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培峰
(山西金融職業學院,山西 太原 030008)
王朔作品中的儒家精神
史培峰
(山西金融職業學院,山西 太原 030008)
論文從儒家精神入手,試從傳統性方面對王朔作品作了一些分析。具體來說,從人物形象、理想人生、“貴族”立場、知識分子的身份指稱等方面分析其包含的儒家思想因素。
儒家精神;理想人生;“貴族”立場
對于王朔作品,評論家們更多的是從其后現代性方面加以闡釋。但其作為漢語文本,不可避免地要受到傳統文化的影響,并且這種影響是滲透性的。論文擬就其所包含的傳統性因素加以闡述,以期對王朔作品有一個更全面的了解。
提到傳統,不可規避的就是儒家精神,作為文化載體的文學,也不可能割斷其和儒家精神千絲萬縷的聯系。這是將儒家精神作為一種文化而言。若從另一個角度把儒家精神作為一種民族精神而言,它早已浸淫在了每個中國人的血液中。儒家精神幾千年來已成為一種集體無意識,沉淀在了中國人的民族性格里,從而成為我們的處世標準、看事角度。
由孔子所創立和經孟子、荀子繼承、發展的儒家學說大致經歷了先秦儒學、漢代經學、魏晉玄學、宋明理學、清代儒學等不同發展階段。從漢武帝采納董仲舒“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的建議后,儒學逐漸成為中國封建社會的主流,它通過多種渠道和方法滲透和影響于后世社會生活的多個方面,產生了“陶冶情操、砥礪人格、安定家庭、協調社會、順從自然、貫通天人”等多種功能和影響,豐富了中華民族“崇尚高節、奮發進取、孝悌仁義、嚴己寬人、謙恭禮讓、團結友愛、忠誠守信”等優良傳統的寶庫。
在王朔的作品中,除了一系列的頑主形象,還有一系列的正面形象外,像《空中小姐》中的王眉、《過把癮就死》中的杜梅、《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中的吳迪、胡亦,以及《橡皮人》中的張璐、《浮出海面》中的于晶、《永失我愛》中的石靜、《劉慧芳》中的劉慧芳等等。這些人正是傳統儒家精神的代表。她們真誠善良,是我們大眾評判標準下的“好人”。我們再看作家對她們的態度,雖然她們的結局大都不是圓滿的,如王眉飛機失事、杜梅形單影只、吳迪自殺、胡亦被騙、石靜終不能與所愛結合等等,但從作者的主觀態度來看,對她們是欣賞并敬重的。對王眉,“我”認為她“冰清玉潔,熠熠生輝”;對吳迪,盡管張明剛開始是引誘,但當她真正墮落后,他又是那么痛心,以至對自己的同伙拔刀相向;對張璐,燕生警告“我”說:“別碰她,她不是那種人,不合適。”我們無法說作品的敘述人就是作者本人,但我們可以肯定,作者的主觀態度是通過敘述者表達出來的。
即使最后讓她們以悲劇結尾,也無法掩飾作者的婉惜之情(當然還是通過敘述者表達出來),如《空中小姐》中“我”的痛哭流涕、《過把癮就死》中的“我”對杜梅的懺悔、《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中“我”的肝腸寸斷和凄涼之感。至于作者為何要以悲劇處理,筆者認為有兩個原因:第一,作家以悲劇來嘲謔“大團圓”的模式,是一種形式上的反叛;第二,作家以此來表達他對社會、對人生的看法,認為真實情況并非如人們愿望中的“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在現實社會中,可能“好人”由于其善良、軟弱、恪守規則更易受到欺騙,遭受挫折失敗。因此,王朔并不是看不起或憎恨這些人,而只是把他們放到社會中,不得不按照他們的性格推演出他們的命運,從而達到作者眼中的真實。作者對這些人的態度,表明了他對儒家精神的態度。
儒家倡導人們入世,學有所成,要心懷“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之念。再看王朔筆下的人物,他們大多是“干部子弟”,是軍隊大院里長大的孩子。由于家庭的關系,他們不必為前途擔憂,正如《動物兇猛》中所言:“我一點也不擔心自己的前程,這前程已決定,中學畢業后應征入伍,在軍隊中當一名四個兜的排級軍官”。但這并不能代表他們沒有理想,他們也曾幻想過,“我熱切盼望卷入一場世界大戰,我毫不懷疑人民解放軍的鐵拳會把蘇美兩國的戰爭機器砸得粉碎,而我將出落為一名舉世矚目的戰爭英雄。”但是社會的變化往往出人意料,當年,這些人是“被作為最優秀的年輕人送入軍隊的,”但是當他們從部隊出來時,社會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們從小被灌輸的東西與社會的差別是如此之大。他們從小在軍隊大院養成的優越感蕩然無存,他們可憑藉的父輩此時也已退休或即將退休,作為共和國接班人的他們突然變成了社會的邊緣人,他們的政治經濟地位一落千丈。他們是無法忍受這樣的現實的,可是,當他們再投身于社會時,他們卻一無所有,一無資本,二無技術,同時又不屑于一般工作。他們怎么辦?要么閑呆著(如《空中小姐》中的“我”),要么鋌而走險(如《橡皮人》中的“我”和《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中的張明),要么以更荒誕的方式來嘲謔社會(如《頑主》、《一點正經沒有》中的頑主們)。
作品主人公逍遙生活的背后是沉重的生活背景,沖突傳統又不得,救贖現實又無力。他們替人排憂解難也好(《頑主》中的“三 T”公司)、“捧人”也好(《你不是一個俗人》中的“三好協會”),滑稽、荒誕的背后是對現實秩序的抗議,盡管他們的機智、幽默曾經給人們帶來快樂,但這歡樂背后隱藏著難以言說的痛苦。
但這種滑稽、荒誕能說明他們沒有理想嗎?王朔曾說過:“我認識到理想主義的問題。但咱們這一代人,說實話,哪兒能沒有理想啊!我對真正的理想是珍視的……人類有時需要激情,為某種理想獻身是很大的東西,我并不缺少這種東西。但這種東西必須出自內心。我看到的卻是這些美好的東西被種種學說和別有用心的人給毀得差不多了。”是的,當時的中國社會剛剛開始改革開放,“文革”余毒還未肅清,而多種“新渣”卻又泛起,難免魚龍混雜、泥沙俱下。主人公們看到的是太多的假正經、偽道德(如《頑主》中的趙堯舜)。他們憤慨、抨擊并不是因為傳統道德不好,而是“好經讓歪嘴和尚念歪了”,他們反理想、反崇高、反價值、反道德、反對“一切禁錮人性裝飾禁欲理想的東西,一切理想文明造就的等級秩序”。其實,這種反對便是對一種更新的真正的理想和價值的追求,雖然這種理想和價值并不明確,但并不能據此就認定他們沒有理想。
儒家主張“尊卑有序、愛有差等”的精神傳統,孟子所提倡的“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別、朋友有信”的人倫,在社會中確實起到了和諧人際關系、穩定社會的作用,形成了內在的凝聚力,但是,這種和諧是等級基礎上的和諧,主張人分九等、各安其位,這種愛是有差等的愛,根據內外親疏、生疏遠近、上下尊卑、高低貴賤、男長女幼而區別施予。
我們再來看王朔的作品。很多人一直認為他是一個平民的代言人,但我們仔細分析就會發現,王朔從來就不是一個平民的代言人。王朔正如同他作品中的主人公一樣,出身于軍隊大院,當過兵、下過海。而軍隊大院住的是些什么人?正如他們自己認為的那樣,是共和國的“貴族”,這些“貴族”的子女享受著一般平民難以企及的特權。他們不僅有物質上的保障,而且有一種精神上的優越感,他們從骨子里瞧不起大院外的平民。正如他們自己的表白:“我們是不和沒身份的人打交道的”。即使同在大院內,他們也瞧不起那些出身一般的孩子。如對于許立宇,“我并沒有把他當成對等的朋友,不管他多么無愧。原因很簡單,也很令人慚愧,他的父親是個司機。”
我們再從王朔本身來看。
儒家思想雄踞中國文壇兩千多年,知識分子一直是儒家思想的代言人,或者說,儒家思想培養出了知識分子(這并不表示知識分子只接受了儒家思想)。
王朔雖然一直貶低知識分子,仇視知識分子,他曾說過:“像我這種粗人,頭上始終壓著一座知識分子的大山,他們那無孔不入的優越感,他們控制著全部社會價值系統,以他們的價值觀為標準,使我們這些粗人掙扎起來非常困難,只有給他們打掉了,才有我們翻身之日。”這段話除了王朔的故作姿態外,還是他的一個反擊策略。他先把自己排除在一般知識分子之外,自稱“粗人”,使別人無法再用知識分子的標準來衡量他、約束他,他便可以站出圈外來對知識分子進行批判。
在傳統文化中,知識分子一般把自己定位為“精英”,自覺承擔著啟示真理與改造社會的雙重責任。它輕視大眾,強調教導大眾。在另一種意義上,它加強著知識分子的反庸眾傾向,使知識分子在整個的社會文化中處于領導地位。
20世紀80年代的知識分子,由于社會環境的變化,從中心地位轉向邊緣地位,于是只能掙扎在身邊的日常瑣事之中,日常生活消磨著他們的信念與意志,他們開始拒絕知識分子這一特殊的身份指稱,他們自認是大眾的一員。
王朔自稱“粗人”,一方面是由于以上原因,另一方面也是自嘲,因為他始終站在與學院派對立的位置上。而事實上,他是一個具有批判精神的深受儒家思想影響的知識分子。
從以上分析,我們可以看到儒家精神在王朔作品中的體現,并由此得知王朔作品與儒家精神的內在聯系。
[1]張英偉.王朔現象再思[J].中國現代當代文學研究,1995,(3).
[2]王朔.我是王朔[M].北京:國際文化出版公司,1992.
[3]鄧曉芒.王朔與中國文化[J].中國現代當代文學研究,1996,(4).
I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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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3-0046(2010)12-0201-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