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美國“黑幕揭發運動”的歷史功績及對當下中國的啟示

張進四

（西北師范大學 文史學院 甘肅 蘭州 730030）

近年來隨著中國社會經濟的迅速發展，不可避免地涌現出了層出不窮的社會問題。突出地表現為貧富分化、貪污腐敗、道德滑坡等。這和20世紀初的美國所經歷的社會問題極為相似，而由美國知識界掀起的“黑幕揭發運動”有力地制止了腐敗的蔓延滋生，促進了美國社會的改良，使其躲開了一場重大危機。因此探討“黑幕揭發運動”對當下中國變革頗具啟示意義。

一、美國“黑幕揭發運動”的背景

19世紀末20世紀初，美國經濟從自由競爭走向了壟斷。社會空前富裕，進入被人們譽稱的“鍍金時代”。但與此同時帶來了一系列的社會問題。政治上，正常的政治程序被破壞。大到州和聯邦，小至鄉鎮的選舉都在黨魁的把持下肆意暗箱操作。企業與政府勾結，賄賂、收買現象習以為常?！懊绹裰髦贫瘸蔀槌涑庵瘮∥兜赖耐接衅浔淼目諝ぁ?。[1](p80)經濟上，社會財富被一些經濟巨頭所控制，他們為了鞏固這種壟斷地位，對內無視員工利益，對外以迫害公眾利益作為賺錢手段，導致了嚴重的貧富分化問題。據查爾則·斯帕爾1889年在一項調查中發現：占全美國人口1%的人擁有的財富占全美國財富的一半以上，12%的人共擁有全美國財富的近90%。[2](p271)社會生活方面，公害嚴重，事故頻繁。1907年，僅鐵路業中，就發生死亡事故1534人次，傷殘事故87644人次。1917年，僅制造業的死亡事故達1374410人次。[3](p271)童工的使用十分普遍，據統計：1880、1890和1990年，10～15歲的兒童當雇工的比例，分別高達16%、18.1%和18.2%。1900年，在總數為2900萬的工人大軍中，被雇傭的10～15歲的兒童竟達175萬，造成大批學齡兒童不能上學或中途退學。[4](p272)面對問題叢生的社會一些有良知的知識分子掀起了“黑幕揭發運動”。

二、美國“黑幕揭發運動”的興起

報刊業的發展和有得到實際保障的言論自由為“黑幕揭發運動”的興起創造了寬廣的舞臺。19世紀末，由于印刷技術的突破，刊物的零售價大幅度下降，出現了大量廉價雜志。報刊發行量的劇增促使報主和編輯們更多地關注與大眾生活密切相關的現實問題，愿意刊發黑幕揭發類的文章，以進一步擴大發行量。同時隨著新聞業的發展，“新聞記者的社會地位也有了很大的提高，越來越多的有志于從事新聞業的青年投入到這一領域中來。”[5](p168)更為重要的是，美國憲法明確規定了言論、出版自由，且得到了實際的保障。任何政黨、組織或個人都不能禁止媒體揭發黑幕，也不能布置正面宣傳的任務，這為“黑幕揭發運動”提供了有利的環境。

就在20世紀初，“黑幕揭發”的報刊雜志如雨后春筍般的出現了?！犊死蛱m新聞報》、《辛辛那提郵報》、《芒西》、《麥克盧爾》、《世界主義者》、《漢普頓》、《皮爾遜》。林肯·斯蒂芬斯被視為黑幕揭露運動的“領頭羊”，是“揭開地獄蓋子的美國新聞人”。林肯·斯蒂芬斯于1892年進入美國報界，負責采訪紐約的犯罪消息，這使他有機會接觸各種犯罪分子，通過采訪發現犯罪分子往往是各有“門道”，“犯事”后通過賄賂司法界可以少判、減刑甚至不受任何懲處。警察定期向酒吧、歌舞廳要黑錢，金融界和政界通過相勾結使雙方都獲得暴利。后來他又在《麥克盧爾》雜志的支持下，對匹茲堡、費城、明尼阿波利斯、芝加哥、克利夫蘭等城市的政治狀況進行調查中發現，這些城市無一例外的都已腐敗，政界、商界、司法界、警方相勾結，“權力都被一小撮人掌握，形成一個緊密的利益共同體，控制了城市的一切資源?！盵6](192)最后他得出結論說：“一旦貪污腐敗以同樣一種形式在各地出現，那么這種普遍的罪惡一定是有自身原因的而非個人的原因，也不是某些壞人道德敗壞的偶然事件”[7](p194)也就是說城市中的腐敗現象已不是某個單獨的城市問題，也不是某些政客的道德水平問題，而是涉及到美國的整個政治體系。他將寫成的一系列文章在《麥克盧爾》雜志上發表后，又于1904年結集為《城市之羞》出版發行。此書在當時引起了強烈的轟動。

厄普頓·辛克萊的小說《屠場》中反映出的美國食品行業及其糟糕的衛生狀況。他在小說中描述道：那些已經腐爛得再也不能派上任何用場的臭肉，連同地面鏟起的渣滓一起，用來制成罐頭，或者剁碎制成香腸。已經生霉發白沒人買又運回來的食品，用硼砂和甘油處理之后，又作為原料重新制成正品。香腸是最可怕的肉倉里的肉就丟在地下，和垃圾、鋸末混在一起，工人在上面踐踏，吐痰、留下成億的結核細菌。倉庫里污水橫流，老鼠亂跑，毒死的老鼠連同作為毒餌的面包和肉一起鏟進一個大漏斗絞肉機去做香腸……”[8](p129)同時還有《柯里爾》雜志在連載亞當斯的《美國大騙局》的預告中描述的：這些文章是亞當斯先生經過數月調查后寫成的，不僅描述了假藥生產商們通過偽造的鑒定書與報紙上的連篇謊話誘騙公眾購買“專賣藥”的伎倆，而且還向讀者展示大量所謂‘補品’不過是改頭換面的雞尾酒，許多靈丹妙藥恰恰是制造酒鬼和癮君子的罪魁禍首。”[9]正是這些黑幕揭發激起了廣大民眾的憤怒，并最終促成了《純凈食品及藥物管理法》的通過。

被《紐約時報》于1922年列為“美國在世的12個偉大女性”之一的埃達·塔貝爾，由于早年目睹了從事石油行業的父輩們被壟斷的大企業逼迫而燒毀南方發展公司的石油車等暴力事件，更有許多她熟識的長輩因為在這場壟斷與反壟斷的戰爭中輸得一敗涂地，不得不選擇自殺來逃避的極端行為。這一切使得埃達·塔貝爾最早著手揭露美孚石油公司的種種惡行乃至恐怖主義行為，如，美孚石油公司通過勾結鐵路在石油運輸上大搞提價、課以重稅、妨礙乃至破壞對手的產品裝船出貨、脅迫對手的賣家取消訂單等。她的報道，匯編成《美孚石油公司史》一書出版后，在美國引起了強烈的反響，最終使得美國政府根據1880年的反托拉斯法起訴美孚石油公司及其下屬的七十個相關企業，而后最高法院于19l1年5月判決起訴有效，美孚石油帝國解體。

參與“黑幕揭發運動”的人除記者外遍及各行各業，有大學教授、改革家、環境保護主義者、牧師和政府官員等等。他們將目光對準了社會的各個陰暗層面，如壟斷資本的殘酷剝削、大公司與政界的勾結、勞工的悲慘生活、政府腐敗、使用童工和種族歧視、社會生活中的賣淫、賭博、酗酒、食物摻假、監獄的狀況等。

三、“黑幕揭發運動”的歷史功績

“有弊端有問題有危機的事情也許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缺乏危機意識和災難感。對社會問題的普遍而清醒的認識，是改革的先決條件。”[10](p185)正是黑幕揭發者對社會的陰暗面廣泛深入的報道，刺激了美國民眾麻木的神經，喚醒了美國民眾的良知和社會責任感，促成了美國公民意識的覺醒，形成了一股要求改革的社會輿論的洪流，從而通過上下的合力為政治、經濟、社會生活等一系列問題進行順利改革奠定了良好的氛圍。

政治上，推行民主的政府管理改革。政治上的腐敗主要是由于管理體制的不完善而造成的極大的權利真空，從而為一些職業政客用種種不正當手段把持市政創造了條件。而創制權、直接預選、參議員民選、公開表決和公民罷免權等措施的出臺，削弱了黨魁對選舉的操縱，減少了以參議員職位做政治交易的狀況，極大地提高了公民的政治參與 和政治監督的程度。

經濟方面，加強政府對企業的管理和監督。早在1890年國會就通過反壟斷的《謝爾曼反托拉斯法》，但是該法案在反壟斷方面未起到應有的作用。20世紀初，政府依法開始向很多大企業“開刀”，據統計：在不到二十年的時間里，司法部提出的反壟斷起訴案多達214起，而且勝訴率很高。[11](p321)從而有力的規范和約束了大企業的經濟活動，維護了公平競爭和機會平等。同時也改變政府在公眾心目中的印象，他已不再是私人經濟活動的扶植者和保護者，而更重要的是管理者和調節者。

在改善貧困人口生活方面，最早由一些民間組織進行慈善救濟活動。他們在大城市的貧民區，為那些住在環境惡劣的居民提供社交、嬰幼兒護理、文化娛樂、教育等方面的服務。但很快他們發現，面對普遍的社會貧困，民間的救濟無異于懷水車薪。他們向政府呼吁，解決貧困問題的關鍵在于改變工作和生活的不公正條件。后來政府開始關注勞工的工作和生活條件，出臺一些關于工人工時、工資、事故賠償，及女工、童工問題的法律法規。

總之，“黑幕揭發運動”取得了巨大的成績?！昂谀唤野l運動”培育了公民意識和民主公眾的成長，正是由于民主公眾力量的崛起，為社會方方面面的改良形成了正確的公眾輿論、理性支持。從而實現了社會的順利轉型。

四、對當下中國的啟示

目前的中國也面臨很多跟美國類似的危機和社會問題。當然由于特殊的社會結構和文化背景，中國傳統的主流媒體不可能進行像美國一樣的輿論監督，但是近幾年來迅速崛起的網絡和網上“黑幕揭發”已形成了不可阻擋之潮流。據權威統計，中國網民數量達到3.38億。[12]這使中國“黑幕揭發”的主角并不亞于當年美國的媒體精英和政治精英，而擁有了更為廣泛的公眾參與。當然如此龐大的“黑幕揭發”主角，難免魚龍混雜、不能排除一些陷害、栽贓、非理性的極端行為。面對如此困境，政府，特別是一些地方政府，應該引導那些“黑幕揭發者”向理性發展，培育中國的公眾力量，讓“公眾控制大眾”①，而不是對其打壓。從而監督中國社會經濟發展，引導道德建設，促進社會的穩定和健康發展。

[1]唐婭.二十世紀初進步主義運動對美國現代化的影響[J].世紀橋,2007(1).

[2][3][4]楊生茂.美國史新編1492——1989[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90.

[5]肖華鋒.美國黑幕揭發運動：大眾化雜志、進步知識分子與公眾輿論[J].歷史研究,2004(4).

[6][7]張友倫.美國歷史上的社會運動和政府改革[M].天津教育出版社,1992.

[8][9]許國林.黑幕揭發運動與20世紀初美國社會變革[J].河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5(7)p129;轉引自：林肯·斯蒂芬斯.新聞與揭丑(I)——美國黑幕揭發報道經典作品集[Z].?？?海南出版社,2000.

[10][11]楊生茂.美國史新編1492——1989[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90.

[12]何曉鵬.中國新聞周刊，

注釋:

①肖華鋒對“公眾”與“大眾”的概念作了區別。前者追求民主、理性和科學，是有教養的人。而“大眾”是那些隨隨便便、“未經雕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