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私了”的案子牽出非法網絡社團

欲“私了”的案子牽出非法網絡社團

案例探訪

2009年年初，盧灣區檢察院未檢科從一起被害人主動申請刑事自訴的案件入手，剝繭抽絲，采用“審查案件——落實監督發現追捕線索——形成合力擴大查案范圍——引發警示治理社會”的辦案模式，通過追捕5名犯罪嫌疑人，最終發現并引導破獲了本市發生的4起搶劫、尋釁滋事案件，并使案件幕后曾名噪一時的尊龍名社網絡社團從此銷聲匿跡。

尤其重要的是，根據這幾起始于網絡勾聯的團伙犯罪，盧灣區檢察院及時歸納出未成年人“網上勾聯，網下犯罪”的犯罪新動向，經深入調研，發現職技校學生管理中的新問題，并提出預防建議，起到預防青少年犯罪的良好效果。

盧灣區院未檢科科長趙從萍在接受本刊記者采訪時說：“辦理案件，搞清楚涉嫌犯罪人員的罪與非罪，搜集涉案的事實證據，這些自然是我們分內的事，但通過辦案，實現社會治安的綜合治理才是最終的目的。”

一起簡單的持械行兇案？

幾起案件如何逐一浮出水面，這要追溯到2008年年底。在上海來福士廣場，因為一件不起眼的小事，17歲的王磊被某職校的學生李強等幾個人打了一頓。吃了虧的王磊咽不下這口氣，2009年1月7日，召喚上四個“弟兄”，帶著數把砍刀，來到李強所在職校的門口，準備給李強點厲害瞧瞧。無奈找了半天，就是不見李強的蹤影，王磊等人的怒氣慢慢躥上來。

正在此時，職校學生小楊從他們身邊經過，不分青紅皂白，幾個人摁住小楊就是一頓拳打腳踢。隨后，王磊等人又揮刀向途經的小周追去，小周的后背莫名其妙地就挨了幾刀。

5天后，盧灣區公安分局將王磊等幾個隨從的“兄弟”抓獲。經鑒定，小周的背部被砍成輕傷。而就在此時，王磊等人的家長意識到情況的嚴重性，出面與小周的父母商議，提出賠償3萬元，希望能夠“私了”。小周的家長也向公安機關表示，希望公安機關不要再“插手”。

當事人雙方就此似乎達成和解。可是，公然持刀行兇，僅僅因為是輕傷，當事人就提出不要警方“插手”，這合適嗎？在公安機關的提議下，盧灣區檢察院的未檢科介入此案。

看了職校門口的監控器上提取的當天錄像，未檢科科長趙從萍等人感到非常震驚，她如此描述監控錄像上的情形——“小周受傷后就往校園里逃，后面就有人拿著砍刀，一直追到校園里……”

根據對案情的進一步了解，盧灣區未檢科將檢方的適時介入意見反饋給警方。意見中稱，此案有如下特殊因素：首先，持械的輕傷害案件并不適用和解，嫌疑人對被害人的賠償僅具有民事意義；其次，本案中王磊是緩刑犯，此次犯罪是在緩刑考察期內；再次，本案犯罪嫌疑人公然持刀在學校附近行兇，不僅危害被害人的人身權益，同時嚴重擾亂了社會管理秩序，社會危害性相當大，適用自訴程序極為不妥；另外，將這起案件認定為故意傷害罪并不合適，王磊等人事先預謀并確定的報復對象是李強，卻隨意毆打了小楊和小周，而且小周被他們砍傷，這已經符合尋釁滋事罪的構成特點。

基于上述意見，2月11日，盧灣區公安分局對王磊等四名犯罪嫌疑人提請批準逮捕。

驚見非法網絡社團——“尊龍名社”

案件進入審查批捕階段，檢察官心里一直帶著一個疑問，四個犯罪嫌疑人中，三個是職校學生，一個是無業青年，他們是怎么認識的？又如何會以兩肋插刀的架勢，合伙復仇？

在王磊的一次供述中，檢察官的疑問總算有了些許眉目。原來，王磊和另外兩名犯罪嫌疑人李剛和張爽剛剛相識，讓他們聯手行兇的是網絡上一個叫尊龍名社的社團組織。

在此后幾個犯罪嫌疑人對尊龍名社的表述中，檢察官感到，好像只要加入了這個社團就有了“靠山”，就可以為所欲為、無法無天了。著重訊問尊龍名社的情況，王磊說，這是一個在網上注冊的網絡社團。和他一起作案的四個人中，徐英是他的初中同學。“我們是由別人介紹加入了這個社團，通過這個社團的QQ聊天后，又認識了另外兩個無業青年李剛和張爽，徐英還是個社團一個分堂的堂主……”談到尊龍社團的具體情況，王磊又開始支支吾吾起來。

尊龍名社于是進入趙從萍等辦案人員的關注視野。網絡有這么厲害？只憑在網上成立的一個社團，就可以拉幫結派，一呼百應？在搜索引擎上輸入這個社團的名稱，干警們很快找到尊龍名社的博客網址，這是一個2008年6月在“網易”注冊建立的網絡社團，也就是尊龍名社的宣傳總站，頁面上方是一條張牙舞爪的紅色龍圖騰，用繁體寫著的社團口號也赫然于上：“戰無钚勝，尊龍鼎立，唯侑門。”下面有各個堂會的鏈接，點擊進入，每個堂會頁面中都有成員照片，有的手持砍刀顯示威猛，有的神情詭誕怪異，多數成員的身上都文有一條龍。

據網頁顯示，尊龍名社內設尊堂、龍堂、刑堂三個管理機構，下設徐匯分堂、五虎堂、熱血堂、飛龍堂等七個分堂，另有戰堂、吳涇、洪門三個聯盟社團。頁面上寫有“堂規”，要求堂內成員必須服從高層指揮，必須服從兄弟第一的原則、必須服從隨叫隨到的原則……社團成員還有各自等級，要求收繳堂費維持運作。

當時，網頁上顯示的注冊成員已達169人，年齡在16歲到19歲之間，其中“堂主”級別的骨干成員有18人。

細細看過這個網絡社團的博客，干警們禁不住倒吸一口冷氣，即便是有著20余年辦理未成年人案件的趙從萍也不得不承認，這種網上勾聯，網下行兇，而且組織如此嚴密的網絡惡勢力團伙，她還是第一次見到。

認真翻看社團成員的網上照片時，干警們居然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此人正是他們2008年年底辦結的一起尋釁滋事案件的被告人小林。而就在此時，與王磊共同作案的李剛也向檢察機關供述了他和王磊等尊龍名社成員在本市寶山、黃浦、徐匯等地搶劫和尋釁滋事的犯罪事實。

從對幾名犯罪嫌疑人的訊問，以及進一步在網上的信息搜集后，檢察干警們敏銳地意識到，事情絕不僅是幾個血氣方剛的小伙子一時沖動，在學校門口揮刀砍人那么簡單。互聯網的便捷已經成為青少年犯罪組織搭建平臺的推手，而這個網絡平臺的建立，使這些尚未成年，或剛年滿18歲的孩子們將網絡游戲中的暴力追殺轉移到現實生活中。

除了尊龍名社的博客網站，更讓干警們憂心忡忡的是，在百度貼吧上，該社團會不定期發布“招人帖”，而從發布的貼吧名稱看，其招募成員主要集中在中專職高技校；對于成員的要求則是“有義氣、忠心、不怕事”等。

尊龍名社的QQ群是社團成員日常聯系、商議活動和活動通知的平臺。諸如**時間**地點相約去搶手機啊，去砍人啊……等等具有犯意的語言充斥在這個“閑人免進”的聊天空間中。

跳出個案，揭底虛擬空間的犯罪溫床

對尊龍名社的性質和其他成員涉案事實初步梳理后，盧灣檢察院檢察長王潤生及時明確，要把工作重心轉向深挖團伙犯罪，進一步揭示信息時代虛擬犯罪對現實社會的影響。要將其作為開展社會治安綜合治理的一個突破口，通過案件的審理，對于清除網上的這種組織犯罪的社團以及維護網絡公共安全提出合理建議。

讓盧灣區檢察干警感到有些意外的是，在接到區院對這一青少年犯罪新動向的情況報告后，市檢察院領導們高度重視，批示市院偵查監督處加強指導，保證深挖工作推進。

同時，市政法委和市公安局有關領導也對此案做了重要批示，要求有關部門查清案情，掌握動態，做好社會防控工作。

高層領導的重視，讓盧灣區檢察院和公安分局更加明確了方向，雙方各自成立了專案組，通力合作，一場針對尊龍名社犯罪骨干成員的正義之網張開了。區檢察院一方面加強對尊龍名社情況的搜集，及時了解新情況；一方面明確追捕工作對象，留心從犯罪線索上擴大辦案效果；同時，還從證據規范的角度，通過細化《提供法庭審判所需證據材料意見書》的內容來引導辦案。

短短幾個月內，從王磊等四人尋釁滋事案算起，盧灣區檢察院先后追捕5名犯罪嫌疑人，協助和督促公安機關查處尊龍名社成員在全市所涉案件9件，通過指定管轄，由盧灣公安分局辦理的涉案人數就達12人。與此同時，公安機關也關閉了尊龍名社的博客以及騰訊網上的“尊龍名社”群。

審理案件，懲治犯罪，這僅僅完成了工作的一半。對犯罪進行打擊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把更多的孩子從網絡社團當中帶回來。本著這一想法，涉及尊龍名社的部分案件審結后，盧灣檢察院的干警們就開始對尊龍名社系列案的特點進行條分縷析的總結，通過與涉案人員的家長、老師以及所在社區負責人的溝通，干警們意識到，這些加入尊龍名社的孩子多半都缺乏社會認同感。趙從萍告訴記者：“從我們了解的情況看，無論是社區無業青年，還是在校學生，他們絕大多數都與主流社會相隔膜。比如那些無業青年，文化程度都比較低，在家里，父母往往只會指責抱怨他們沒本事，而很少關心他們真實感受和需求；另有一些外地來滬打工人員的子女，他們即便是在學校里讀書，也由于文化差異等因素，感到和本地的學生溝通存在障礙，覺得自己被本地學生排斥……這些被忽視的感覺，是這部分孩子青睞類似尊龍名社等網絡社團的一個重要原因。”

隨著對方方面面情況的深入了解，2009年5月，盧灣區檢察院形成了一份調查報告。一方面，以尊龍名社為案例，歸納當前青少年網絡社團的組織性特征；另外，也分析了青少年網絡社團形成的文化及社會原因。同時，對于此類網絡社團的預防控制提出了建設性的意見，并將這一青少年犯罪“網上勾聯，網下犯罪”的新情況逐級上報，有關媒體也對此進行了宣傳報道，起到良好的社會效果。

談到這一系列案的審結，趙從萍一臉釋然，不是因為審結了幾起案子，而是及時關停了組織犯罪的平臺。盧灣檢察院和上級單位對于這一新的犯罪動向的剖析及建議，也得到學校、社區的響應，調查教育紛紛展開，媒體的宣傳報道也增強了家長、老師對這一不良傾向的防范意識。“不夸張地說，最近幾個月，我們接辦的案子都明顯少了。”趙從萍笑著說。

（文中犯罪嫌疑人均使用化名）

檢察官感言：

服務大局保障民生是檢察機關的重點工作。如何在履行職能、審查案件的過程中做好這一工作，就要求我們檢察官具有強烈的事業心和責任感，對社情動態具有敏銳性，特別是針對未成年人犯罪案件，要多考慮犯罪的原因、動機以及犯罪手法的形成過程，找尋教育挽救的有效抓手，取得法律和社會效果的統一。

緊緊圍繞服務大局保障民生這一中心工作，依法審查尊龍名社網絡社團違法犯罪案件，全面核實案件的每一個細節，深入開展未成年人特殊檢察，理性思考網絡時代于青少年犯罪的影響，最大限度地消除社會不穩定因素，防止這些小壞人變成大壞人，始終為社會穩定這一最大的民生而努力。我們為挽救一個又一個未成年人而欣慰；我們為構建了家庭平安社會和諧而幸福；我們為人民的檢察官而自豪。（圖為盧灣區檢察院副檢察長談劍秋在審評會上匯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