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俊杰
(四川外語學院英語學院,重慶400031)
英美在朝鮮戰爭問題上分歧與合作的原因
石俊杰
(四川外語學院英語學院,重慶400031)
朝鮮戰爭爆發后,英國支持美國的在朝鮮行動并派兵參戰。但因兩國在朝鮮戰爭中有不同的目的和利益訴求,分歧的產生也就不可避免。另一方面,鑒于對付共同敵人的目的以及英國所具有的“唯一可以依賴的真正盟友”的地位,美國有時也對英國讓步;作為英國來講,其外交的重點和核心是維護和加強與美國的“特殊關系”,所以也需要對美國妥協。朝鮮戰爭中英美的分歧與協調,從一個側面反映了英美關系的復雜性與非對稱性。
英國;美國;朝鮮戰爭;分歧;合作;原因
1950年6月25日,朝鮮戰爭爆發。在從6月到9月大概3個月的時間里,作為美國的首要盟國,英國無論是在政治立場上還是在軍事行動上,都與美國緊密配合。在聯合國里,英國帶頭支持安理會6月25日和6月27日“譴責朝鮮侵略”和“緊急制裁”的兩項決議,并宣布贊成美國的軍事行動。28日,英國內閣防務委員會同意將位于日本海域的英國皇家海軍置于美國海軍的指揮之下。7月25日,英國內閣決定派出一個旅的地面部隊入朝參戰,以實際行動援助美軍。在整個朝鮮戰爭過程中,英國投入的兵力在“聯合國軍”中僅次于美國,位居第二。
英國的出兵并不意味著英國完全同意美國的戰爭政策,雙方的分歧與矛盾很快就暴露無遺。分歧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聯合國軍”是否越過以及何時越過38線的問題、關于英國“非軍事緩沖區”的提案、圍繞譴責中國為“侵略者”的提案、杜魯門的核訛詐、麥克阿瑟的指揮權問題、就發表違反停戰協議之“嚴厲制裁”聲明以及戰俘遣返問題。對于英美分歧,一言以蔽之,英國反對美國的戰爭升級與擴大化,謀求通過對朝中方面適當讓步,從而盡早獲得政治解決,實現停戰。
英美兩國為何會產生諸多分歧?筆者歸納了以下幾個方面的原因。
自從1947年冷戰開始后,美國和英國都視歐洲為西方的戰略重點。朝鮮戰爭一爆發,英美都認為這是蘇聯在遠東的刺探性進攻。所以,美國決定出兵朝鮮,它的目的是為防御歐洲大陸而先頂住蘇聯在遠東的擴張。然而,由于長期以來太平洋地區一直是美國爭霸的目標,所以美國的參戰還另有企圖,即為美國在遠東地區稱霸開路。美國駐遠東軍司令麥克阿瑟一直強調太平洋地區的重要性。早在二戰期間,他就表示:“瀕臨太平洋并擁有億萬居民的地區,必將決定今后一萬年歷史的進程?!盵1](87)“共產黨已經選擇了亞洲這個地方來著手征服世界——如果我們在亞洲輸給了共產黨,那么歐洲的陷落就不可避免了;如果我們在這里贏得了勝利,那么歐洲就有可能避免戰爭從而維護自由?!盵2](616)雖然美國承認歐洲防務為重中之重,但同時堅持認為遠東的防務同樣不可偏廢,否則將會影響美國在世界的威望。既然美國參戰的動機還包含著爭霸太平洋為目的,那么,一旦在朝鮮半島出現形勢不利于自身的情況,美國就會考慮不惜代價進行戰爭。
英國人堅信朝鮮戰爭只是蘇聯的徉攻,是蘇聯的調虎離山之計。其目的是把西方世界的注意力吸引到遠東,然后乘西方防備空虛而進攻西歐大陸甚至英倫三島。丘吉爾明確指出:“我的眼睛并不緊盯著朝鮮,雖然遠東對我們的牽制很大,但畢竟只是個牽制而已。我們應該穩定那里的局勢,越快越好,因為決定世界命運的地方是歐洲,最大的危險仍在歐洲。我們必須彌補歐洲前線可怕的防御缺陷。”[3](59)英國認為西方盟國出兵朝鮮就是為了防止蘇聯進一步在歐洲擴張,盟國在朝鮮作戰的同時決不能放松西歐防務,更不能過分地將兵力集中到遙遠的東方戰場而轉移戰略重點,從而顛倒輕重主次。
另外,英國的參戰也出于維護英美“特殊關系”的目的。英國在二戰后一直尋求與美國結成特殊關系,并以此來彌補其實力的下降,通過借重美國來勉強支撐自己的大國地位。朝鮮戰爭爆發后,為了鞏固英美同盟,保住自己作為美國最重要盟國的地位,同時也是為了給其他西方盟國做出表率,英國決定以實際行動支持美國的朝鮮政策,英軍在“聯合國軍”中的數量僅次于美軍就是一個有力的證明。英國的主要動機還是以此換取美國信守其對歐洲承擔的安全義務。英國在遠東支持美國并不是無原則、無限制的,這種支持必須以不嚴重損害英國自身利益為前提,一旦英國發現戰爭的走向越來越不利于自己,它就越來越不愿意被卷入到一場對自己沒有多少實際好處的無休止的爭斗之中。[4](20)
由此可以看出,由于參戰的目的不盡相同,美國根據戰況隨時可能考慮將戰爭升級。而英國認為如果戰爭擴大,如果在東方陷入苦戰,就必然會削弱歐洲的防務力量。假如此時蘇聯軍隊發動對歐洲的進攻,英國將無力阻擋。所以,英國強調不管朝鮮戰場的局勢如何緊張,西方盟國都應該首先集中精力加強西歐防務,在歐洲部署強大的軍事力量,對蘇聯的進攻產生足夠的威懾作用;即使蘇聯貿然進攻,西歐也能有足夠的武力將其逐回。英國人不愿在朝鮮冒因戰爭升級而引發第三次世界大戰的風險,也不愿意把北約組織所擁有的有限力量過多地投入到遙遠的朝鮮半島上去打曠日持久的消耗戰。
在美國的主要決策者看來,朝鮮具有著重要的政治意義和戰略意義。朝鮮半島北南地區從二戰后分別被蘇聯和美國以北緯38度線為界予以軍事占領。隨著冷戰的爆發,朝鮮半島的重要性得以凸顯,因為它成了作為兩大陣營旗手的蘇聯和美國在亞洲直接對抗的唯一地區。美國白宮和國務院認為,如果朝鮮南部地區落入蘇聯之手,對于美國來說既是它在東亞的損失,也是其全球戰略的損失;不僅是美國的一個戰略要地的丟失,也是其全球威望的浩劫。早在1947年4月,美國聯合戰略考察委員會提出的一份研究報告就警告,美國已經在朝鮮同意識形態上的對手直接進行了將近兩年的“意識形態戰”,如果現在失掉這一戰場,那將嚴重危及美國在世界上的聲譽,甚至影響到整個世界的安全。[5](174)1948年8月,杜魯門批準了國家安全委員會制定的關于至1950年中期的美國對朝鮮政策的第8號文件。該文件稱:美國如果放棄朝鮮南部地區,將會導致蘇聯控制范圍的擴大,從而增強蘇聯在政治和戰略方面對中國、日本的影響;中止給予漢城足夠的用于“自衛”的軍事援助和經濟援助,可能會被視為美國對其在遠東盟友的背叛。文件規定,美國應當采取一切可行的辦法來阻止共產黨占領這一地區。[6](1167)
鑒于蘇聯在1948年底已從北朝鮮撤出全部軍隊,美軍按計劃于1949年6月29日全部從韓國撤出。就在撤軍的同時,美國還不忘大力擴大對韓國的經濟援助和軍事援助,訓練和武裝韓國軍隊,提升韓國的軍事實力。可見,在美國決策層看來,朝鮮半島是美國遏制蘇聯的重要陣地,放棄它就會使得蘇聯得寸進尺,美國的國際形象與威望也將由此受到損害。如果美國坐視朝鮮的進攻,無異于向全世界表明美國要么害怕蘇聯的力量,要么漠視盟國的安全。這將使那些弱小盟國轉向中立甚至為蘇聯所控制。盡管杜魯門本人并不欣賞李承晚政權的許多政策和行為,也認為韓國政權并不是一個可靠的盟友,但是,當朝鮮戰爭爆發后,美國感到在太平洋地區的霸權受到挑戰,為了固守自己在朝鮮半島上的政治利益與戰略利益,便作出異常迅速而激烈的外交反應與軍事反應。
與此相反,在朝鮮戰爭時期,英國的戰略重點放在歐洲、中東以及東南亞地區。對于英國來講,身處遙遠的東北亞的朝鮮幾乎沒有什么利益可言。早在1945年8月,英國參謀長委員會就認為:“朝鮮對英國來說沒有軍事利益,英國派出占領軍只是象征性的,沒有軍事方面的目的”。[7](7)盡管貝文在1945年12月的莫斯科協定里簽字,同意朝鮮以北緯38度線為界由美、英、蘇、中四國托管一段時間后獨立,英國并不想陷入朝鮮半島的政治漩渦中。英國懷疑韓國政府的能力,英國內閣對朝鮮問題并不感興趣,很少對其展開討論。當然,如果朝鮮能實行資本主義制度并倒向西方,這必然有利于對蘇聯的遏制和對全球共產主義的冷戰,也符合英國的利益。因此,英國參戰就帶有象征性,是西方“自由世界”對共產主義的反擊。另外,英國決策者深知韓國本來就是美國的勢力范圍,即使西方的反擊大獲成功,統一了朝鮮,這一地區仍然是美國的勢力范圍,英國很難在此獲得什么實際利益。對于這一場不會給自己帶來多大具體利益的戰爭,英國不情愿為美國火中取栗,當然更不愿意看見因戰爭升級而深陷其中、并為其拖累。
大約在1949年初,英國與美國對中國形勢的分析及其初步的政策考慮大體一致。雙方都認為新政權將面臨經濟困難從而需要與西方保持經貿關系,中國也可能出現獨立于莫斯科的傾向,或出現第二個鐵托。為此,西方應力保在華的影響,運用楔子戰略力促中蘇分離。然而,隨著冷戰的展開,新中國完全向蘇聯“一邊倒”的外交政策的出臺、美國僑民從中國大陸的撤離、美國對新中國的拒絕承認以及《中蘇友好同盟互助條約》的簽訂,尤其是朝鮮戰爭的爆發,使中美對抗變得如此直接、全面和劇烈,新中國被杜魯門政府確認為蘇聯的衛星國、西方世界天然的敵人。就此,美國在中國大陸已經沒有什么利益可言了。
英國對新中國的認知與美國對新中國的認知大相徑庭。盡管中英也存在意識形態的嚴重對立,但是英國認為新中國并不是蘇聯的衛星國。英國政府內部的主流意見是:中共與東歐的共產黨政府性質不同,他們有自己獨立的政策,絕不是蘇聯的附庸。如果給予適當的鼓勵和引導,并使之與西方友好交往,它就有可能同莫斯科斷絕關系,這樣,西方世界就可以利用中國抵消蘇聯在遠東的力量。[8](180)艾德禮認為:“中國人是馬克思主義者,但他們不是斯大林分子,不完全受蘇聯控制。英美的目標應是盡力分化俄國人和中國人,使中國在遠東和俄國抗衡?!盵9](1728~1729)英國認為:如果美國繼續支持蔣介石,敵視中共政權,那結果只能使中蘇關系更加緊密,更加激起中國人民的反美情緒,更加使中國倒向蘇聯。英國還以自身作為例證,當年英國沒有因為印度實現民族獨立而疏遠印度,因而才成功地使其留在“自由世界”的陣營里。英國認為:以同樣的態度對待中共政權,給予新政權一些時間,讓它認識到必須取得西方的援助才能克服經濟困難,同時要讓中共意識到與西方友好合作的重要性以及蘇聯與中華民族利益在本質上的不可調和性,并將其誘上西方道路,這才是西方世界的明智之舉,也是英國等西方國家的利益所在。
另外,與美國不同的是,英國在華擁有巨大的商業利益。二戰后,英國的經濟瀕于崩潰,英國淪落為世界上最大的債務國。作為以對外貿易立國的國家,英國經濟復蘇的關鍵在于對外貿易。1947年1月20日,英國政府發表白皮書指出,若要恢復到戰前的水平,英國必須使出口增加75%,而此時英國的許多傳統市場已經喪失。亞洲是英國經營了近百年之久的最重要的國外市場之一,英國曾以承認東南亞一些國家的獨立作為交換條件來維持那里的傳統市場。可以毫不夸張地說,為了獲得亞洲的貿易機會,英國絕不放棄哪怕一絲一毫的希望。而中國是亞洲規模最大、最具潛力的市場,英國在華的商業利益價值達到3億英鎊,所以,無論有什么理由都不足以讓英國放棄中國市場。在這樣的背景下,中國市場對英國就有了特別的意義。早在1946年6月,英國首相艾德禮就宣稱:“我國的對華政策是盡一切可能進行雙邊貿易”。[10](249)以中華會社為代表的勢力強大的商業團體,強烈呼吁擴大對華貿易。隨著中美全面對抗,英國不僅打算保住原有的在華貿易陣地,而且還想利用中美經貿關系完全中斷的大好時機,進一步擴大英中貿易,為本國的工業產品找到更廣闊的市場。
英國還不得不考慮香港的穩定與繁榮。香港是英國遠東航運中心與銀行、保險業中心,英國商人主要通過香港與中國大陸做生意。即使在戰火紛飛的1948年,香港與華北和華中地區的貿易總額仍達到2.6億港元。而香港經濟的繁榮與否,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它與大陸的經貿關系,況且香港還要依靠大陸供應食品和飲用水。因此,即使拋開中國人民解放軍武力收回香港的可能性不談,英國必須盡力避免與中國大陸交惡,必須盡力與中共新政權搞好關系。
此外,英國非常重視印度和加拿大的態度,這兩個國家一直反對朝鮮戰爭的擴大和升級,呼吁對中國奉行現實主義政策,并力主通過談判謀求朝鮮問題的政治解決。英國清楚自己應該盡力與他們協調一致,方可防止本來就已經比較松散的英聯邦變得更加脆弱,也才能更好地維護自己在英聯邦中的地位和利益。
英國外交家帕默斯頓曾說過:沒有永久的敵人,也沒有永久的朋友,只有永久的利益。英國一向奉行實用主義的外交傳統。盡管中英存在意識形態上的嚴重對立,但是英國并不囿于意識形態。英國政府考慮更多的還是自身切實的國家利益而不是意識形態因素。無論是英國內閣還是英國議會,無論是艾德禮領導的工黨執政還是丘吉爾領導的保守黨掌權,莫不如此。在這方面,美國與英國形成鮮明的對照。譬如,英國早在1924年就和前蘇聯建立了正式外交關系,而美國則一直拖到1933年??梢哉f,在西方國家中,美國在反共意識形態上是最為執著的,尤其是當它的國力強盛而對方的意識形態訴求也十分強烈時。
任何國家的外交政策都會受到其國內政治因素的影響和制約。對美國這樣的“憲政民主”國家而言,制約外交的國內政治因素更多。雖然行政部門,尤其是總統是外交的主角,但是國會、政黨、利益集團、新聞媒體、公眾輿論等都從不同的側面影響外交政策的制定和執行。從反共產主義的角度來看,政黨所發揮的作用最大、最直接。政黨是美國各界政府形成不同風格和特征的外交政策的基礎。1950—1954年間,以共和黨議員麥卡錫為代表的麥卡錫主義產生并支配著美國政治。這種反共狂潮不但針對激進分子,對自由分子也同樣十分嚴厲。反共內政反過來又促進了反共外交。麥卡錫主義所造成的恐怖感導致“政治家們害怕在貫徹反共主義上有所松懈”。冷戰前期,共和黨和民主黨在反共政策的大方向上是一致的,但是兩黨在推行對共產黨的國家政策、處理與共產黨國家關系上的處境卻大不相同。杜魯門的民主黨長期受到共和黨的攻擊。譬如,共和黨曾發起一場追究“丟失中國責任”的運動,指責杜魯門等人沒有采取更堅決有效的措施扶蔣反共,導致共產主義在亞洲大陸的泛濫。杜魯門的民主黨被說成是“對共產主義軟弱”、“搞綏靖主義”。
在朝鮮戰爭中,“杜魯門正是考慮到要避免被人說成是對共產主義手軟,才決定在1950年的中期選舉以前向北推進并越過38度線;這就使他不可能通過談判去解決那場聽任朝鮮分裂的戰爭”,[11](82)從而引發與(在此問題上持反對意見的)英國的矛盾與分歧。1952年底,杜魯門政府實際上在朝鮮問題上已經陷入了進退維谷的境地。雖然美國民眾結束戰爭的愿望相當迫切,但是共和黨右翼勢力和麥卡錫分子從停戰談判一開始就鼓噪要擴大戰爭,要求取得全面勝利。麥卡錫攻擊杜魯門“上了共產黨的當”;共和黨參議員塔夫脫指責朝鮮談判是浪費時間,屢次要求政府發展一支有效的威懾力量。而1952年適逢美國大選年,這些指責與喧囂對于民主黨的競選非常不利。受到共和黨的制約,在一定程度上導致了杜魯門政府在停戰談判中采取強硬立場,而這恰好又與英國的態度相沖突。
最后,除了上述因素之外,英美產生分歧還有一個原因。英國對美國在二戰后處于西方盟主地位以及自己在朝鮮戰爭中缺乏知情權與參與度甚為不滿。一方面,英國自視為政治上成熟的老牌強國,具有處理國際事務的豐富經驗,現在淪落到給美國當配角,這自然有損于英國的自尊心。另一方面,英國盡管承認美國有實力,但是“美國是一個缺乏經驗的巨人,希望能將英國的智慧與美國的實力結合起來”。[4](3)美國經常意氣用事,其外交政策很容易為國內政治所左右,這就需要英國來對其進行約束,所以當美國頭腦發熱意欲冒險擴大戰爭時,英國必須站出來制止其瘋狂行為,由此也不可避免地導致了雙方分歧的產生。
盡管英美兩國之間出現了諸多分歧,但從總體上看,分歧與協調并存,其合作關系并未破裂。因為總的說來,英美兩國在對外政策的大方向和總目標上是一致的,前蘇聯才是英美兩國共同的頭號敵人。正因為這樣,美國同意在某些問題上與英國協商,做出妥協。比如,在同中國進行“有限戰爭”的問題上,美國向英國做出讓步。這主要是因為英美都一致主張美國的戰略重點是歐洲。美國政府也清楚,如果在亞洲陷入對中國的全面戰爭,必然會嚴重削弱美國駐西歐的軍事力量,“不僅將把歐洲大陸暴露在蘇聯軍隊面前,還可能在歐洲大陸美國兵力最薄弱的時候引來一場攻擊”。[8](282)另外,二戰后美國在全球40多個國家和地區駐軍,戰線太長,兵力分散,美國無力東西兼顧。而且,根據美國情報部門的分析,如果中美在朝鮮的沖突演變成兩國大戰,蘇聯可以從中得到以下好處:蘇聯不承擔任何責任,不投入一兵一卒;美國軍隊被牽制在一個非決定性的戰場上打消耗戰;引起美國與它的盟國之間的矛盾;阻礙北大西洋公約組織的某些計劃。與中國進行“有限戰爭”,只會使美英兩國共同的頭號敵人蘇聯獲益多多,削弱美國的實力,這是美英都不愿看到的事情。
美國有時需要考慮英國的意見,向英國做出讓步,還有另一個重要原因。盡管二戰后英國的經濟、軍事力量嚴重削弱,但它仍是目前美國盟友中實力最強的國家,加之英美之間的特殊關系,具有血緣和文化紐帶,美國把英國看成“唯一可以依賴的真正盟友”。英國具有廣泛的國際聯系,又富有外交經驗。如果沒有英國的全力支持,美國的全球戰略就難以實現。難怪艾奇遜認為,保持英美的團結和合作對于美國的安全來說是至關重要的。此外,為了對付美國國內的孤立主義,杜魯門政府特別需要制造一種“聯合行動”的印象,以證明自己并非孤家寡人。這樣,英國的態度就特別重要。加之英國也始終認為自己是政治上的成熟大國,而美國在處理國際問題方面缺乏經驗,很有必要時時給予提醒和指導。
誠然,在出現美英分歧時,美國也常常采取與英國協商合作的態度。然而,這種合作伙伴關系是不平等、不對稱的。美國由于其超一流的經濟、軍事實力,使它在英美合作中占據上風。而二戰后的英國在安全、經濟、外交諸多方面都有賴于美國的支持,維護和加強與美國的“特殊關系”是英國外交的重點和核心,所以,雖然英國一直希望自己能在英美關系中處于平等的地位,不過它也清楚自己的實力地位和國際影響遠不如從前,不可能對美國的外交政策產生決定性的影響,它對美國的制約有一個限度,更不能在與共產主義對抗時出現一條分裂的戰線。盡管在諸多問題上英國持有不同意見,但為了不危及兩國關系,英國除了在某些關乎自己切身利益的重大問題上會比較謹慎地堅持自己的立場外,在大多數情況下,英國盡量避免對美國施加太大壓力而導致兩國關系僵化甚至破裂,它總是對美國讓步以保全美國對它的經濟、軍事援助。實際上,對于英國領導人來說,英美關系要遠遠超過英中關系。
在1951年1月美英圍繞譴責中國為“侵略者”提案的紛爭與協商中,英國非常擔心美國采取對中國進行“有限戰爭”的政策。艾德禮強調,英國政府反對“在目前形勢下由聯合國通過一項譴責中國為侵略者的決議”。美國駐聯合國副代表格羅斯威脅英國代表杰布說,英國如果不支持美國,美國政府可能被迫取消對包括英國在內的西歐國家的援助。艾奇遜也對弗蘭克斯發出類似的警告。美國不斷向英國施加壓力,并威脅說,是否支持該提案是檢驗盟友對美國忠誠度的試金石。最終,英國支持了美國的提案。事實上,美國動輒以重新考慮兩國關系進行要挾。正如一位英國學者所言:英國人的影響已減弱到如此地步,以至在美國的政策形成時,他們所能做的只能是在文字上略加潤色,設法使措辭語氣變得溫和些;甚至當他們發現華盛頓在行使權力時有“不負責任”的傾向,他們也只能提出勸告,略加限制。[12](53)
朝鮮戰爭爆發后,英國派兵參戰以支持美國的在朝行動。但朝鮮對于英國來說,幾乎沒有什么經濟利益或者軍事利益,英國并不情愿被卷入一場對自己沒有多大實際價值的消耗戰中。何況英國在華有著巨大的經濟利益,而且英國還想通過“楔子”戰略離間中蘇關系。所以,英國反對美國將戰爭擴大升級,力主并力促早日結束戰爭。美國在二戰后成為世界首強、西方盟主。自從冷戰以來,在遏制戰略的指導下,朝鮮半島成了反對共產主義、遏制蘇聯的重要戰場,失去這一戰場將嚴重危及美國在世界上的威望。美國出兵將顯示反對共產主義的決心和力量,向盟國表明美國的承諾在關鍵時刻是經得起考驗的,而且朝鮮的軍事行動也是對美國在太平洋地區霸權的嚴重挑戰,美國不能坐視不管。由于兩國在朝鮮戰爭中具有各自不同的目的和利益訴求,所以,分歧的產生也就不可避免。[12](15)
然而,鑒于對付共同敵人的目的以及英國所具有的“唯一可以依賴的真正盟友”的地位,美國有時也對英國讓步;作為英國來講,其外交的重點和核心是維護和加強與美國的“特殊關系”,所以也需要對美國妥協。1951年1月,狄克森曾對英美關系作出如下評論:我認為,如果我們不能完全改變美國的政策,那么我們就必須屈身扮演一個顧問和仲裁者的角色。但是,最終我們應該接受這一令人沮喪的結果,即我們必須承認美國人的領導地位,并且跟隨他們,至少不與他們關系破裂。在領導了別人幾個世紀之后,再允許別的大國領導我們,這對我們來說是非常困難的?!盵12](53)朝鮮戰爭中的英美分歧與協調,從一個側面反映了英美關系的復雜性和非對稱性。
[1]李存訓.杜魯門和麥克阿瑟在對華政策上的分歧和沖突〔J〕.武漢大學學報(社會科學報),1988(5).
[2][美]約瑟夫·格登.朝鮮戰爭:未透露的內情〔M〕.北京:解放軍出版社,1990.
[3]John Baylis.Anglo-A Merican Defense Relation,1939-1984.London:Macmillan,1984.
[4]Callum MacDonald.B ritain and the Korean War.London:Oxford,1990.
[5]Bruce Cummings.Child of Conf lict:K orean-A Merican Relationship1943-53.Washington:1983.
[6]FRUS.1948.Vol.6.The Far Eastand A ustralia.Washington:Government Printing House,1974.
[7]Anthony Farrar-Hockley.The British Partinthe Koreanw ar.Vol.1,London:HMSO,1990.
[8][英]約翰·斯帕尼爾.杜魯門與麥克阿瑟的沖突與朝鮮戰爭[M].錢宗起、鄔國孚譯.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1985.
[9]FRUS.1950.Vol.3 West Europe.Washington:Government Printing House,1977.
[10]李世安.太平洋戰爭時期的中英關系〔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4.
[11]劉建飛.美國與反共主義——論美國對社會主義國家的意識形態外交〔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1.
[12]李旭東.論思維方式對冷戰后中美對外戰略的影響[J].東北亞論壇,2009(6).
[13]趙學功.朝鮮戰爭與英美關系〔J〕.史學集刊,2004(2).
On the Causes of Disagreement and Cooperation between UK and the USA in the Korean War
Shi Junjie
(College of English Languages,Sichuan International Studies University,Chongqing,400031)
A fter the Korean War broke out,UK supports the USA and sends its troop to fight in Korea.However,since the two entities have their own purposes and beneficial requests,disagreement to each other is unavoidable to occur.On the other hand,because of being allies,they face and fight the same enem ies and have to depend on each other.Sometimes the USA has to make concessions.To the UK,the core of foreign exchange is to maintain and strengthen the“special relationship”with the USA;therefore they also need to make some concession as well.The D isagreement and Cooperation between UK and the USA in the Korean Warreflects the complication and the asymmetry from one certain aspect.
UK;USA;the Korean War;disagreement;cooperation;causes
D815
A
1002-2007(2010)03-0064-06
2010-03-25
石俊杰,男,副教授,碩士生導師,博士。研究方向為美國外交、國際關系史。
[責任編輯 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