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悅
(中南林業科技大學 涉外學院 外語系,湖南 長沙 410004)
徐志摩是20世紀初新詩運動的先鋒之一,也是中國現代文學史上用白話詩體寫作和翻譯的先驅。作為新月派詩人的典型代表,徐志摩曾以其獨特的詩風與才情為自己贏得了我國現代文學史上的不朽盛名。正如朱自清先生所言:“現代中國詩人,須首推徐志摩和郭沫若。”著名左翼詩人蒲風也聲稱:“堪與郭沫若伯仲的,算起來要推徐志摩了。”事實上,徐志摩也是一位杰出的翻譯家,他曾進行過大量的外國文學作品的翻譯實踐活動,其中包括詩歌翻譯。然而,令人遺憾的是,盡管徐氏曾提出過獨到的譯詩理論且譯作頗豐,他在詩歌譯介方面所作的努力與嘗試卻始終為其詩名所掩,得不到足夠的重視。在國內外關于徐志摩的研究中,他的詩歌創作往往是評論家關注的焦點。在我國文學界和翻譯界少有關于徐氏的詩歌翻譯的評論和研究,這與對其詩歌創作上進行的廣泛而深入的研究形成了鮮明對比。在為數不多的徐氏詩歌翻譯研究與論述里,大多也是對其詩歌翻譯的負面評價。有人曾評價徐“譯績為詩名所掩”,其譯作也是“貌合神離”,“充滿了翻譯腔”。也有人認為“徐志摩的翻譯‘嫩’了一點”。還有人覺得“他的譯詩里失敗借鑒有余,成功榜樣不多”。本文以徐志摩翻譯的湯姆斯·哈代的詩歌作為研究對象,試圖從徐對哈代詩歌的譯介方面進行細節分析,以期對徐氏在詩歌翻譯實踐活動中所作的努力與成績作一個客觀而詳盡的評述,認為徐氏的詩歌翻譯重在追求藝術新奇感和陌生化的效果,從而客觀、公正地認識徐志摩作為詩人譯者在新詩運動,以及白話詩體寫作和翻譯方面作出的積極貢獻。
1921年,也就是徐志摩真正開始其文學生涯的那一年,他總共發表了八首詩歌作品,而其中除《草上的露珠兒》一詩外,其他七首均為譯詩。在詩歌藝術的理論和創作上,對徐志摩產生較大影響的外國作家有幾人,其中,哈代是最重要的一位。在徐氏的詩歌翻譯作品中,關于哈代詩歌的譯介是最多的。早在1923年,徐志摩在《小說月報》上就發表了哈代的兩首詩歌的譯文:《窺鏡》和《她的名字》。在此后的幾年,他又翻譯了哈代的十九首詩歌。此外,徐志摩還曾撰寫過七篇介紹和懷念哈代的專文和詩歌。在這些文章和評論中,徐志摩極其贊賞哈代的生活觀和愛情觀,反對稱哈代為悲觀主義者。徐志摩認為,湯姆斯·哈代和莎士比亞、巴爾扎克一樣偉大,他的作品中對于現實世界的大膽描述表明了哈代的勇氣、真實和坦誠。
湯姆斯·哈代是徐志摩特別喜愛且經常模仿的一位作家,他非常崇敬這位悲觀厭世的老人,稱其為 “老英雄”。徐志摩曾贊譽哈代:“哈代是現存作家中最偉大的一個。”他在給趙景深的信中說:“能試譯哈代,最合我意。”徐志摩的詩重視韻律形式和音樂美,是受了哈代的詩歌的影響。他說:“明白了詩的生命是它的內在音節的道理,我們才能領會到詩的真正的趣味。”徐志摩的詩歌創作,在意象、場景、事件和情調方面都在有意無意模仿哈代。哈代的寫作手法和創作風格對徐志摩的詩歌創作和翻譯實踐都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徐志摩曾提出過頗有見地的詩歌翻譯觀點。《在一個譯詩的問題》一文中,徐志摩表達了他對詩歌翻譯的主要觀點:“翻譯難不過譯詩,因為詩的難處不單是它的形式,也不單是它的神韻,你得把神韻化進形式去,像顏色化入水,又得把形式表現神韻,像玲瓏的香水瓶子盛香水。有的譯詩專誠拘泥形式,原文的字數協韻等等,照樣寫出,但這來來往往神味淺了;又有專注重神情的,結果往往是另寫了一首詩,竟許與原作差太遠了,那就不能叫譯。”在徐看來,“形”與“神”的高度完美的結合才是詩歌翻譯的真諦。在徐志摩的翻譯實踐中,他從不曾放棄對“形神兼備”這一目標的追求,依然堅持“形”與“神”的高度統一才是詩歌翻譯的最高境界。
在譯詩語言上,徐志摩主張采用“五四”運動以來的白話詩體進行外國詩歌作品的翻譯。1924年,徐志摩在《征譯詩啟》中談道:“我們想要征求愛文藝的諸君,曾經相識與否,破費一點工夫,做一番更認真的譯詩的嘗試:用一種不同的文字,翻來最純粹的靈感的印跡。”經過新文化運動后的中國文壇,白話文取代文言文進行詩歌創作與翻譯也勢不可擋。徐志摩在此篇文章中的號召與其在詩歌創作中同樣提倡使用白話詩體的主張是一致的。
在歐洲文化氣氛陶冶中成長起來的徐志摩,他的詩歌創作與外國詩歌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他是一位得益于外國詩歌影響而成長起來的新詩人,說得更具體些,他是由詩歌翻譯走向詩歌創作道路的。在詩歌的形式和音韻上,哈代的詩歌受到了塞克斯民歌和鄉村音樂的影響。徐志摩曾表達,哈代的詩歌 “詩段變化”(stanzaic variation)的試驗非常多。徐志摩說,哈代的作詩原則是用詩里的內在節奏和聲調,狀擬詩歌里表達的情感和神態。在哈代詩歌里體現較多的形式是反復(repetition)手法。這種手法在徐譯哈代詩歌時也得到了很好的體現。作為新詩運動的先驅,徐志摩深受新格律詩的影響,在翻譯湯姆斯·哈代詩歌的過程中不拘格律,不拘平仄,不拘長短。徐志摩不僅將源語文本的格律形式翻譯進目的語文本,而且將自由詩體,不規則的詩行縮進等英語詩歌韻律形式運用于譯詩。這些詩歌形式有別于傳統的中國詩歌形式,使目的語讀者感受到了譯入語文本的異域性和新奇性,激活了目的語讀者的閱讀興趣和感知過程。為了達到詩歌翻譯的文學藝術性和新奇性,徐志摩在譯詩時并未依從當時中國詩歌的用詞規范,即使用正式的文學用語,而是在譯詩過程中大量使用白話詩體和口語詞匯,以此來打破目的語讀者對詩歌用詞的期待規范,使目的語讀者感受到譯文的新穎性和陌生感。徐志摩還根據個人喜好和追求,在翻譯中對源語文本的詞語進行操控,增加或者刪減原詩詞語。徐志摩在翻譯中注重詩歌的外形的美觀,講究詩歌韻律的音樂性和抑揚頓挫性,這些特征都增加了譯詩的多樣性和新鮮感。
勒弗維爾強調,考慮到譯文的潛在讀者群,譯文的文本必須要符合所處時代的語境系統。這就是指出,譯文的文本選擇必須符合、尊重譯入語在特定時代背景下的規范與原則,使原語文化和譯入語文化能很好地融合、交流,使外來文學和譯入語文化中的民族文學一起,或鞏固現存的意識形態和詩學,或破壞現存的意識形態和詩學。不管翻譯活動以何種方式在何時何地發生,它總在一定程度上受到制約。在主題選取方面,“五四”新文化運動時期,中國社會的文本選擇規范是翻譯西方警示作品和現實主義作品,以號召全體中國人民團結起來,喚醒中國人民奮起反抗外敵的斗志。然而,徐志摩卻違背這一期待規范,將哈代陰郁消極的詩歌作品作為源語文本,翻譯其感傷的抒情詩歌。在翻譯哈代的《她的名字》時,徐把哈代原詩中強烈的抒情情懷,原詩前半部分的樂觀情緒,后半部分的陰郁悲觀情緒翻譯得恰到好處。徐志摩對譯詩主題的選擇幾乎都與自己詩歌創作中的主題風格和審美情趣有著密切的聯系。他的譯詩并不遵從社會的期待視野,而大都反映了自己當時短暫的情感和獨特的藝術偏好。徐志摩譯詩中的這些陌生化特征,均延長了目的語受眾的關注時間,增加了審美難度,從而激活了目的語讀者的閱讀興趣,產生了新奇的閱讀感受和陌生化翻譯效果。
本文分析了徐志摩翻譯的哈代詩歌的藝術特征,對徐志摩的詩歌翻譯進行了分析和評價,認為徐志摩作為詩人譯者,其詩歌翻譯與詩歌創作密不可分;哈代的藝術創作特點深深影響了徐志摩的詩歌創作與翻譯;湯姆斯·哈代,作為徐志摩最為欣賞的外國作家之一,拋開其詩作談徐志摩的詩歌翻譯,就不可能對徐在詩歌翻譯上作出的努力和成績作出公正、客觀的評價。我認為,徐志摩的詩歌翻譯重在追求文本的異域性、新奇性和陌生化的效果。徐志摩在詩歌翻譯上的積極探索,對新格律詩的形成與發展,以及用白話詩體寫作和翻譯的推廣作出了積極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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