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鋒美神的悲哀

劉育根

(河源職業技術學院 人文學院 廣東 河源 517000)

看到“美神”二字不由得想到古希臘的雕塑——維納斯，她那優美的身形，清爽的氣質，純潔的眼光，使人感受到外在美和內在美，外在美和內在美的高度統一令人產生無限的遐想，如此美的形象，滌蕩著人們的心靈，凈化人們的靈魂，人們的精神境界得到升華。

然而本文要討論的“美神”及她給人們的震撼卻不是維納斯而是魏雅華小說《美神之囚》中的主人公林琳。她雖然沒有維納斯優美的身段和清爽的氣質，但她的驚艷卻傾倒許多靚男俊女，更令人欽佩的是她有一種一般世俗女子所沒有的獨立人格。故事述說的是外表美麗的林琳為了追求平等和自由卻遭到家庭和社會的重重桎梏，最終成為階下囚的辛酸經歷。在日益開化、進步的社會里，竟有此遭際，實屬悲哀。這種悲哀是新興覺悟思想與保守頑固勢力相抗爭的結果。

婦女的被發現是在十九世紀八十年代，處于社會底層的婦女在啟蒙思想的影響下紛紛覺醒。莎士比亞、易卜生等偉大作家筆下覺醒的新興女性更是她們頂禮膜拜的楷模，于是追求平等、自由，特別是人格獨立成了一股社會潮流。然而，當女權運動開展得轟轟烈烈時，中國女性還處于“三座大山”壓迫之下，神權、夫權、族權是加在中國婦女身上的三重枷鎖。中國婦女仍處于蒙昧之中，仍然是“女奴”、“男人的附庸”，社會地位始終沒有確立，思想稍微有覺悟的婦女也會遭到打擊甚至是摧殘。在強大的男權社會里，婦女在身心上的桎梏可想而知，而要沖破這種桎梏遠超乎人們想象。

林琳是現代社會里敢于吃螃蟹的少數婦女之一。她有美麗的外形:“她美得出奇。在大街上一走，回頭率百分之九十。她隨便走到哪里，都那么引人注目。她在前面一走，總有那么多的小伙子在后面踩她的腳印。”[1]“金色的陽光流淌進來，照在那赤裸的身上，像誰用一支金色的彩筆為她勾勒出了一圈閃光的輪廓。”[2]還非常富有才情，散文寫得像詩，詩深刻得像哲學，連她的丈夫程浩也嫉妒。這樣富有才氣的女子對現實社會有清楚的認識，她清楚地認識到現代女性所處的地位:女人是“丈夫的奴婢”，“只能愛他(丈夫)”；性方面，“在女性的所有美德中，處于第一位是貞操”，“所謂貞操，即是女人對男人的性忠實，就是一個女人的身體一生中只能允許一個男人播種。”[3]她被現在的丈夫誘奸而與之結婚，婚前沒有法國人的浪漫，婚后更是獨守空房，寂寞難耐。這對于受西方愛情觀影響，追求人格平等、生活自由的她來說無疑是極大的痛苦和束縛，于是想極力掙脫這種束縛，追求自己希冀的生活:結了婚的她與剛認識的“小伙子”在“湖邊的草地上過了一夜”，那種快樂是天上的快樂，并毫無忌諱把這樣的經歷和感受講給丈夫聽；在家中拍裸照，展示她“自然的、純樸的、原始的”美；與丈夫鬧翻后不顧“家屬不得與現役軍人離婚”的禁令，毅然與插隊的小兄弟同居。在日記中也毫不忌諱發泄她內心的憤懣:“這個世界是屬于男人的！幾千年的夫權統治使一切都打上了男人的印記:家庭、婚姻、道德、倫理、文化，甚至是思維方法。甚至連女人的心理、女人的形象、女人自己，都迎合男人，因為他們是強者！”在她的詩作中滿是“淚”和“恨”。

她這一系列的反叛行為，無疑是向傳統社會發起的挑戰。在“女子無才便是德”根深蒂固的中國社會里，怎能容忍思想和行為都如此出格的女子！“小荷才露尖尖角”就有社會上各種勢力群起而攻之。首先是她的父母，對于自己的親生女兒有這樣的激進行為，首先拿起“族權”、“父權”的大棒砸林琳，把她趕出家門，“不認她了”；接著她丈夫也毫不猶豫拿起“夫權”的大棒狠揍她:在期冀她來接站落空后，心里有些空落落的，到家看到“鐵將軍”把門，“一瓢冷水從頭頂澆到腳下”，看到小伙子用自行車帶她時火冒三丈。不但把小伙子打得鼻腫眼青而且把林琳也打得頭破血流。“回到家他一把從床上揪起林琳狠狠地一記耳光，把她打倒在床上”[4]導致了兩人的決裂。程浩是深愛林琳的，愛她出眾的形體，能滿足他的性欲。曾幾次三番祈求林琳跟他和好，但最終還是把林琳送進了監獄，使“美神”成了階下囚。促使程浩狠下決心的，正是他的男權思想，認為女人就得無條件服從男人，包括性欲。當林琳與他鬧翻后回到家時，程浩強行滿足他的性欲，被林琳拒絕了，程浩把他狠狠揍了一頓；看到林琳的裸照，心里很不是滋味:“這照片她是怎么照的？誰是攝影師？她怎么敢一絲不掛地站在陽臺上？”在他看來，妻子的肉體和靈魂都是他的，別人看也不能看。因此，他的東西別人是碰不得的，當林琳破罐子破摔時，林琳不再屬于他，就決然把林琳送進了監獄。這里程浩扮演了扼殺新思想新事物的極不光彩的角色。

在根本上使“美神”成為階下囚的還是社會這張大網，在庸人自樂的社會環境里，人們對新思想和新事物是很畏懼和嫉妒的，接著就是扼殺，把苗頭窒息在萌芽狀態中，對于林琳這樣的新女性，不但從經濟上加以限制，更是從身心上加以摧殘。林琳與丈夫鬧翻后，在經濟上陷入困境而不得不變賣隨身之物時，人們不是寄予同情，而是盡情砍價，“賣個三百五也值”的嶄新二六型“鳳凰”牌自行車賤賣到一百五十元，而一千七的日本“三洋”立體錄音機殺價到五百，全部家當賤賣后才得款一千元不到。在林琳身心極度疲憊時看到的是一張張勢利的面孔，一張張吞人的大口。關滿了人的監獄和收容所把林琳也收容了，就是因為她照了裸照，辦了畫展，在日記中表露了追求平等和獨立思想。林琳進監獄雖然是她丈夫控告她的結果，但在深層里卻是她丈夫充分利用了社會這種大勢力，扼殺了新思想和新事物。“最能摧殘人的傲氣和尊嚴的莫過于監獄”。林琳面對如此巨大能量的環境，只能“恨”，只能氣得“呼吸急促”。

社會的發展，時代的進步是以人們的思想發展和進步作為根本標志的。實踐已到了二十世紀后期，追求平等、自由、獨立是每個時代的強音，也是以人為本的主要體現。而追求人格的平等、獨立的林琳卻不能見容于時代，這不僅是林琳的悲哀，更是時代的悲哀。

[1]當代文學名著寶庫[M].文藝出版社,1989:123-176.

[2]金生.“美神”的性觀念[J].作品與爭鳴,198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