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旸
(華東政法大學研教院,江蘇 上海 200042)
論搶劫罪與強奸罪客觀行為的異同
劉旸
(華東政法大學研教院,江蘇 上海 200042)
首先從三個方面分析了搶劫罪與強奸罪客觀行為的相同點,然后又從四個方面著重分析了二罪客觀行為的不同點,相信對司法實踐能有一定的意義。
搶劫罪與強奸罪;客觀行為的相同點;客觀行為的不同點
罪名,是對犯罪本質或者主要特征的高度概括。
搶劫罪與強奸罪是傳統的歷史多發犯罪,二罪的客觀行為既有相同又有不同之處。犯罪客觀方面,是指我國刑法規定的、說明侵害某種社會關系為構成犯罪所必需的諸種客觀事實,是犯罪活動的客觀外在表現,能使我們清楚地把握一個罪的實質,也可以讓我們更清楚的比較兩個罪的異同。
搶劫罪與強奸罪客觀行為的相同點主要表現在以下方面:
(一)體現搶劫罪與強奸罪本質特征的行為手段相同
搶劫罪是指以非法占有為目的,以暴力或者當場實施暴力相威脅或者以其他使被害人不能反抗、不知反抗的方法,迫使其當場交出財物或者奪走財物的行為。其內在的本質特征表現為當場使用暴力、脅迫或者其他手段,從財物的所有人或保管人手中當場劫取財物。其中暴力、脅迫或者其他方法屬于手段行為,“強行劫取財物”為其目的行為。
強奸罪是指違背婦女意志,使用暴力、脅迫或者其他手段,強行與婦女發生性交的行為。其內在的本質特征表現為違背婦女意志,使用暴力、脅迫或者其他手段,強行與婦女發生性交。其中“暴力、脅迫或者其他手段”屬于手段行為,“違背婦女意志,與婦女發生性交”為其目的行為。手段行為服務于目的行為。
從上可見,雖然二罪的行為目的、本質特征不同,但實現這一目的、體現這一本質特征的行為手段是相同的,即同為“暴力、脅迫或者其他方法”。
(二)搶劫罪與強奸罪客觀行為的作用相同
任何犯罪分子,為了達到其實施犯罪的最終目的,都要采取其認為最為有效的犯罪手段。搶劫罪與強奸罪的行為手段,均使用了暴力、脅迫或者其他手段。二罪的暴力手段形式多樣,將對方傷害、重傷甚或殺死是暴力,一般的拳打腳踢、捆綁禁閉、扭抱、毆打、堵嘴、卡脖子、按倒等也是暴力。二罪的犯罪暴力手段具體形式雖然不盡相同、輕重程度也不完全一樣,但其作用是相同的,即主要是使受害人不敢反抗。二罪的脅迫手段具體內容繁多,有的是語言,有的是動作,如拔出隨身攜帶的兇器;有的還可能是利用特定的危險環境進行脅迫,如在夜間偏僻的地區,喝令對方“站住,交出錢來”,使被害人產生恐懼,也可以以非暴力進行威脅,如以揭發隱私、毀壞名譽相脅迫被害婦女等。二罪的手段具體內容雖然不同、表達形式也不一樣,但其作用是相同的,即主要是使被害人不能反抗。二罪犯罪的其他方法很多,如用酒灌醉、用藥物麻醉、利用催眠術催眠、將清醒的被害人乘其不備鎖在屋內致其與財產隔離等方法劫取他人財物;利用婦女熟睡、重病之機進行強奸,用酒或藥物將婦女灌醉或麻醉,使婦女昏迷而強奸,假冒為婦女治病、以迷信為名,利用婦女的愚昧無知而強奸,冒充婦女的丈夫、戀人或情人進行騙奸等。同以上兩種手段相比,二罪的其他手段,無論從形式上還是內容上更為復雜,但其作用是相同的,即主要是使受害人不知反抗。
(三)搶劫罪與強奸罪客觀行為侵犯的客體程度相同
搶劫罪是復雜客體,既侵犯財產權利,又侵犯人身權利。這在理論上是沒有爭議的,實踐上也是行得通的。但是在法學界通說理論卻認為,強奸罪是單一的犯罪客體,即對婦女性權利的侵犯,這是不準確和不全面的。我國《民法通則》第五章第四節關于生命、健康、姓名、肖像、名譽、婚姻自由等人格權益,設有特別規定,即為特別人格權。以暴力、脅迫或者其他手段,違背婦女意志,強行與他人發生性關系的行為,不是僅僅侵犯被害人的性權利,性權利并非本罪客體的全部內容。這種犯罪,往往還同時侵犯人格權中其他方面的權利,如生命、身體、健康、名譽等。從實際發生的案件情況看,還往往造成被害人生命、健康等方面的損害。奸淫幼女案件,在這方面表現尤為明顯。健康即包括權利的也包括心理的。受到性侵犯的幼童,有的終生生活在這一陰影之中,有的則由此墮落下去,或者瘋狂地報復社會,成為走上犯罪道路的重要原因。由此可見,這遠非“性權利”所能涵蓋得了的。而且對于不滿十四歲的幼童來說,更非性權利的問題。
行為目的的實現,是行為手段實施的結果。搶劫罪與強奸罪行為目的是不同的,由二罪行為目的不同決定,其行為手段必然表現出很多區別來。
(一)暴力手段的區別
暴力是搶劫罪與強奸罪常用的傳統的犯罪方式。搶劫罪的暴力,一般是指行為人對被害人的身體施以刀傷、拳打、腳踢、捆綁或禁閉等方法,使被害人處于不能反抗或者不敢反抗的狀態;強奸罪實施的暴力,一般是指對婦女直接使用傷害身體、捆綁手足、掐脖子、捂嘴巴或強力按倒,使婦女處于不能反抗的狀態。搶劫罪與強奸罪的暴力手段形式多種多樣,幾乎涵蓋了所有的暴力手段,但二者在暴力行為指向的對象、暴力實施的限度、暴力實施的外延上是有區別的。
1.暴力手段的指向不同。搶劫罪的暴力指向不是單一的,不限于財務持有者本人,還要包括財務的管理者或者看護者。暴力單一指向財務持有者,這是為了直接將財物搶走,為犯罪者所有;有時犯罪分子為了搶奪公私財物,排除犯罪障礙,還要用暴力手段傷害或趕走財物的管理者和看護者;搶劫罪暴力手段的指向,也包括在搶劫現場妨礙其搶劫財物所有人的親屬、鄰居、朋友、同事等,總之,不利于搶劫犯罪分子搶劫財物的人都有可能成為暴力實施者的指向對象。強奸罪的暴力與搶劫罪的暴力不同,暴力直接指向的對象單一,只是被害婦女本人。因為其實施暴力行為的直接目的是要與被害婦女性交,而要如此,就必須通過用強力傷害被害婦女身體、扭打、捆綁、堵嘴、按壓等暴力手段,使被害婦女處于不敢、不能反抗的狀態,以達到其奸淫被害婦女之目的。由上可見,搶劫罪與強奸罪二者暴力的具體指向是不同的,搶劫罪暴力指向是多向的,強奸罪的暴力指向是單一的。
2.暴力手段的限度不同。搶劫罪與強奸罪暴力手段限度的不同,主要表現為對暴力手段上限的認定,即搶劫罪的暴力手段應包括故意殺人行為,而強奸罪的暴力手段不包括故意殺人行為。關于搶劫罪暴力手段上限是否應包括故意殺人行為,實際上是如何理解刑法規定搶劫罪中的“致人死亡”是否包括故意殺害他人而當場劫取財物的問題。搶劫罪的“致人死亡”應包括故意殺人。因為,故意殺人是劫取財物所采取的手段之一,搶劫罪中規定的暴力手段并沒有排除殺人的方法。一方面,我國刑法并沒有將故意殺人排除在搶劫罪的暴力手段之外,我國刑法也沒有專門規定有“殺人搶劫罪”專條,而是將故意殺人的暴力包含在搶劫罪中;故意殺人與強行劫取財物兩種行為是手段與結果的關系,屬于刑法上的牽連犯。
最高人民法院2001年5月22日通過的《關于搶劫過程中故意殺人案件如何定罪問題的批復》規定:“行為人為劫取財物而預謀故意殺人,或者在劫取財物過程中,為制服被害人反抗而故意殺人的,以搶劫罪定罪處罰。行為人實施搶劫后,為滅口故意殺人的,以搶劫罪和故意殺人罪定罪,實行數罪并罰。”這樣的解釋,就統一了大家的認識。搶劫罪與強奸罪同是實施暴力殺害人命的行為在定性上之所以不同,這是由二者侵犯的客體不同所造成的。搶劫罪侵犯的客體,既包括人身權也包括財產權,搶劫犯殺害了人命,但財產并不滅失,因此為了奪取財物而殺害人命仍然是搶劫;相反,強奸罪侵害的客體,是婦女性的不可侵犯的權利,而婦女性的權利又是和婦女的生命權聯系在一起的,如果生命喪失了的話,也就談不上什么婦女性的權利了。如果行為人在故意殺害婦女的生命后再奸淫尸體的,其侵犯的客體就不是婦女的性權利,而是婦女的生命權和社會道德,這種行為應構成故意殺人罪與侮辱尸體罪而不是強奸罪。如果行為人在實施強奸行為后再將被害婦女殺害,則應按強奸罪與故意殺人罪實行數罪并罰,這是因為強奸行為與暴力殺人行為沒有邏輯上的因果聯系,不是手段與結果的關系,二者不能構成牽連犯,而是構成兩種獨立的罪行,并依此定罪處罰。
(二)脅迫手段的區別
脅迫手段在搶劫罪與強奸罪中,也是傳統的、常用的犯罪的重要方式,犯罪人實施的作用是為了讓被害人不敢反抗。雖然,二罪脅迫手段的作用相同,但在二罪脅迫手段的內容上、脅迫的形式上和脅迫的時空上是有區別的。
1.脅迫手段的內容不同。搶劫的脅迫內容是比較單一的,只是以被害人的生命和身體健康為威脅對象,即以暴力為后盾的脅迫。因為只有實施暴力脅迫,才能達到使被害人恐懼而將其財物取走的效果,其他非暴力的手段不足以使被害人產生恐懼而放棄反抗。
同時,《刑法》第二百六十九條規定:窩藏贓物、抗拒抓捕或者毀滅罪證而當場使用暴力或以暴力相威脅的,依照本法第二百六十三條的規定定罪處罰,該規定也為搶劫罪的脅迫手段僅限于暴力脅迫提供了佐證。關于強奸罪的脅迫,其既可以是暴力脅迫,使被害婦女不敢反抗,被迫與之發生性交,同時,也可以是非暴力的脅迫相威脅,使婦女懼怕其后果而不敢反抗,被迫與之發生性交。可見,強奸罪脅迫的內容要比搶劫罪廣。搶劫罪脅迫的內容只限定為暴力脅迫,而強奸罪可以是暴力脅迫,也可以是非暴力脅迫。
2.脅迫手段的形式不同。一定的內容要通過相應的形式表達出來,暴力和非暴力的脅迫手段必然有其具體的表達形式。由二罪的內容不同決定,二罪的表達形式是有區別的。搶劫罪脅迫的形式很多,有的是語言,有的是動作;有的還可能是利用特定的危險環境進行脅迫,如在夜間偏僻的地區等,使被害人產生恐懼,不敢反抗。相較之下強奸罪的脅迫形式更要豐富得多,因為強奸的脅迫不光有暴力的脅迫,還有非暴力的脅迫,比方說,強奸罪的脅迫可以是揭發別人的隱私的脅迫。但是搶劫罪就不可以,因為如果以揭發隱私為脅迫手段,那么定性就不應該是搶劫了而變成了敲詐勒索罪。
3.脅迫手段的時空不同。搶劫罪的脅迫,是指對被害人以當場當面實施暴力相威脅,進行精神強制,從而使其產生恐懼而不敢反抗,任其搶走財物或者被迫交出財物的行為。如果不是出于這一意圖,雖然使用了暴力威脅,如盜竊財物后被他人發現,為了阻止他人告發,不是當場以暴力威脅的,就不能以本罪治罪。脅迫必須是向被害人當面發出,如果不是向被害人當面發出,而是通過書信或者他人轉告的方式讓被害人得知,則亦不是本罪的脅迫。此時,即使有暴力的內容,也只能構成敲詐勒索罪,而不是本罪。強奸罪的脅迫手段與搶劫罪的脅迫手段不同,比如說被害婦女如若不從,犯罪行為人就用以后要揭發她的隱私、殺害她的兒女等相威脅,這些可以與后面的奸淫行為在時空上相對分離,不必當場做出,只要做出了脅迫且違背婦女意愿與之發生性關系就構成強奸;而搶劫的脅迫手段和奪取財物是不能分離的,如果在時空上分離了就要影響定性,即搶劫的脅迫必須當場做出。
(三)其他手段的區別
搶劫罪中的其他手段,是指使用暴力、脅迫以外的方法使得被害人不知反抗或無法反抗,而當場劫取財物的行為。如用酒灌醉、用藥物麻醉、利用催眠術催眠、將清醒的被害人乘其不備鎖在屋內致其與財產隔離等方法劫取他人財物。強奸罪中的其他手段,是指采用暴力、脅迫以外的使被害婦女不知反抗或者不能反抗的手段,具有與暴力、脅迫相同的強制性質。司法實踐中常見的其他手段有:用酒灌醉或者藥物麻醉的方法強奸婦女;利用婦女熟睡之機進行強奸;冒充婦女的丈夫或者情夫進行強奸,利用婦女患重病之機進行強奸;造成或利用婦女處于孤立無援的狀態進行強奸;假冒治病強奸婦女;組織利用會道門、邪教組織或者利用迷信奸淫婦女等等。
從以上比較中可見,二罪的其他手段中有些具體犯罪形式是相同的,但其中我們必須注意的是,搶劫罪中的被害人不能反抗或無法反抗是因為行為人的積極作為所導致。犯罪人的積極創造條件是因,被害人的不能反抗或不知反抗是果。行為人如果沒有使他人處于不知反抗或無法反抗狀態的行為,而是借用了被害人自己因患病、醉酒、熟睡或他人致使其死亡、昏迷等而不知反抗或無法反抗的狀態拿走或奪取財物的,不構成搶劫罪,而應當以盜竊罪、搶奪罪等論處。而強奸罪作為犯罪行為人,既可以積極創造條件,也可以利用被害人已有的條件,使被害婦女處于不能反抗或不知反抗的狀態,從而達到奸淫被害人的行為目的。
(四)強制性手段與非強制性手段的區別
搶劫罪與強奸罪犯罪所實施的手段,無論是暴力、脅迫或者是其他手段,都具有強制性。目前,在這一問題上是沒有爭議的。但在強奸罪中,不僅有強制性手段,還存在著非強制性手段。我們從分析最高人民法院和最高人民檢察院關于幼女和精神病患者或者癡呆者被奸淫的定性中就可看到。2002年3月,最高人民法院和最高人民檢察院聯合發布《補充規定》。根據這一《補充規定》,無論行為人是否已滿十六周歲,也不考慮所奸淫的是年齡不滿十四周歲的幼女還是已滿十四周歲的女性,構成犯罪的,都以強奸罪定罪處罰,不再定奸淫幼女罪。也就是說,這個《補充規定》徹底取消了奸淫幼女罪這一罪名,將《刑法》第二百三十六條的規定確立為一個罪名。幼女因身心發育不成熟,不會真正了解性行為的意義和后果,不具備承諾性行為的能力。為了保護幼女,《刑法》特別規定奸淫幼女不需要具備“暴力、脅迫或者其他手段”也構成犯罪,但是“以強奸論”。
1990年12月頒布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殘疾人保障法》第五十二條第五款規定:“奸淫因智力殘疾或者精神殘疾不能辨認自己行為的殘疾人的,以強奸論,依照《刑法》第一百三十九條的規定追究刑事責任”。“以強奸論”,正說明這樣的行為不是典型的強奸罪,否則直接規定“依照《刑法》的規定追究刑事責任”就可以了。
1984年4月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和公安部發布《關于當前辦理強奸案件中具體應用法律的若干問題的解答》(“兩高一部”)第1條(怎樣認定強奸罪)在表述了強奸罪的基本含義后指出:“明知婦女是精神病患者或者癡呆者(程度嚴重的)而與其發生性行為的,不管犯罪分子采取什么手段,都應以強奸罪論處”。《刑法》中并未對“其他手段”進行任何限制,但為什么司法解釋要特別強調“明知婦女是精神病患者或者癡呆者(程度嚴重的)而與其發生性行為的,不管犯罪分子采取什么手段,都應以強奸罪論處”呢?得出的結論只能是,解釋的發布者認識到這種情形與《刑法》規定的以“暴力、脅迫或者其他手段”強制性實施奸淫畢竟有所不同。從以上的比較分析中可以看到,國家《刑法》以及“兩高一部”的有關解釋,對奸淫幼女以及精神病嚴重患者或癡呆者的客觀行為,即使是采取暴力、脅迫或者其他強制性手段以外的即非強制性的手段,都構成強奸罪。因為幼女不可能真正了解性行為的意義和后果,精神病嚴重患者或癡呆者不具備或已喪失了承諾性行為的能力。對這樣的女性,犯罪分子只要有單一的非強制力就可以,無須施以任何強制力就可能達到奸淫的目的,這和搶劫罪必須是以多種形式的強制力才能實現其罪惡目的是不同的。
[1]《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1997年修訂)
[2]《中華人民共和國殘疾人保障法》
[3]“兩高一部”:《關于當前辦理強奸案件中具體應用法律的若干問題的解答》
[4]韓毅.論搶劫罪與強奸罪客觀行為的區別[J].牡丹江大學學報.2008.01.
〔責任編輯:王樂群〕
D918.1
A
1002-2341(2010)04-0115-04
2010-07-15
劉旸(1987-),女,黑龍江大慶人,碩士研究生,從事法學理論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