象征進入了永恒。”
福克納筆下的人物沒有一個完整的自我,由于受到社會家庭的影響,在自身的身心發展中總想把自己投射成一個當時社會所認可的那種人。并且認同此理想的自我而斷然拋棄了真實的自我。比如,昆丁把自己想象成南方的勇士,南方的舊文化的保護者和捍衛者。而昆丁不顧真實自我的軟弱、虛無、無能這樣的現實,僵硬地把自己認同為婦女貞操的保護者,一廂情愿地要挽救凱蒂的貞操,最后不光自己的努力失敗了而自殺了,還把凱蒂推向了痛苦的深淵。
本文系教育部人文社科研究一般項目09XJC752002前期成果
[1]卡倫·霍尼.自我的掙扎[M].李明濱譯.中國民間文藝出版社,1986:64.
[2]福克納.喧嘩與騷動[M].李文俊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84.
[3]卡倫·霍尼.神經癥與人的成長[M].北京:國際文化出版公司,2001:155.
[4]徐立京.走不出的時間——從昆丁的表談起[J].外國文學研究,1995,(2):64.
(責任編輯:范晶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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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紅珍,長安大學外語學院講師,碩士,美國東南密蘇里大學福克納研究中心訪問學者,主要研究方向為英美文學;孫 玲,西北政法大學外國語學院講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