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山水間(五章)

倪俊宇

漓江春雨

是誰，將李可染的恣肆彩墨

懸掛于天地間?

一篙船歌，述說著昨夜漁火的遐想：

兩肩霧嵐，泅化開一江涌動的春色。

有三五鸕鶿的撲閃，生動著空濛的畫面。

江灘上，汲水的紅衫身影，漸漸淡去，牽長了竹筏上眼眸中的惆悵。

那些婀娜出舞姿的鳳尾竹，正被纏纏綿綿的煙雨，籠在飄飄渺渺的夢中……

不時，有幾串濕漉漉的鳥鳴，自綠陰叢中彈出，遂將臨水梳妝的翠峰，擦拭得幾近透明。

不遠處，悠悠牧笛自牛背上滑過，追逐著農諺的腳步。

陣陣蛙聲在田埂上奔走，傳講著秧田的心事。

而一江春水，猶自款款道情，把季節浸潤得愈加青翠

哦，我真想站成岸畔一株小草，就搖曳在這濃濃的春意里。

——可作如畫風景的一抹點綴么?

柳風槳聲里的水鄉

穿過昨夜洞簫聲聲的柔情，一樹樹岸柳倏然綠了。

輕捏一絲欲滴的青翠。便觸摸到

春天的心跳。

三五青苔的堤階，鈐上誰急切的履印。走進石板曲巷的幽長，便走進了一種意境，

可有繡女的溫婉昊語，撐起一簾煙雨?

可有紙傘下，閃出一朵紅桃的淺笑?

隱在柳陰里的磚雕廊坊，紅紅的燈籠輝映盈盈波光。

社戲的鑼鼓，隱隱約約響在歲月深處。

而閏土的后人，顏面寫滿春色，自鏤花的廳堂迎出。一壺龍井，斟熱滄桑的話題……

此刻，一聲聲采蓮曲，自漣漪上蕩漾開來，溫軟地搖曳槳聲。

滿載南腔北調的游船，漸行漸遠，正步步深入——

小橋流水的詩韻，

石欄飛檐的線條，

酒旗評彈的古風……

石林巔頂望峰亭

穿越石的森森莽叢，掠過森森莽叢的石，

一只彝山之鷹，振翅傲立在峭崖的巔頂，

俯瞰一山的傳說。

閱讀一地的故事。

這里，靠近霹靂的窠巢；這里，相鄰日月的居所。

看得清望月犀牛的憨態；

聽得到梳翅孔雀的呢喃；

可以觀賞碩大春筍在雨嵐中變幻著茁長，如磐蘑菇在晨曦里童話般撐起；

可以細數阿黑哥跋山涉水，踏碎星光，穿過夜色，苦苦追尋阿詩瑪的足跡……

哦，想象的云，正在你的眼前翻卷；

傳奇的風，直在你的心坎回蕩……

假若，再有火把節的篝火，映亮你激動的臉龐，又聽到阿細跳月的歌聲如潮，大三弦舞的步音似鼓，還有綿長的耍龍隊伍、狂歡的舞獅人群，正擠擠攢攢走向你的記憶深處……

此時，你會離開這座高峻的亭子么?你會離開這片神奇的土地么?

月牙泉感懷

有瑩澈幽婉的清韻，潤濕燥熱的駝鈴。

向晚的葦葉，叩響一波波月華，讓羈旅于茫茫漠海的心，走入柳拂鶯飛的蔥翠。

沙的天，何等寥廓，何等曠遠；

丘的云，何等洶涌，何等浩渺……

一彎弦月，自沙天丘云中，亮出清清爽爽的媚目，看塞外的千年風雨，何如卷動絲綢路上那延綿不絕的春秋篝火。

有人說，這一泓漣漪，是莫高窟中的千佛普渡苦難的惻隱之淚，在喧囂的歲月里，總不肯干涸。

是在靜聽誦經的鳴沙，于風中滾動么?

還是在靜看廟宇檐下，祈福的香煙繚繞?

而我，邁著莊重的腳步，走近月牙泉，

只想掬一捧泉水，洗去跋涉中駝蹄的沙塵，愿它不要停下

迎向燦燦晨曦的步履；

只想汲一瓢清波，灑向戈壁灘上的芨芨草，愿它在濃灰的憂郁里綻放瑩瑩綠色的微笑……

草原，牧歌悠悠

蔥翠，在一聲鳥鳴中

倏地彌漫開來，一波一波地，涌向天邊……

在洶涌的綠色中，在無垠的綠色中，

穿著七彩盛裝的野花，在晨風里，舒展腰肢，跳著各自的舞蹈。

各色各樣的蘑菇，撐著童話般的小傘結伴，要去赴什么集會。

咀嚼著晶亮陽光的牛群，咀嚼著牧歌音符的牛群，在草地上悠閑，像閃爍的星星，撒開在寥廓的夜空。

這個季節，牧歌被風染綠。

誰用溪流之弦，彈奏著情思。婉轉曲折，款款托起半輪月亮，抑或夜色中的悠悠琴聲。

陽光下的音符，透亮如草尖上的露珠，絢麗如岡頂的流霞，繽紛了長辮子牧女的心事。

她喲，對明天的憧憬，因此而多彩多姿……

也許。不遠處該有一支牧笛，搖曳溫婉的旋律，呼應這意境中的歌韻。

本欄責編周祖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