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嘉五
(廣東水利電力職業技術學院,廣東 廣州 510635)
翁顯良譯論遺產三題
姚嘉五
(廣東水利電力職業技術學院,廣東 廣州 510635)
已故暨南大學教授翁顯良先生翻譯譯文采用散文體,譯筆流暢、傳神而獨具風格。他的實踐和理論豐富了我國的譯學寶庫。文章從三個方面對翁氏的譯論遺產作了研討。
翁顯良;譯論遺產;神韻神似觀;聲律重構觀;本意本色觀
翁顯良先生生前是暨南大學英語語言文學教授。他一生作品無數、種類繁多,包括:文學翻譯叢談,小說、詩歌翻譯集(英譯中),古詩、散文翻譯集(中譯英),英語雜談及其他。已出版的專著有《意態由來畫不成》和《古詩英譯》等等。[1]他翻譯的古詩,譯文采用散文體,譯筆流暢、傳神而獨具風格。他的實踐和理論豐富了我國的譯學寶庫。本文擬從三個方面對翁氏的譯論遺產淺加研討。
翁先生認為繪畫與文學翻譯有很多相似之處。“繪畫……貴在氣韻生動,文學翻譯要求意足神完。”[2]
他把翻譯原作的神韻比作“庖丁解牛”。他說:“莊子講庖丁解牛,先是所見無非牛,后來是未嘗見全牛。……譯者要見全牛又不見全牛,先見全牛而后不見全牛。”[2]69他認為在進行文學翻譯時,“必須以神遇而不以目視,既察其細卻忘其細,用不著雙眼盯著原文,斤斤于一詞一語,而是力求再現原作的形象。”
他提出文學翻譯“最好堅持三個前提:一日熟,二日近,三日得”。
所謂熟,要譯者熟悉原作者,從作者的高度和深度領會作者的創作意圖、思想感情、氣氛情調等;吃透原文,把隱藏在字里行間的微言大義琢磨出來。當然由不熟到熟有個過程。要熟悉某一作者,未必通讀其全部作品,但至少也要讀過幾部代表作,而不止僅僅讀其一篇。對其作品有比較全面的認識,才能知其人。知其人,才能減少自己與作者之間的隔閡。“原文沒有吃透,譯文只得其軀殼,這就不能不是根本的失敗。”[2]26
所謂近,指的是作為譯者,應與原作者性情相近,閱歷相近,從而風格相近。不要硬譯與自己性格相差甚遠的作品。
所謂得,指的是讀了原作有所感受,產生共鳴,得之于心。[3]
為達神似,唯從實踐。翁先生“神似”譯筆之功源于豐富而深厚的文化素養,而此素養卻又是焚膏油以繼晷,恒兀兀以窮年,孜孜以求,長期積累而取得的。其實除主修中文,副修英文而外,他對史學、音樂、影劇都有濃厚的興趣和廣泛的涉獵。
下面以他譯的王爾德《理想丈夫》(OscR Wilde,An Ideal Husband)第一幕中薛維利夫人要挾齊爾頓一節德翻譯為例。

翁顯良譯:
齊爾頓:薛維利夫人,您向我提出這樣的建議,不可能是當真的吧!
薛維利夫人:當真——萬分。
齊爾頓(冷冷地):請允許我相信您并非當真。
薛維利夫人(不慌不忙,柔中有剛):唉,我可是當真的呀!您按我的要求行事,一定得到非常豐厚的酬謝——我給錢!
齊爾頓:給錢?!
薛維利夫人:對。
齊爾頓:您這是什么意思?我恐怕不大理解。
薛維利夫人(身子往后一靠,兩眼盯著他):那就太令人失望了!為了使您理解透徹,我還不遠千里從維也納跑來呢。
齊爾頓:我恐怕還是不理解。
兩位上流社會的奸滑之徒,唇槍舌劍,一個據守,但力不從心;一個攻擊而刻薄撒潑!如果我們自擬為舞臺上的演員,讓我們念此臺詞,語調是如此的順口,音節是如此的調和![2]
這就是翻譯的神似之功使然!翁先生不僅在理論上提出“不似之似”的翻譯主張,而且他已在翻譯實踐上達到了“不似之似”的境地,是我們研討翁先生譯學遺產所得到的第一點啟示。
翁先生在把英十四行詩漢譯成漢語的散文體詩曾說過,這種長短句似乎比較靈活,句法可以自由變化,使節奏隨義而轉。[2]
他在《意象和聲律》一文中說過,英詩漢譯可以用五、七言,也可以用雜言。譯詩所用的漢語不宜有顯著的時代特征和特征。而且要讀者看得懂。當年蘇曼殊的讀者對象可能都知道“波濤兮來迎,魚鄰鄰兮媵予”。今天的一般讀者,知道的恐怕十中無一。
翁先生主張“不同的語言有不同的聲律。詩人按其本族語言的聲律,務使語言的清濁輕重,語調的抑揚與節奏的快慢都隨著思想感情的變化而變化,以求達到最佳的藝術效果”。[4]
翁先生在詩譯的實踐中,講究聲律,使其“不至于輕重疾徐與原作迥異,與意象不調和”,視其為重現原作意象或神韻的手段之一。[5]
的確,獨具的慧眼,理解的深度,情感的徹悟是處理譯詩的首要前提。
下面是翁先生譯Matthew Arnold的《鮫人怨》(The Forsaken Merman)末節:
原文:


譯文:
可是,孩子們,每到更深夜靜,
風和月明,潮平氣清,
荒野上金雀花灼灼似繁星,
銀白的沙灘染上危巖的淡影,
我們將登上流光瀲滟的灣頭,
海藻蕪蔓的汀州,
沙丘上翹首遠望,
那沉睡的市鎮,
山坡上的教堂,
終于悄然離去,
低聲唱:“愛上塵世一位女子”,
誰知她這般狠心腸!
從今后永遠孤棲啊,
水府的君王。
翁先生中英兩種語言造詣俱入佳境,譯詩僅用十四句譯出英語二十行,原詩開始部分的四行(When soft the wind low,When clear falls the moonlight,When spring-tides are low,When sweet airs come seaward),他只用八個漢字(風和月明,潮平氣清)!而且翁譯在意象再現求神似的同時,選擇最恰當的語言、句式來傳遞原詩的聲韻,而不是像韻體譯詩那樣受制戒律,顧及頗多。
翁譯大膽舍棄原文形式(包括音韻)并非刻意求本不及其余,而是在意象再現求神似的同時,基于對英漢兩體詩意的透徹理解和完美表達,特別是在聲律重構中求自如自由,這也是我們研討翁先生譯學遺產所得到的第二點啟示。
翁先生說過,詩言志,詩人的志,寓于形象,詩人的志,協乎聲律。先生還說,再現意象不能違背詩人的本意。[4]他認為古詩英譯要保持中國古典詩歌的本色:這本色,一不在于詞藻,二不在于典故,三不在于形式。而是在于意象以及加強其藝術效果的節奏。只要能再現原作的意象,不一定模仿其章法句法字法。[4]就如何保存原作的本色(或情味),翁顯良在他的“本色與變相——漢詩英譯瑣議之三”中完整地提出了他的譯詩觀:一要譯作似原作,首先要譯者的氣質和經歷與作者有相似之處,否則不能與作者夢懷相契。譯詩要在傳情傳味,詩人常常風格不同,李詩豪放明快,杜詩沉重凝煉,王維詩中有畫,李賀想象奇詭。譯者當選擇最能引起共鳴的詩人作翻譯,這樣才能曲體原意,有感而發。二是譯詩當重意象和節奏。[6]
他曾說過,至于聲律,語言不同,自然要改創,更不必受傳統形式的束縛,押韻不押韻,分行不分行,一概無所謂,豈不自由的很?可是,長短輕重,抑揚緩急,都要隨意而轉,卻也不自由。[4]
翁先生對古詩聲律的作用及其藝術效果的觀點是:“英語是以重音定節拍的,而重音在漢語音樂性的構成中遠不及聲調重要。所以不管譯者如何刻意模仿原詩的格律,畢竟不能顯示其本來面目。”[6]
翁顯良的譯法,是把詩詞譯成散文體,側重神韻和意境。他不拘泥與詞的對應,不照顧句的長短和次序。有時他還把具體的名詞抽象化。這樣做的好處,使英譯文的讀者易于直接體會到一首詩,而少受或不受中國事物或典故的困難之干擾。[7]
下面讓我們學習他翻譯的陳子昂《送東萊王學士無競》的英譯:
Parting Gift
This sword that cost me so dear, never have I offered it to anyone. Now that you are going away-far, far away-my dear friend, let it go by your side.
Trees of the common sort delight in springtime; it’s the lone pine that to the wintry
Season will abide.
What more need be said? Just do not add to your grey hairs!
譯詩以長句句式,其長句分別由10個或以上的單音節詞組成,其節奏猶如英語十四行詩(英語十四行詩每行10音節)。十四行詩屬于抒情詩體,主要表達詩人情感和思想。其結構和韻律使之成為一種特殊種類的抒情,從而在讀者與作者之間奏出“送別”的共鳴之音。詞語重用,如away,far,far away在第二句中的復用;又如springtime,side,abide和hair的句腳押韻,不僅具有語意之功能,其聲律的悲涼氣氛效果也顯而易見。
標點的妙用在于短短的三段五行六十四詞七十六音節,由八個標點,且分別使短停、長停、擬問和感嘆;語氣由停式之凝重,復用聲律之共鳴和句腳之韻重合奏出主題“送友”。翁的譯詩選擇最恰當的語言、句式傳遞原詩的聲韻和意象,而不是像韻體譯詩那樣瞻前顧后,束手束腳。而且詩韻不改,飄逸灑脫,意象仍在,散文體而神不散!難道我們沒有讀譯文如行云流水,聽誦之若明霞散綺的感覺嗎?
先生基于對英漢兩體詩意的融會貫通和英漢兩種語言運用功底而表達輸出自如自然,譯詩收到了極好的效果。從事文學翻譯,需要豐富而深厚的文化于語言素養,是我們研討翁先生譯學遺產所得到的第三點啟示。
前人說過,涉淺水者見蝦,其頗深者見魚鱉,其尤蛇者觀蛟龍。翁顯良的譯學遺產是浩瀚深廣的大海大洋。本文所涉甚淺,所見只有小蝦,至于魚鱉,蛟龍,則其有待來者。
[1]翁子琪.永恒的懷念[J].暨南學報(哲學社會科學),2003,(6).
[2]翁顯良.意態由來畫不成[M].北京:中國對外翻譯出版公司,1982.
[3]包家仁,梁棟華.翁顯良先生翻譯觀初探[J].暨南學報(哲學社會科學),2003,(6).
[4]翁顯良.古詩英譯[M].北京:北京出版社,1983.
[5]楊自儉,劉學云.翻譯新論[C].武漢:湖北教育出版社,1994. [6]翁顯良.本色與變相——漢詩英譯瑣議之三[A].詩詞翻譯的藝術[C].北京:中國對外翻譯出版公司,1986.
[7]裘克安.跋古詩英譯[M].北京:北京出版社,1983.
(責任編校:張京華)
Three Topics on Weng's Heritage of the Translation
YAO Jia-wu
(Guangdong Technical College of Water Resouces and Electric Power,Guangzhou Guangdong 510635,China)
The practice and theory on translating by Weng Xianliang , the late Professor of Jinan University, with a prose way, louder smooth, expressive and unique style, enriched the treasure house of China's Translation. This paper deals with the three aspects of Weng's heritage of the translation.
Weng Xianliang;heritage of the translation;the concept of a striking resemblance and heritage charm;the concept of sound reconstruction;the concept of the devoted and natural character
I046
A
1673-2219(2010)07-0007-03
2010-02-01
姚嘉五(1954-),男,湖北武漢人,廣東水利電力職業技術學院應用外語系副教授,碩士,研究方向為翻譯研究、語言教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