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滿林
(中共江西省委黨校哲學教研部,江西南昌 330003)
論哲學對文化的責任
姚滿林
(中共江西省委黨校哲學教研部,江西南昌 330003)
哲學與文化之間有著密切的關系,基于這種關系,本文試圖指出作為時代精神之精華的哲學對文化有著雙重責任——反思與引領,一方面,以審視中國文化的發展軌跡為基礎,哲學必須反思文化;另一方面,就對待傳統文化而言,哲學又應當引領文化綜合創新,從而適應時代發展的需要。
哲學;文化;反思;引領
2010年2月在廈門大學主辦了“南方周末文化原創榜·文化論壇之所謂文化大國”的論壇,此次論壇的中心議題是:文化大國何以可能的問題?坦誠地說,我們今天提出這個問題似乎有愧疚于我們的老祖宗,原因很簡單,回顧一下我們歷史,鴉片戰爭之前,可以說,我們是世界上當之無愧的文化大國,同時也文化輸出大國,對人類的貢獻是有目共睹的,那么,我們為何在當前提出這個問題呢?讓我們沿著歷史的足跡來繼續追尋,鴉片戰爭無疑是我們歷史的一個轉折點,隨著列強的入侵,在接下來的近一百年間,我們的文化遭受了沖擊,進而慢慢衰落下來了。按照法國哲學家阿爾貝特·施韋澤的觀點,文化的衰落并不是由戰爭本身引起的,相反,“戰爭本身只是文化衰落的一種現象。原先出現于精神領域中的那些狀況,現在已經成為事實,而這種事實又在各個方面使精神領域的狀況更為糟糕。現實和精神之間的這種相互作用是災難性的。我們的命運之舟已經陷于驚濤駭浪之中。只有盡最大的努力,才有希望使它離開我們任其進入的危險岔道,重新回到主航道之中。”[1]46不言而喻,我們今天的文化思考就是為了保證文化的航船不偏離它的主航道。
在當今世界,中國作為一個大國正在崛起這一事實顯然是無可爭辯的,但大國又意味著什么呢?或者說,意味著何種意義上的大國呢?讓我們來粗略地看看:在政治上,中國是聯合國五個常任理事國之一,因而在國際政治事務中扮演著重要的角色,為促進國與國之間的交流和合作起著非常重要的作用;在經濟上,我們現在可以算得上是出口大國,“世界工廠”了,一段時間以來,我們的經濟增長穩居世界前列,經濟總量也在穩步上升,經濟實力得到了進一步提高,抵御世界金融危機的能力也在逐漸增強;而在軍事上,我們是少數能夠擁有常規核武器的國家之一,作為一個高舉和平主義大旗的國家,我們曾多次參與世界維和行動,并在維護國際和平以及區域穩定中起著非常關鍵的作用;因此,在政治、經濟、軍事上我們完全無愧于大國的榮冠。相比之下,在文化領域,我們卻有些黯然失色,然而,幸運的是在歷史的今天我們開始了對文化的重新審視,這種基于哲學視角的重新審視既具有濃厚的懷舊情結,又有著十分緊迫的未來責任感。
平心而論,哲學與文化的關系非常曖昧,如果說哲學是科學之王,那么,無疑文化屬于哲學的范疇,哲學對文化的關注也就是份內之事;反過來,如果說文化被看作是人類意識參與的一切創造活動及其成果,那么,哲學就屬于文化的領域,哲學也就成為了文化的核心部分,文化哲學的興起正表明了文化與哲學的密切關系。
從哲學的視角看,馬克思認為“任何真正的哲學是時代精神的精華”,[2]顯然,作為時代精神之精華的哲學,它不僅要反映這個世界,而且還要超出這個時代,因為哲學必須有一種高瞻遠矚的胸懷,也就是說,“哲學必須告訴我們,我們必須為我們的文化建基其上的理性而斗爭。哲學必須努力論證這種理想本身,它的內在價值和內在真理。即使沒有相應的總體世界觀的支持,哲學也必須使這種理想具有活力。哲學必須竭盡全力,引導所有人,無論是有教養的,還是無教養的,都關注文化的理想問題。”[1]51因此,哲學的使命在于思考精神、文化,反過來,一旦哲學不思考文化了,時代也就失去了文化,如果文化失去了哲學的靈光,文化就會黯淡起來,變成沒有“神”的神廟,以至于出現施韋澤所指出的那種境況:“哲學如此少地思考文化,以至于忽略了:像哲學本身一樣,時代也隨之變得日益失去文化。在這危險的時刻,應該提醒我們的守望者卻睡著了。這樣,我們就不再為我們的文化而斗爭。”[1]51由此觀之,我們不難發現文化離不開哲學,哲學也因此對文化有著雙重使命:反思與引領。
從文化的角度看,作為人類意識參與的一切創造活動及其成果的文化擁有三個層面:物質、制度與精神,而在這三者關系中,精神層面處在文化的中心位置,或者說,思想構成了文化的本質核心,但與文化的物質及制度層面相比較,文化的精神層面變化相對慢,借用龐樸先生的話,“精神的層面是最核心的,但它的變化不僅最緩慢,而且最痛苦”[3]。既然精神層面構成了文化的核心,那么作為精神之精華的哲學也就必須成為文化陣地的主將,并為文化的發展出謀劃策。然而,文化作為一種精神現象,其各個層次之間的關系并非相互對立和排斥的,就文化內部而言,其各個層面之間有著一種平衡關系,一旦它們之間的平衡被打破了,就會造成文化的衰落。因此,在一定意義上講,如果一個社會的精神或思想失靈了,那么,它的文化最終會流失、衰落、乃至消亡。為了防止文化的衰落與流失,哲學就必須擔負起自己的責任,不斷地對文化進行反思,從而引領文化發展。
哲學對文化的首重責任在于對文化進行反思,當然,反思不僅意味著對我們的傳統文化進行一種價值判斷,而且意味著對其未來發展的憂思,因此,反思不僅意味著康德意義上的批判,更意味著黑格爾意義上的揚棄。
就我們傳統文化的發展而言,我們有著對中國文化的自信、懷疑、回歸的心理歷程。從先秦漢唐到鴉片戰爭之前,中國文化一直走在世界文明的前列,輝煌的歷史讓西方人對我們這個東方古國有著詩意般的憧憬與向往,于是,在西方歷史、文學作品中出現了許多對古代中國的美好描述,這足以表明西方人對我們文化的認同與崇尚。當然,在這歷史進程中,我們很少對我們的文化有過擔憂,因為一方面我們的文化對外來文化有極強的同化力、融合力,不過,這種同化與融合不是文化的舍本逐末,而是一種積極的吸納,比如說:佛教與伊斯蘭文明的漢化,這兩者都充分表明了這一點;另一方面我們的文化還對其他文化有著深遠的影響,這種影響甚至可以說是根深蒂固的,如:漢字對日本文字的影響以及四大發明對世界的影響,在今天的日本文字中,我們依然能直觀到漢字的某些因素。因此,在一定意義上講,博大精深的文化足以使我們華夏兒女感到無比的榮耀與自豪。
但鴉片戰爭的炮聲驚醒了我們的文化自戀夢,接下來的近百年里,我們開始了對我們文化的懷疑。在魏源“師夷長技以制夷”的呼吁之下,我們逐漸將目光投向了西方,并天真地以為我們的失利在于利器落后于西洋,于是,我們深信只要軍事力量強大就能避免失敗的厄運,然而,甲午戰爭的再次失利徹底使我們的夢想化成了泡影,我們在文化的物質層面上救國的希望也就因此流產了。接下來,我們把希望轉向了文化的制度層面,戊戌變法實際上就反應出我們通過制度的革新來文化救國的意圖,但“百日維新”運動因頑固派的鎮壓而畫上了句號,它的失敗表明在中國近代的歷史背景中依賴文化的制度層面來救國這種舉措是行不通的。兩次失敗的經歷使我們陷入了對文化的徹底反思之中,在沉默中,覺醒的中國人由堅守傳統文化的立場轉向了另一個極端:徹底革新文化,于是,我們聽到了魯迅先生對國民劣根性的批判,也聽見了他對國民發出的大聲吶喊,文化救國由此進入了精神層面。實際上,這種徹底革新文化的做法就是要割裂文化的傳承,就是要將我們的文化連根拔起,但我們又怎么能脫離文化傳統呢?誠然,我們不能逃離傳統,因為它是我們維系一個種族、一個民族的內在依據,也是我們據以認同的心理基石。
新中國的成立與改革開放的偉大實踐為新文化的發展與傳統文化回歸提供了新的契機。然而,不可否認,在這個追趕現代性與后現代反思的雙重境遇中,曾經存在過一股“文化虛熱”,其最大的問題就是“盲目崇拜”,以致在文化的研究與借鑒中不求甚解,我們相信了西方人的那個偽命題:中國傳統文化代表的是農業社會的文化,不適合工業文明。但西方工業文明并未完全按照理性的規劃來發展,它的消極面讓西方人將目光轉向了中國傳統文化,海外“中國學”的興起以及孔子學院的陸續建立在一定層面上折射出了西方人對我們文化的訴求。“在此境遇下,對現代性問題的癥結、對傳統文化應對現代性問題的可能性及其價值的哲學反思,一定程度上使回歸傳統文化成為一種現實的要求。而這一回歸不僅是文化的溯源,更重要的是文化的創新。”[4]
如果文化滯后于時代,無力與時代同步前行,那么,在一定意義上講,這就是哲學的失職,因為哲學對文化的另一重責任在于引領文化發展與文化創新。就我們當前的世情、國情而言,我們正處在一個轉型時期,各種文化之間的交流、交融與交鋒日益激烈,無疑,在這個復雜的處境中我們離不開哲學的引領。如果離開了哲學的引領,文化就很容易迷失方向,從而導致某種虛無主義、物質主義傾向,換句話說,文化一旦離開了哲學的引領,就會“死于荒野”,因為哲學是在思想中把握時代,它能給文化注入活力。
那么,對傳統文化應該采取什么樣的態度呢?回顧歷史,我們知道思想界就這個問題曾有著三種傾向:保守、西化以及綜合創新。顯然,前兩種態度都有著過而不及的嫌疑,而就后一種觀點來說,早在上個世紀,哲學家、國學大師張岱年先生就提出來了。當然,所謂的“綜合創新”應該包括兩層含義,一層含義是“綜合”,意指對傳統文化的繼承和對外來文化的批判性吸收,實際上,這既涉及到“古”與“今”的關系,又涉及到“中”與“外”的關系。就“古”與“今”而論,這是源與流的問題,不言而喻,傳統文化中有“美玉”也有“浮塵”,對于好的東西我們就應該傳承下來,并加以弘揚,而對消極的東西就應該封存;就“中”與“外”而言,我們既不能“以外代中”、“全盤西化”,也不能固步自封 ,相反 ,我們要“廣納百川”、“博采眾長”,在我們自己文化的根基之上綜合外來文明的積極成果。
而另一層含義是“創新”,即對文化的表現形式等外在方面進行創作與重塑,以及賦予文化內在方面新的內涵和時代氣息。當然,文化的創新是必要的,因為每一種文化都奠基于它的社會基礎,如果時代變化了,或者說,那種文化賴以生存的根基改變了,那么它就必須進行變革與創新。就我們所處的時代而言,我們正處在一個轉型時期,特殊的時代給予了文化發展一個新的契機,哲學上看,我們的文化同樣處在現代性與后現代性的雙重遭遇之中,在這個復雜的背景下,如何使得文化能按正確的方向發展,無疑是一個非常重大的課題。就現實而言,假使我們要使文化不脫離其發展的正確軌道,那么,文化就不能離開哲學的引領,因為哲學是文化的魂,它如燈塔一樣照亮了文化發展的方向,從而不會使文化創新陷入慢慢長夜的摸索之中。
質言之,“在文化的綜合創新上,我們既要審視其內在的多重關系,又要緊密結合我們時代發展的需要,使哲學保持冷靜的反思”[4],并在文化的批判中,以哲學引領文化創新,進而增強我們的文化責任感。因此,一方面我們要珍愛我們的傳統文化、弘揚我們的傳統文化,以免傳統文化的流失;另一方面我們要正確地對待社會轉型中出現的問題,不必對文化問題過分憂慮,因為文化的內在失衡是暫時性的,文化的現代化也是一條迂回之路。于是,在面對文化問題時,哲學不僅應該對精神、對文化進行反思,還應該成為時代精神的引領者,成為文化的引領者和守望者。
*本文觀點系筆者在《中國社會科學報》2010年4月8日第6版上登載的《反思與引領:哲學對文化的雙重使命》一文之拓展。
[1](法)阿爾貝特·施韋澤.文化哲學[M].陳澤環,譯.上海:上海世紀出版集團,2008:46,51.
[2](德)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56:120.
[3]龐樸.文化的界說[N].解放日報,2009-08-02.
[4]姚滿林.反思與引領:哲學對文化的雙重使命[N].中國社會科學報,2010-04-08.
On the Responsibility of Philosophy to Culture
YAO Man-lin
(Party School of Jiangxi Committee of CCP,Nanchang 330003,China)
Philosophy and culture are closely related,based on this relationship,this text attempts to points out that philosophy,as the essence of the spirit of the times,has a dual responsibility:the reflecting and leading,on the one hand,on the basis of examining the development of the Chinese culture,philosophy must reflect the culture;on the other hand,on treatment of the traditional culture,philosophy should be integrated to lead the innovation of the culture,and to meet the needs of the times.
philosophy;culture;reflection;lead
B089
A
1008-2603(2010)05-0086-04
2010-08-29
姚滿林,男,中共江西省委黨校哲學教研部講師,哲學博士。
(責任編輯:杜紅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