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佩昌
(北京大學歷史系,北京 100085)
二十世紀五十至七十年代卡爾·席勒的“中間路線”淺析
楊佩昌
(北京大學歷史系,北京 100085)
卡爾·席勒是德國公認解決經濟難題的政治家,在1966—1967年經濟衰退期間,席勒嫻熟地運用凱恩斯主義的經濟政策帶領德國走出經濟低谷,其經濟政策的靈魂和精髓是“中間路線”。本文將回答什么是席勒的中間路線,這一理念形成的原因和背景是什么,實施的效果如何。目的是為中國經濟的穩定增長提供有益的借鑒。
中間路線;凱恩斯主義;穩定與增長法
卡爾·席勒是二十世紀五十至七十年代德國社民黨的頭號經濟政策專家及戰后社民黨首次上臺執政的主要功臣之一。1966年卡爾·席勒出任德國經濟部部長,1969年社民黨贏得大選,卡爾·席勒繼續擔任經濟部長并于1971年5月兼任財政部長,故有“超級部長”之稱。“競爭盡其可能,計劃按其必須”是席勒五十年代“中間路線”思想的重要表述。這一理論的提出與德國當時的經濟發展環境及社民黨面臨的困境有密切關系。
1948年艾哈德成功的貨幣改革為基民盟于次年的大選獲勝奠定了基礎。從1951年起,德國經濟快速增長,步入了“德國經濟奇跡”階段。在此期間,德國基本上做到充分就業、物價保持穩定,選民對基民盟政府的經濟政策認同度逐年提高。基民盟/基社盟的得票率也隨之快速上升,從1949年的31%上升到1953年的45.2%。相反,盡管德國社民黨領導人舒馬赫反納粹的堅定立場在德國贏得超高的人氣,同時支持社民黨的工會力量在德國有深厚的社會基礎,但社民黨在聯邦德國戰后兩次選舉中接連敗北,而且第二次得票率甚至比第一次還低①從第一次大選的29.2%下降為第二次的28.8%——本文作者注。。
面對每況愈下的支持率,社民黨內也出現了相應的反思。早在1952年多特蒙德黨代會上,德國社民黨就已經將其行動綱領修改為:社會民主黨經濟政策的目標是“提升和保障人民的生活水準”。而實現這一目標只能通過“生產力的提高和充分就業”來實現。[1]119但這一綱領仍反映出社民黨只是邁出很小的一步,并沒有找到提升生活水準和實現充分就業的方法。簡言之,社民黨只是提出了修正的“愿望”而無落實目標的有效措施。
在1953年的大選中,盡管工會全力支持社民黨,但社民黨得票率依然下降。在此背景下社民黨內改革的呼聲越來越高,要求修正黨的政治路線,把“包袱”扔掉。
社民黨面臨的最大障礙是自身背負的理論包袱。二戰結束后社民黨依然堅持馬克思主義的兩條基本原則“生產資料公有”和“中央計劃經濟”,[2]19對市場經濟仍持懷疑態度。盡管兩次選舉失利,但社民黨和工會內部占主流的理論家依然堅信,“自由的資本主義經濟政策沒有出路”,“會導致經濟走向危機”,“社會市場經濟必將失敗”。[3]96顯然,在當時的社會環境下,社民黨的上述思想很難得到多數選民的認同。如果社民黨繼續堅持固有的基本原則,則執政的可能性只會越來越渺茫,而如果想取得執政機會,必須對其基本原則進行修正。
正是在這一背景下,社民黨人卡爾·席勒于1953年在其論文《通過計劃和競爭實現生產率的提高和充分就業》中正式提出了“第三條道路”這一“中間路線”理念。“第三條道路”的實質是將市場與計劃相結合的自由社會主義。席勒認為,“計劃和市場競爭的結合是現實和正確的第三條道路”。[1]136將計劃的世界和價格機制(自由競爭)的世界統一起來就是最好的世界。[2]311954年,卡爾·席勒進而在《社會主義及其競爭》的論文中分析了社會主義其他模式存在的弊端,認為中央計劃的公有制經濟沒有任何出路,正確的選擇是將市場競爭與計劃結合起來的自由社會主義道路。所謂的“競爭”指的是資本主義的自由價格機制,而“計劃”則是指國家干預之手。卡爾·席勒呼吁,社民黨應明確致力于“個人的經濟自由”,“拒絕強制性經濟”,“贊同自由的消費選擇”,“促進各個經濟領域真正的效率競爭。”至于應該在多大程度上進行計劃,可以用這樣表述“競爭盡其可能,計劃按其必須”來回答。這句名言代表了“自由社會主義第三條道路”的精髓。
卡爾·席勒心目中的“第三條道路”是介于弗萊堡學派的“秩序自由主義”與僵化的蘇聯計劃經濟模式之間。①盡管弗萊堡學派也自稱走“第三條道路”,但兩者之間存在較大的區別。弗萊堡學派的另一代表人物洛普克(Wilhelm R?pke)于1937年在流亡土耳其期間撰寫的《經濟學》一書描述了介于自由放任的資本主義與官僚管制經濟之間的“第三條道路”。洛普克認為,自由放任的市場經濟表現為“經濟體制的不平衡”,三十年代發生的嚴重經濟危機就是經濟的無序競爭造成的。值得指出的是,洛普克批評的不是19世紀自由資本主義的野蠻,而是著眼于二十世紀資本主義存在的弊端,因為無秩序的資本主義會造成社會的不公正,而不公正的社會將會使人追求極端體制。同樣,洛普克也“同等地”批評具有壟斷性質的計劃經濟,因此,唯一的出路是追求公正而有秩序的市場經濟,這就是弗萊堡學派所指的“第三條道路”。——本文作者注在席勒看來,中央控制的社會主義(蘇聯模式)根本不可行,而新自由主義的弗萊堡學派也存在很大的缺陷。新自由主義主張“與市場相一致的國家干預”是建立在完全競爭的平衡模式基礎上。[2]29而完全的自由競爭并不存在,它只是“經濟政策的一種夢想”。因此,“盡可能的競爭”是針對“完全的競爭”而言的。[2]31
在1954年發表的論文《社會主義及其競爭》中,卡爾·席勒再次對“競爭盡其可能,計劃按其必須”的思想進行詳細的闡述。[2]30計劃屬“宏觀經濟領域”,而自由競爭則屬于“微觀領域里的經濟主體之間的關系”。因此,計劃屬于“框架的范疇,也可以說是系統性的經濟政策”。[2]29
為避免人們對于“競爭盡其可能,計劃按其必須”的誤解,卡爾·席勒在1954年發表的論文-《消費者及其競爭》中對“計劃”一詞進行了新的闡釋。他認為,可以把“市場約束力與國家計劃進行替換,這樣大家都不會對這一表述產生異議。”[2]142這種約束力同樣包含對價格的約束。卡爾·席勒認為,企業之間的自由競爭在特定情況下會導致價格的不穩定,為了保護消費者的利益,需要政府所謂的“第二只手”對價格進行適當的約束。同時,任何對價格的約束都只能是個別的例外,“希望對價格進行約束的人必須證明其必然性,即承擔舉證的責任。”[2]144
卡爾·席勒提出的“自由社會主義”理念最初并未在社民黨內得到支持,相反受到激烈批評。傳統的理論家認為,競爭與計劃水火不相容,無法將兩者統一起來。針對這一指責,卡爾·席勒指出,批評者的錯誤在于把競爭視為目的。[1]122卡爾·席勒首次清晰闡述“競爭、計劃”與社會主義之間的關系:“計劃和競爭只是經濟政策的工具、是調控手段而不是目的。”社會主義的“目的是在一個自由的社會里提高人民的福利水平”。
席勒在1954年發表的《社會主義及其競爭》一文中明確批評當時盛行的一些社會主義思想具有諸多“弱點及不清晰之處”。[4]他的觀點與很多社民黨黨員產生沖突,卻贏得了秩序自由主義陣營的贊賞。
隨著時間的推移,社民黨逐漸意識到,席勒的思想“競爭盡其可能,計劃按其必須”是挽救社民黨的一劑良方,因為企業的自由競爭已成為社會的共識,而計劃則使傳統社民黨人找到一定的心理安慰。將兩者結合起來,是社民黨人能夠接受的一條全新道路。
在席勒思想的影響下,社民黨開始轉型。1959年在社民黨哥德斯堡大會上,卡爾·席勒這一座右銘成為社民黨正式的經濟綱領。席勒從以需求為導向的經濟理論中找到了一條將馬克思主義的社民黨引向市場經濟之路,對社民黨的成功轉變發揮了重要的作用。“競爭盡其可能,計劃按其必須”最終成為德國社民黨的經濟政策并寫入1959年的“哥德斯堡綱領”。這是一個具有重要歷史意義的基本黨綱,它標志著西德社民黨從激進的階級政黨到改良性的全民黨這一過程的完成。
聯盟黨①指基民盟和其巴伐利亞的政黨伙伴基社盟—本文作者注。/自民黨取得政權后面臨的任務是經濟的恢復和重建。因此,聯盟黨政府重點關注的是保護市場自由競爭和保持貨幣的穩定。為此,先后出臺了《反對限制競爭法》和《聯邦銀行法》。在社會政策方面,除了延續德國社會保險的傳統之外,沒有過多邁出一步。艾哈德認為,沒有必要制定更多的社會政策,只要把經濟這塊“餅”做大,其他問題就自然迎韌而解。“好的經濟政策就是最好的社會政策”(艾哈德語)。[5]
在這一時期,基民盟及自民黨政府一直奉行以新自由主義的弗賴堡學派思想為主導的社會市場經濟政策,在經濟政策和經濟立法方面,強調發揮市場機制的作用,避免國家對經濟過程的干預。從1950年到1958年,聯邦德國的國民生產總值年均增長率為7.9%,就業人數迅速增加,失業率從11%降至3.7%。在經濟高速發展的同時,物價卻保持穩定,消費物價總指數在1952—1959年間的年平均增長率僅為1%。[6]290-291
經濟的快速發展掩蓋了諸多問題,而增長速度一旦放緩,矛盾就會自然暴露出來。例如,經濟增長與穩定物價的矛盾;穩定物價與充分就業的矛盾;經濟增長和充分就業的矛盾等。“不論是新自由主義還是市場經濟,并沒有研究諸如增長率、經濟形勢、充分就業、匯兌率或價格水平等現代經濟最重要的帶全局性的問題。”[6]274由于基民盟政府對宏觀經濟問題缺乏研究,放任經濟的長期快速增長,為六十年代中期的經濟衰退埋下了種子。1966年爆發了戰后第一次以生產過剩為特征的經濟衰退,雖然1966年全年國民經濟平均增長2.8%,但當年下半年就已經出現滯漲局面,1967年上半年經濟快速下滑,導致全年國民生產總值下降0.3%,工業生產總值下降2.7%,失業率由1966年的 0.7%上升到 1967年的 2.1%。[7]3,1967年2月失業人數達到 67.3萬,此外還有34.4萬短工和30萬被送回國的外籍工人。[3]123這直接導致了聯邦德國第二任總理、德國社會市場經濟之父艾哈德的下臺。
1966年自民黨退出政府,艾哈德政府發生危機,這為社民黨第一次進入政府提供了機會。德國社民黨在野長達17年后終于有機會參與執政。被譽為德國社民黨頭號經濟專家的卡爾·席勒眾望所歸擔任了德國經濟部長,從而獲得了實踐其“中間路線”的機會。
社民黨政治地位的變化必然要求社民黨提出有別于前任政府的有效政策,尤其是在經濟政策領域。1966年席勒親手起草《穩定與增長法》,將“總體調控”思想融入立法實踐之中。在立法宗旨方面,該法第一條明確規定聯邦和各州應當通過經濟和財政措施保持總體宏觀經濟的平衡,這些措施必須有助于在市場經濟秩序的框架內實現物價穩定、充分就業、對外貿易平衡和經濟持續、適度的增長。這四大宗旨被稱為“魔力四角”,是《穩定與增長法》的核心內容,也是歷屆聯邦政府致力于實現的經濟與社會發展目標。
由于四大宗旨之間相互沖突,很難將其協調起來。中國學者張精華認為,在實踐中四大目標之間存在“此消彼長”的矛盾,如穩定物價與充分就業之間存在矛盾;經濟增長與物價穩定存在沖突;物價穩定與國際收支平衡之間也存在矛盾。[8]可見,四大目標錯綜復雜,它是一個理論上的最佳狀態,但在實踐中同時實現較難操作。
面對這一超高難度的問題,卡爾·席勒凝聚了“中間路線”均衡、穩健的思想精髓,即不單純追求某一個經濟目標,而是把四大目標進行總體觀察和把握。因此該法強調,經濟政策是致力于實現經濟的“適度”增長,當經濟發展到一定速度時會進行調控,始終掌握好發展的節奏,隨時注意物價的穩定;在經濟發展速度降低時不急于求成,而是采取有節制的財政與金融政策進行刺激,使經濟不會大起大落。
席勒推行的經濟政策很快克服了聯邦德國戰后的第一次經濟危機,這為席勒帶來了巨大的聲譽。1969年的大選可以說是卡爾·席勒的個人秀。通過三年的聯合執政,選民看到了社民黨處理經濟問題的專業性和實力,這一切不得不歸功于經濟部長卡爾·席勒。1968年初,多家民意研究機構得出的調查結果為,49%的受訪者認為克服經濟衰退是大聯合政府最亮麗的政績,而只有36%的人認為勃蘭特的新東方政策重要。[9]《明星》周刊甚至把席勒作為1969年新年的封面“年度人物”。1969年的大選成了“席勒的選舉”[10],在大選中席勒的貨幣政策為社民黨贏得了決定性的得分。
1969年社民黨贏得大選后,勃蘭特政府正式提出了“新中間道路”。[11]150席勒的理論得到了正式確認。此時,卡爾·席勒的“中間路線”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峰。
1971年5月,卡爾·席勒接替莫勒爾的財政部長職務,擔任財政部長和經濟部長,被稱為“超級部長”。此時的席勒走到了人生的最高峰,同時也是其政治命運急轉直下的分水嶺。第二年7月,席勒宣布辭去兩個部長職務。席勒辭職的原因在于與總理勃蘭特在金融政策和財政政策上的重大分歧,尤其是后者。席勒對日益增長的政府債務表示憂慮,希望削減政府開支,而總理勃蘭特卻傾向于繼續實行擴張性的財政政策。兩人之間的不同觀點是學者型政治家與純粹的政治家之間的分歧。卡爾·席勒作為一個嚴謹的經濟學者,自然而然會從經濟層面來觀察國家的債務問題,認為過度擴張財政對今后的經濟會帶來負面影響,而勃蘭特作為一名政治家,重點考慮的是不同派別的利益和訴求,特別是不得不更多地傾聽來自工會的聲音,因為在即將到來的選舉中,如果削減債務就要減少公共開支特別是社會福利的支出,任何這方面的嘗試都會導致工會的不滿,從而失去工會的支持。由于兩人觀察的視角不同,考慮問題的出發點也就有很大的差異,因而相互都無法說服對方。
同年9月,卡爾·席勒退出社民黨并保持無黨派身份。在80年代初社民黨陷入困境時卻再次加入社民黨。
席勒的辭職標志著“中間路線”在德國政策層面上實踐的終結,但他并沒有因此放棄“中間路線”的理念。相反,席勒清醒地認識到社民黨的經濟政策正偏離“中間路線”而走上了一條危險的道路,其中之一就是擴張性的財政政策。席勒認為,施密特政府繼勃蘭特之后,擴張性的財政政策走得太遠了,于是試圖將這一政策拉回來,轉而鼓勵社民黨采取“長期以供給為導向的新自由主義政策”。[11]312霍赫斯塔特認為,卡爾·席勒盡管于70年代末逐漸接近社民黨,但他的經濟政策理論卻轉向新自由主義陣營,其經濟思想逐漸放棄凱恩斯主義,更多地轉向供給學派。
施密特政府實施擴張性財政政策的原因恰恰是因為凱恩斯主義在德國的成功。由于卡爾·席勒“反周期的金融政策、財政政策及適度的工資政策迅速克服了戰后的第一次經濟衰退并導致了對勞動力需求的增加”。[12]由于對經濟成功的宏觀調控,德國經濟于70年代初期得以穩定發展,而社民黨也因此繼續執政。從此,以需求為導向的財政政策被被過度使用。施密特任總理期間,財政政策基本上是擴張性的。
長期實行擴張性的財政政策,政府債臺高筑,公共消費支出過快增長,導致70年代末、80年代初期經濟增長處于停滯狀態,失業率上升到7%。由于稅費的增加,企業成本增加,企業固定資本投資處于下降狀態。投資的相對減少影響到經濟發展和就業機會。因此,到了80年代初期,需求調節政策在聯邦德國陷入了兩難的境地:選擇緊縮的財政政策,削減開支,壓縮赤字,可能會導致經濟進一步衰退,引起失業率上升;繼續實行膨脹性的財政政策,擴大開支,增加赤字,政策負效應越來越明顯。[13]137-138
聯邦德國經濟學家普遍認為自1973年開始,社會保障政策所需要的開支呈高速增長的態勢。1960年的社會保障總額是688億馬克,1973年達到2627億馬克,升幅為280%;同期的國民生產總值升幅不超過200%。社會保障開支在國民生產總值中所占的比例從22.7%上升到28.6%。該項開支的膨脹只能加重稅收的負擔,雇員人均稅賦從 15.9%(1960年)上升到 26.1%(1973年)。[6]306
卡爾·席勒認為70年代凱恩斯主義在聯邦德國被濫用。按照席勒的說法,70年代是一個“即興創作的時代”,是一個“濫用(凱恩斯)需求政策的時期”。“德國的經濟政策變成了一個沒有計劃和目標的隨意性危機管理,短期的干預代替了中期的總體規劃”。[14]
卡爾·席勒于70年代反對自己提倡的凱恩斯主義的財政政策,并非是對自己路線的修正,而是看到即使一項成功的政策被濫用也會變為壞政策。好政策如果不加適當地使用,勢必會產生負面效應。
席勒始終對國家的過度干預保持著警惕。雖然他主張國家對經濟進行適度的調控,但明確反對具體而過度的經濟干預主義。“自由社會主義的經濟政策除了維護和完善自由競爭之外,原則上應采取最低程度的干預手段。這不僅意味著框架性的計劃,而且也是最小的計劃。”[1]125國家所進行的干預,在不干擾、不阻礙市場正常調節作用的情況下,才是可以被接受的。席勒在1970年6月24日任聯邦經濟部長時宣布的《從經濟政策目標考慮國家價格調控的基本原則》中在一定程度上體現了這條原則。在這份文件中,席勒提出了總體調控應從整個國民經濟的角度出發,國家調控價格應遵守下列方針:1、僅僅在絕對必要的地方國家才能進行價格調控。2、國家調控價格應盡量選擇靈活的形式。3、價格的高低根據市場趨勢制訂。4、在提價時應考慮經濟景氣情況。5、定期審查國家的價格調控。[13]29-30
席勒防止國家過度干預的思想是一貫的,早在1954年撰寫《消費者與競爭》一文時就強調,防止國家的作用過度擴張。“競爭盡其可能,計劃按其必須”最重要的意思是:搜集計劃必要性的“證據和舉證責任均由希望計劃的人負責”,[2]141即計劃的界限應該明確,同時只有在必須的情況下才能計劃。至于什么情況下實行“計劃”,必須由計劃的提出者證明其必要性。因此,席勒認為,競爭的界限在于宏觀經濟平衡被破壞,總體需求出現疲軟;而計劃的界限則是不破壞自由競爭的過程。[2]29-30防止國家過度干預的思想充分反映了席勒“中間路線”的精髓:適度和節制。
席勒對德國市場經濟最大的貢獻在于提出“競爭盡其可能,計劃按其必須”的“中間路線”思想,幫助社民黨轉變為全民政黨并將這一思想融于《穩定與增長法》之中,豐富了社會市場經濟的內涵,成為艾哈德之后對德國社會市場經濟最有貢獻的學者型政治家。
卡爾·席勒“中間路線”的精髓表現在與時俱進,即根據形勢的變化和發展,適時調整思路和政策。因此,席勒的“中間路線”思想在三個時期體現出不同的特點:
當社民黨于50年代在計劃經濟與市場經濟之間迷茫徘徊時,卡爾·席勒指出了介于僵化的社會主義與秩序自由主義之間的第三條道路——自由社會主義,首次提出“計劃和競爭不是經濟政策的目的,而只是經濟政策的工具和調控手段”,經濟政策的目標應是實行“可調節的市場經濟”。[2]3席勒的上述思想吸收各方的優勢與長處,解決了社民黨將“計劃”與“競爭”完全對立、“社會主義”與“市場經濟”不可調和的問題,其精神實質是“溫和”與“實用”。
當60年代中期“弗萊堡學派”思想對經濟衰退無能為力時,卡爾·席勒舉起了“總體調節”的凱恩斯主義大旗,通過《穩定與增長法》來貫徹其“適度”、“穩健”的經濟政策。
然而,當70年代初凱恩斯主義在德國大行其道時,他卻開始唱起反調。盡管卡爾·席勒在德國被視為知名的凱恩斯主義者,但他卻從凱恩斯主義路線退卻,其經濟政策理念逐漸放棄凱恩斯主義,轉而傾向弗萊堡學派的新自由主義,明確反對國家的過度干預和擴展性的財政政策。這些思想看似相互矛盾,卻充分體現了卡爾·席勒對其“中間路線”核心理念“適度”和“節制”的堅持與捍衛。
席勒“中間路線”的可貴之處不僅在于與時俱進,而且在于對分寸的拿捏和把握。雖然聯邦德國每屆政府都試圖圍繞“效率-公平”這一主軸進行施政,但真正較好地掌握“效率與公平”尺度的是社民黨的超級經濟部長卡爾·席勒。“競爭盡其可能,計劃按其必須”這句名言的意義在于,競爭有界限,計劃有分寸。“盡可能的競爭”意味著對效率有界限的追求,“盡可能必須的計劃”則意味著對經濟進行適度調控的同時也體現國家對社會收入進行適當的再分配。按照德國財政部長斯泰因布呂克的說法,卡爾·席勒這句話可以理解為:“市場作用要盡可能多,國家作用則盡可能必須”。因此,卡爾·席勒的名字“代表著對社會市場經濟秩序政策明確的信奉,同時國家在經濟中發揮積極而有限的作用”。[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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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王 荻)
F093/97
A
1008-2603(2010)06-0021-06
2010-10-20
楊佩昌,男,北京大學歷史系博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