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延華(西華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四川南充,637009)
情人誓言背后的真情與假意
——《曼斯菲爾德莊園》的復調解析
夏延華(西華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四川南充,637009)
《曼斯菲爾德莊園》是奧斯丁留給19世紀英國文學的一份珍貴遺產。通過以巴赫金的復調理論為視角,對這部小說進行重新解讀,可以發現小說在角色塑造、場景鋪設、敘事結構幾個方面都體現了被巴赫金稱為"多聲部"現象的復調特征。憑借這些復調特征,小說為我們更詳實地了解英國19世紀初的社會風貌提供了契機。
巴赫金;復調;簡·奧斯丁;婚戀
巴赫金(M.M.Bakhtin,1895-1975)在研究陀思妥耶夫斯基小說藝術特色的過程中,因發現陀思妥耶夫斯基小說中融合著眾多各自獨立而不同的聲音和意識的對話這一文學“多聲部”現象而提出了“復調”理論和“對話”原則。國內蔚為壯觀的現有復調理論研究成果絕大部分專注于理論層面的闡釋,而把巴赫金的復調理論用于實踐,對具體文本展開的研究卻鳳毛麟角。為了證明復調絕非一只能拿來束之高閣的玄妙理論,而是一種完全具備實際可操作性的批評工具,本文擬取復調理論為理論視角,對英國作家簡·奧斯丁的小說《曼斯菲爾德莊園》中的復調效果展開分析。
“復調”首先是一個音樂理論中的概念,本指在一個多聲部的音樂作品中各個聲部獨立展開,最后匯成一種在節奏上互不依靠,但卻在對立中相互統一的和諧效果。在研究陀思妥耶夫斯基小說的過程中,巴赫金借此術語來概括陀思妥耶夫斯基創作的基本特征:“陀思妥耶夫斯基筆下世界的完整統一,不可以歸結為一個人感情意志的統一,正如音樂中的復調也不可歸結為一個人感情意志的統一一樣。”[1]在復調小說中由不同的人物及其命運所構成的對立統一的客觀世界是眾多的地位平等的意識連同他們各自的世界組成的,相互之間不發生融合,處于彼此交鋒、對話的“多聲部”復調效果之中。然而,復調小說絕非陀思妥耶夫斯基一位大師的專利,細讀奧斯丁《曼斯菲爾德莊園》這部小說,我們會發現這部小說也是一部極具復調特色的小說。
《曼斯菲爾德莊園》以男女青年的戀愛婚姻為題材,情節復雜,突發性事件集中,社會諷刺意味濃重。小說最后以范妮和埃德蒙的美滿聯姻為結局,但在故事發展的過程中,作者的諷刺筆鋒卻同時也指向了以富人為代表的英國上流社會,揭示了他們的矯揉造作和虛情假意。托馬斯·伯特倫爵士是國會議員,一家人有著享不盡的榮華富貴。但是,他與妻子在教養子女上采取了截然不同的態度:一個一貫“嚴厲”,一個長期“放縱”,致使四個孩子中有三個在教養上存在嚴重問題,長大后全然沒有責任感,缺乏道德準則。大女兒瑪麗亞是個水性楊花的姑娘,一邊動心于“粗大肥胖、智力平庸但一年有一萬二千英鎊收入”的拉什沃思,一邊又跟紈绔子弟亨利·克勞福德私下調情,當發現后者對她缺乏真情時,便輕率地嫁給了拉什沃思,與此同時,還繼續與亨利·克勞福德發展曖昧關系,直至跟他私奔,最后遭到被遺棄的可悲下場。二小姐朱莉婭跟姐姐一樣放蕩不羈,差不多就在姐姐私奔的同時,也跟另一貴家子弟耶茨私奔。就在兩起丑聞發生之前,伯特倫家的大兒子湯姆突然染病,差一點喪命。一時間,這兄妹三人幾乎使伯特倫家陷入了絕境。相對而言,范妮出身于貧困人家,十歲時被伯特倫爵士夫婦收養。來到姨父姨媽家后,雖然受到二表哥埃德蒙以外的眾人的冷落,但她始終“有一顆溫柔親切的心,想要表現得體的強烈愿望”。尤其難能可貴的是,她始終能意志堅定、明辨是非,從不改變對埃德蒙的一片衷腸。最后,她的高尚人品贏得了伯特倫爵士的器重,也贏得了埃德蒙的愛,兩位年輕人終于修得正果,結成伉儷。總體而言,整部作品始終貫穿著道德這個極具嚴肅性的中心問題。正因這一道德的說教性,復調特征在《曼斯菲爾德莊園》中以各種獨立、平等的聲音彰顯出來,成為這部小說重要的特征。
從《曼斯菲爾德莊園》所塑造的人物角色看,理性(sense)與感性(sensibility)成了一對矛盾又統一的復調主題。“范妮深沉含蓄,周全謹慎,是理性的化身,瑪麗亞小姐熱情活潑,敢于表達和追求,是感性的化身”[2]。范妮最終能得到幸福在于她始終做到了忠于自己的情感,其理性表現在她對細微事物的細致思考,常以冷靜的表面掩飾強烈的內心沖突。相比范妮,瑪麗亞小姐的錯誤在于恣意放縱自己的感情。她總是放任地聽命于感情的自然流露,直截了當地向埃德蒙示愛的同時,又忍不住要跟拉什沃思和克勞福德兩個男人周旋,她如此地放縱感情以至于最終失去了愛情,并遭到拋棄。理性的范妮大膽拒絕偽君子亨利的求愛,最終獲得了埃德蒙的認可與接納。兩者的對立凸顯出奧斯丁理智與情感這一婚戀主題的復調性。
從小說所描繪的三個故事情節發生場所來看,倫敦、普利茅斯與曼斯菲爾德莊園也構成了一個頗具“復調性”的三重世界。從來自倫敦的瑪利亞小姐,以及瑪麗亞和托馬斯長子湯姆在倫敦的墮落可知倫敦是一個表面看似奢華、繁榮,而實際上讓人迷失自己的地方。[3]范妮出生成長在普利茅斯,那里是農村,鄉土樸實。從范妮離開曼斯菲爾德莊園之后“她看到這里與那里完全相反的事物,無時無刻不想起那里的風雅、禮貌、條理、和諧,尤其是那里的和平與安靜”[4],由此得知曼斯菲爾德莊園是規范、寧靜、和諧的象征。范妮重返曼斯菲爾德莊園凸顯了作品的深刻意義,即她才是真正的曼斯菲爾德莊園女兒,是道德觀念的守護者。另外,湯姆的清醒最終是在曼斯菲爾德莊園得以實現,這寓意著曼斯菲爾德對普利茅斯的凈化作用。[5]透過普利茅斯看曼斯菲爾德,我們發現曼斯菲爾德是奧斯丁心中理想世界的代名詞。但這種樂園絕不是一般意義上類似于普利茅斯式的鄉村,它有著鄉村質樸寧靜特征,同時又摒除了低級趣味和各種陋習。曼斯菲爾德莊園在奧斯丁心中成為世俗和紛爭中看護寧靜與和諧的堅固堡壘。這樣一個地方正是奧斯丁心中的的樂園,一個可以洗凈人心鉛華的棲息地,人在這樣的環境中才能實現詩意的棲居之夢。
在敘事手法方面,“《曼斯菲爾德莊園》在空間和時間的處理上并不局限于一點或一條單線,而是有所延伸,從曼斯菲爾德到普利茅斯到倫敦到安提瓜島,從一個十年到另一個十年的跨越,這樣給人物和故事提供了更為廣闊的表現空間。”[6]這種多角度的敘事策略使文本在結構上的復調性得以體現。敘事的多角度性通過范妮、瑪麗亞和朱莉亞與三個性格迥異的男性角色的愛情糾葛表現出來。奧斯丁這部小說所關注的不僅僅是范妮丑小鴨似的成長,以美好的品格與埃德蒙終成眷屬這一唯一的故事。故事的另外兩條線索是瑪麗亞輕率地嫁給了拉什沃思的同時繼續與克勞福德保持曖昧關系,妹妹朱莉亞在姐姐私奔的同時與貴家子弟耶茨私奔。而此時其哥哥湯姆突然染病。克勞福德兄妹是小說中的另外兩個重要人物。亨利·克勞福德風度翩翩,周旋于瑪麗亞、朱麗亞之間,后來想玩弄一下范妮的感情,開始追求范妮,沒想到卻被范妮的魅力俘虜,真心愛上了她,于是苦苦地追求了起來,在遭到范妮拒絕后又跟瑪麗亞私奔。瑪麗·克勞福德小姐起先有意于埃德蒙,但當獲悉埃德蒙要當牧師時,熱情頓時冷了下來。當瑪麗得知湯姆病危,她馬上意識到埃德蒙可能成為伯特倫爵士的繼承人,旋即對他又熱了起來。在小說中,奧斯丁并未把大部分筆墨用于主人公范妮。范妮、瑪麗亞和朱莉亞這三人充滿真情與假意的愛情遭遇三條線平行發展,在敘事的結構上體現了復調性。
最后,小說敘事結構的復調性也體現為人物對立的復調性。作為道德小說,人物在道德上本質是對立的,奧斯丁用范妮跟埃德蒙高尚的道德情操襯托其他人的虛情假意。她讓這些人物的情感糾結在一起,對立的幾方既排斥又相互吸引。瑪麗小姐這個來自倫敦的時尚又見多識廣的人物,與鄉土氣息濃重、文靜而羞澀的范妮形成鮮明對照。克勞福特兄妹身上也體現了另一層復調特征——亨利從輕浮到真正愛上范妮;瑪麗與埃德蒙相互吸引,但她對于成為牧師的妻子又有著先天的排斥。[5]亨利與瑪麗的不同之處就在于亨利對于真正的美并未喪失判斷力而最終發現了范妮的單純和美德,而勢利的瑪麗是根本就沒有對美的判斷力。亨利一直游刃有余地徘徊于瑪麗亞和朱莉亞兩姐妹之間,他與她們的感情糾葛又可以算作小說的第三重人物復調結構。
“在復調性小說中,人物及其生活、周圍世界不再只是處于作者唯一的視點上。”[7]通過在人物塑造、場景鋪設、敘事視角、心理對話等主題方面對《曼斯菲爾德莊園》中的復調特征進行全面考察,可以看出復調特征使小說中的人物意識得以提升。我們跟隨以女主人公范妮為代表的一群英國19世紀初期的青年男女一道,體驗了他們兼具浪漫與糾結、純美與激情的跌宕情感歷程。從這個意義上說,《曼斯菲爾德莊園》通過復調性提升的人物意識為我們更加全面地讀懂了幾位英國19世紀初的男女在情路上的真情與假意,從而更清晰地理解了那個時代的英國社會風情,以及奧斯丁在作品中所寄托的理智與情感相結合的完美主義婚姻觀主張。
[1] 巴赫金.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詩學問題[M].白春仁,顧亞玲,譯.北京:三聯書店,1988:79。
[2] 林文琛.我讀<曼斯菲爾德莊園>[J].外國文學研究,1993(1):91.
[3] 黃如敏.地點的隱喻[J].泉州師范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05(3):149.
[4] 奧斯丁.曼斯菲爾德莊園[M]秭佩,譯.長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7:88.
[5] 張宇.<曼斯菲爾德莊園>中的三重對立[J].長春師范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03(4):69,70.
[6] 劉媛.<曼斯菲爾德莊園>中空間和時間的延伸[J].今日南國:理論創新版,2008(5):231.
[7] 周啟超.復調[C]//趙一凡,等.西方文論關鍵詞.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06:151.
Loyalty and Hypocrisy Behind Lover's Oath——On the Polyphonic Effects of Mansfield Park
XIA Yan-hua
Mansfield Park is a precious legacy left to the 19th century British literary by Jane Austin.Examining the novel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Bakhtin's theory of polyphony and reinterpretation of this novel,we can discover that the novel is filled with the polyphonic features in terms of character shaping,settings and narration structures.Based on these polyphonic features,this novel has provided us with an opportunity to understand the social panorama of the 19th century British society better.
M.M.Bakhtin;polyphony;Jane Austin;love and marriage
I561.074
A
夏延華(1978-),男,碩士,講師,研究方向為英美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