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長欣
(蘭州大學歷史文化學院甘肅蘭州730000)
淺析秦漢教育對中國后世的影響
趙長欣
(蘭州大學歷史文化學院甘肅蘭州730000)
秦漢時期是中國古代封建社會形成和發展的關鍵階段。中國封建教育的一些主要特點,都在這一時期初露端倪。秦代教育“以法為教”、“以吏為師”,實行文化專制。漢代教育則體現出大一統的特點,“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以儒家經學為主要內容的教育模式以及教育思想的儒學化,都對后世產生了深遠影響。
秦漢 教育 中國 后世 影響
秦漢時期的教育史,盡管只是中國悠久教育史的一個階段,但由于它處于中國封建社會的成型時期,幾乎包含了封建社會教育的所有特征,在中國教育史上占有及其重要的地位。其對后世的影響,可以從以下幾個方面來考慮:
秦在統一六國之前,就有崇尚法刑的傳統。戰國中期,商鞅變法,倡導刑名之學,提出設官置吏為天下師的主張,認為“圣人必為法令,置官也,置吏也,為天下師,所以定名分也”(1)。韓非承襲了商鞅的思想,斥私學“亂上反世”,明確將“以法為教,以吏為師”并提,說:“明主之國,無書簡之文,以法為教;無先王之語,以吏為師”(2)。這樣,“以法為教,以吏為師”作為與秦國基本國策相一致的文教政策,逐漸被提到議事日程上來。
公元前221年,秦始皇統一天下,實施法教、吏師制度的條件逐漸成熟。為了鞏固商人地主的統治,鎮壓農民可能的反抗以及殘余貴族可能的叛亂,于是,高壓的強制促進統一的政令紛紛出臺。在意識形態領域,秦始皇下令廢除諸子百家,將法家思想作為官方的唯一意識形態。在崇尚法刑的社會背景下,秦代“以法為教”,禁私學“以吏為師”;法家以外的經典,均禁止傳播;將百家爭鳴的局面扼殺在獨尊法家的屠刀之下,開創了中國古代文化專制的先河。
秦代雖然只存在了15年,但秦代專制主義的的文教政策對后世的影響卻是巨大的。清代學者顧炎武在《日知錄》中指出:“漢興以來,承用秦法,以至今日者多矣。”戊戌六君子之一的譚嗣同更痛切斷言:“兩千年之政,秦政也”(3)。秦代專制主義的文教政策,均為后世帝王不同程度的加以承襲。尤其是后代對教育、讀書人的控制,都可視為秦代文教政策的余孽。
不管怎樣,秦代教育與其前的戰國及其后的漢代均有所不同,它以穩固中央集權的統一為前提,將教育納入到崇尚法刑的軌道上,不允許其他教育思想存在。中國封建教育的一個重要特點:教育為封建統治服務,在秦代教育中已有充分的體現。
漢代是中央封建集權制度繼續發展的時期。在文教政策上,漢代汲取了秦亡的教訓,承襲秦制,但多有變通。大致說來,漢代的文教政策可以分為兩個階段:一是“雜霸”階段,倚重黃老之學;二是“罷黜百家”階段,獨尊儒術。值得一提的是,秦漢同是“定于一尊”,但是漢代的“儒術獨尊”遠比秦代的“崇法尚刑”寬松。
漢代初年,如何確立治國的指導思想,是鞏固新政權面臨的重大課題。卓越的思想家陸賈建議推行黃老之術,實行“無為而治”,被高祖采納。為了適應初建大一統的封建帝國的需要,黃老學派提倡重智、重學,對于恢復遭受秦朝嚴重破壞的文教事業,盡快培養造就人才,發揮了積極作用。由于它提倡無為﹑放任,雖然使老百姓得到了修養生息,但同時也縱容了諸侯王的驕恣不法。七國之亂,宣告了黃老之學在政治上的破產,促使一代英主漢武帝,采取了“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的文教政策。
漢代的三大文教政策,即“罷黜百家,獨尊儒術”、“興太學,置明師”、“重選舉,廣取士”,其首要目的在于借儒學獨尊來保證政治的“大一統”。董仲舒在《對策三》中明確指出:“《春秋》大一統者,天地之常經,古今之通義也。今師異道,人異論,百家殊方,指意不同,是以上亡以持一統;法制數變,下不知所守。臣愚以為不在六藝之科,孔子之術者,皆絕其通,勿使并進。邪辟之說滅息,然后統紀可一而法度可明,民知所從矣”(4)。武帝采納了董仲舒的建議,用“獨尊儒術”來統一思想,維護中央集權的統治。而“興太學,置明師”,則是獨尊儒術的具體化措施。董仲舒認為,行教化必須興辦學校,通過培養高級統治人才去推動教化,在《對策三》中他指出:“太學者,賢士之所關也,教化之本原也。臣愿陛下興太學,置明師,以養天下之士”(5)。在這里,他明確地提出要在京師興辦太學,將過去舉賢養士的遺風,納入到王權的控制之下。所以,太學的設置實際上是為獨尊儒術服務的。而“重選舉,廣取士”,養士與取士并重,是“學而優則仕”的制度化,仍然是為獨尊儒術服務的。利用學校教育來為官方的意識形態服務,董仲舒是始作俑者。
儒家德治論的核心是“以教為本”,它從統治政策的高度論證了道德教化的重要性,并以三綱五常這類道德規范作為教育的主要內容。獨尊儒術不僅是地主階級加強思想統治的重要措施,也是對“以法為教,以吏為師”的有力批判,從而將教育提高到治國平天下的根本地位。在這一政策的直接推動下,漢代設學校、廣育人才,確立了我國封建官學制度,有力地促進了我國傳統教育的發展。自此以后,教育逐漸被社會公認為“為政之首”,使我國形成了重視教育的優良傳統。但是為了加強思想統治而獨尊儒術,限制了學術思想的自由發展。
漢初官僚基本上來源于世襲,捐資及察舉,這種人才選拔制度易造成官僚結構的混亂和官員素質的低下。董仲舒在《對賢良策》中提出“養士之大者,莫大乎太學。太學者,賢士之所關也,教化之本原也。”他不僅把太學看作是培養人才的場所,而且也把它作為推行教化的手段及官僚選拔的基地。為了培養和造就大批人才,漢武帝接受了董仲舒的建議,于公元前124年設立了太學。漢代太學的興辦,得力于兩個儒家學者,一個是董仲舒獻策于前,一個是公孫弘以丞相之職貫徹于后。漢代太學的教學與管理模式,嚴于擇師的傳統等對后世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首先,漢代太學是我國古代第一所具有相對完備的規章制度,史實詳盡可考的學校。自從漢代創立至清末,歷代的最高學府大多被稱為太學,其影響之深,可見一斑。
其次,利用學校教育來強化官方的意識形態,始于漢代的太學。漢武帝“罷黜百家”后,立“五經”博士,他們都是精通儒學的經師。而太學生學習一年,通過考核后就可以入仕的規定,使得政府直接控制了受教育者的政治前途,并就此確立了我國古代高等教育兩千年不變的性質——培養國家后備官僚。五經博士的設立和經學考試法的強化,使太學成為官僚體系的附屬機構。
再者,漢代太學的考試制度使“學而優則仕”的教育制度化。政府從太學中選擇成績較優的學生授予官職,以充實封建統治機構,比起“任人唯親”的世卿世襲制度要好一些;可如此以來就把讀書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讀書做官”的狹小通道上,“學而優則仕”成為讀書人畢生追求的人生目標,不利于思想和學術文化的發展。這種“讀書做官”的教育目的論影響了整個封建社會。
第四,漢代太學的教學以老師的講授和學生的自學為主,說經﹑互相問難,討論經義是重要的教學形式。但是問難、討論的內容是不能脫離儒家思想范圍的。官方以儒家經典作為考試內容和評判標準,使得教學過程中師生只注重對儒家經典的講解和記誦,學生將各類儒家經典爛熟于心,成為進入官僚階層的先決條件。它不僅禁錮了學生的思維,也束縛了思想文化的發展。
第五,漢代興建太學善待天下之士,建構了一個由“孝悌”、讀書出身和經由推薦、考核而組成的“士—官僚”文官行政制度,成為大一統帝國的重要支柱,對封建制度在中國延續兩千多年起了重要作用。
秦漢設置博士,在中國教育史上亦有其意義。博士一職始見于戰國時期。《宋書·百官志》:“六國往往有博士。”秦代沿襲六國之制。《史記》記載有(秦)“博士雖七十人,特備員弗用”之語,秦博士顯然為閑職。秦代“以吏為師”,但吏不一定都為師,這些諳熟詩書的博士,可能會教授生徒。比如,曾經為漢高祖制定朝儀的叔孫通,本是秦博士,在降漢時,“從弟子百余人”(6),說明他在秦時就聚徒講學。雖然沒有足夠的史料證明博士是秦代的教育官,但他們在文化教育方面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可被視為古代文化的特殊載體。漢代太學的教師稱博士,其主要職責是“掌教弟子”,以教學為主。但是“國有疑事”仍應“掌承問對”,可見漢代博士是過問政治的。兩漢挑選博士非常慎重嚴格,博士必須德才兼備,不僅要有“明于古今”,“通達國體”的廣博學識,還必須具有足以勝任博士職責的專經訓練和相當的教學經驗。經過嚴格挑選,在漢代太學執教的博士,一般來說質量較高,其中不乏一代儒宗學者。這對于后世學校尤其是太學的教師選擇,提供了一個很好的范例。
漢代儒生根據《周禮》所載,對漢代的學制進行了具體規劃。漢代學校分為官學和私學兩大系統。官學又可以分為中央和地方官學。官學系統主要有三種類型:一是太學,為全國學校的典范;二是鴻都門學,為專門性質的高等教育機構;三是專為皇室和外戚設置的宮邸學。地方官學有學、校、庠、序等。私學可分為經館與書館。由經師講授專經的經館,也稱“精舍”、“精廬”,其程度相當于太學;書館只教授讀、寫等基礎知識,有啟蒙教育的性質。
和官學相比,漢代私學有很多特點。私學由學者自辦于民間,有較大的獨立性和自主性;教學內容比較多樣化;學術色彩比較濃厚等,漢代私學教育可以說是官學教育的重要補充。漢代官學系統中啟蒙教育匱乏,私學幾乎承擔了所有的蒙童教育。官學講經,以今文為限;而古文經,甚至黃老、道、法、刑名等學,均靠私學教育得以傳播和發展。漢代私學還特別重視氣節的培養,不少人不畏強權,不慕祿位,誓死不與貪官污吏同流合污,敢于批判社會現實,這種優良傳統在后世書院教育中得到進一步發揚。漢代教育管理的措施主要有二:一是勞賜,二是視學。勞賜是賜給師生實物或者酒肉,這是一種激勵手段,用以調動師生的積極性;視學是指皇帝親臨太學或者指定要員來太學視察,這就是后世視學制度產生的淵源。
漢代建立學校教育制度之始,官學即為國家選士的一個途徑。漢代太學生完成學業之后,即可根據考試的等級名次獲得相應的官職,而地方官學和私學出身的人,則通過郡國察舉或者朝廷直接征召的途徑做官。隨著中央集權的不斷加強,國家通過考試錄用的形式將選舉權牢牢控制在了中央政府。
自從漢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之后,儒家經典就成為讀書人學習研究的主要對象。教育內容經歷了由舊“六藝”(禮、樂、射、御、書、數)到新“六藝”(即六經:《詩》、《書》、《禮》、《樂》、《易》、《春秋》)的演變,也就是由重視行為技能的訓練到重視書本知識的學習。漢代統治者用儒學治世,學校育才、朝廷取士也都以儒學為基本內容,儒家經學與古代教育結下了不解之緣。“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士欲宣其義,必先讀其書”(7);“為學之道,莫先于窮理;窮理之要,必在于讀書”(8);經籍的學習完全以讀書為基礎。書讀得的多,讀的好,不僅是學問的象征,也是獲取功名利祿的必由之路。讀書成為教育活動的最基本形式和方法,均肇始于漢代。
這種以儒家經典作為主要教學內容,以讀書為主的教育方法,自漢代至清末,未有改觀。從西漢以來,對于這種教育內容和方法的批評不絕于耳,西漢時大夫指責儒生“明枯竹,守空言,不知趨舍之宜,時世之變”(9),唐代大詩人李白有詩《嘲魯儒》:“魯叟談五經,白發死章句。問以經濟策,茫如墜煙霧。”清代顏元指責官方正統教育是“率天下人入故紙中,耗盡身心氣力,作弱人,病人,無用之人”(10)。
秦漢時期的教育思想經過了由秦代以法為教、中經漢初黃老教育思想,再到武帝時獨尊儒術,與當時政治的發展演變基本是合拍的。秦漢教育作為中國封建教育的成型時期,其教育思想是頗為豐富的。
論及秦漢的教育思想,首推董仲舒。他不僅把培養和選拔人才結合起來,而且養士、選士均以儒家學說作為準繩,從而使學校成了專門學儒的場所,士人也都變成了儒生。儒家與仕途的緊密結合,從漢代開始。
董仲舒的“性三品”思想,不僅論證了他關于教育作用的思想,也進一步論證了教育的必要性。同時,它也為最高皇權的神圣化,專制統治的絕對化和權力的永恒化找到了理論根據。
另外,董仲舒的重義輕利思想建立了對后世影響極深的命題:“正其義不謀其利;明其道不計其功”。中國封建教育本質上是道德教育,盡管這是由中國封建社會的生產方式決定的,但是先秦儒家的思想以及董仲舒的重義輕利的思想,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
近代以來,反封建的思想家們,都把董仲舒的提議和漢武帝的決策視為封建專制思想的典型。但是,時過境遷,如果以一種歷史主義的眼光來看待當時的決策,我們也許會多一份“同情性理解”。與其“百家殊方”,“上亡以持一統”,使天下重回春秋戰國的戰亂局面,那么“罷黜百家”也許就是當時的人們所能找到的最好選擇。從公元前124年設立太學開始,漢代的學制系統幾經完備,一直為后世所沿用,直到清末,才基本上形成了新式教育制度,但是我們還是能夠看到它的淵源。從漢武帝“獨尊儒術”之后,儒家經典就成為了古代學校的唯一的必修課。盡管后來屢次遭到人們的抨擊,但是我們應該看到,我們繼承儒家文化的精華太少,汲取的糟粕太多,這是很讓人痛心的問題。中國古代早就有重視教育的思想和優良傳統,在當今這個世界,教育更是重中之重!所以,面對未來,我們任重道遠,我們的教育有許多問題還需要解決,否則,我們將難以更好的立足于世界的東方。
注釋:
(1)《商君書·慎法》。
(2)《韓非子·五蠹》。
(3)《仁學》。
(4)(5)《漢書·董仲舒傳》。
(6)《漢書·叔孫通傳》。
(7)《潛夫論·贊學》。
(8)《朱文公文集》。
(9)《鹽鐵論》。
(10)《朱子語類評》。
[1]孟憲承《中國古代教育文選》人民教育出版社.
[2]程舜英《兩漢教育制度史資料》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
[3]俞啟定《先秦兩漢儒家教育》齊魯書社.
[4]皮錫瑞《經學歷史》中華書局.
[5]肖川何雪艷《中國秦漢教育史》人民出版社.
[6]任時先《中國教育思想史》商務印書館.
[7]鄭師渠龔書鐸《中國文化通史秦漢卷》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
趙長欣,女,河南南陽人,蘭州大學歷史文化學院在讀研究生,研究方向為秦漢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