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幽默修辭看電影《非誠勿擾》

電影《非誠勿擾》是著名導演馮小剛2009年的賀歲大片，曾風靡一時，票房超過3.4億。這出電影給人留下的最深印象莫過于其中詼諧幽默的對白。從修辭學的角度來看，修辭的最終目的就是提高語言的表達效果，幽默就是一種修辭現象，因為幾乎所有的語言幽默都是通過一定的修辭方式呈現出來的。著名修辭學家陳望道先生曾經說過：“修辭學的任務就是探求修辭現象的規律，縮小所謂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境地。”[1]對于幽默文本來說，幽默的規律就是它的結構形式或結構模式，是可以探討總結出一定規律的，在修辭學界也有許多學者對幽默修辭進行了頗有見地的研究。下面筆者將把修辭理論與電影實踐相結合，從修辭學的角度來分析電影《非誠勿擾》的幽默。

從修辭學的角度來看，語言幽默其實是一種語言偏離，陳望道曾經提過：“這種形式方面的字義、字音、字形的利用，同那方面的體驗性具體性相結合，把語辭運用的可能性發揚張大了，往往可以造成超脫尋常文字、尋常文法以至尋常邏輯的新形式，而使語辭呈現出一種動人的魅力。”[2]在修辭學中，歷來都把言語要適應題旨情境作為第一要義，而偏移則指說話人特意地違反常規，從而產生料想不到的效果，當這些偏移運用得當的時候，就會產生幽默效果。偏移的目的是為了產生對比，而幽默效果也往往源于對比。哲學家叔本華說過：“笑不過是因為人們突然發現，在他所聯想到的實際事物與某一概念之間缺乏一致性而導致的現象，笑恰恰是這種鮮明對比的表現。”[3]總體而言，這種刻意而為的偏移既可以發生在字音字形字義上，還可以發生在語句語境等其他要素中。

綜觀《非誠勿擾》的經典臺詞，筆者認為構成其幽默的主要修辭手法如下：

一、語體突變，前后反差

語體突變，前后反差是指“說話人在語義的組合層面上前后發生出人意料的突然變化，即在一連說出的幾句話中，先對聽讀者進行定向誘導，然后突然轉移話題，或者來個一百八十度的急轉彎，打破聽讀者的預期，給人一個意外的驚喜。”[4]《非誠勿擾》中就運用了這一方法中“設歧”的辭格。所謂設歧，就是“有意把一個完整的意思分開說，先保留關鍵性部分，讓對方產生暫時的誤會，然后再點名本意。”[5]

例1：（旁白：二十一世紀什么最貴？HE XIE~……）

范先生：你看看咱們說中文呢，還是說英文呢？

秦奮：您定，哪個順口您說哪個。

范先生：那還是說母語吧。Nice to Meet You……

范先生從外形上看是典型的中國人，而且前面的對話也一直用中文進行，讓觀眾在內心里很自然地認為他就是中國人，但范先生后面的“說母語”與“Nice to meet you”又讓觀眾心里上產生了極大的反差，因而產生了幽默。

二、語域越位，語義變味

語域即指語言的使用范圍，語域的越位是指運用語言時跨越語域的界限，將不同的描寫對象、角色、時間、空間和專業詞語強行組合，從而使原本的語言風格由單一變成了混雜，容易產生詼諧的效果。

例2：股票女：其實啊,我覺得這征婚跟炒股票是一個道理，你可以同時看好幾只股票，最后到底買哪只就要看它的表現冷靜地分析了。比如說長相啊身材啊，比如說、性格、受教育程度；比如說經濟條件、家庭背景、再比如說……

秦奮：那,我應該算一只業績怎么樣的股票呢？

股票女：從年齡上長相上看應該屬于跌破發行價的那種吧。

2008年是中國股市的大牛市，股票曾一度成為大家津津樂道的話題，因此電影中巧妙地運用了借用的修辭格。所謂借用，就是“將某一行業或專業的用語臨時借來用到日常生活領域”[6],影片中正是將證券行業的專業術語用來形容股票女的擇偶標準，以及借此對秦奮的年齡長相進行了一番諷刺，讓觀眾在倍感熟悉之余也覺得忍俊不禁。

三、音形類同,語義偏離

詞語的語義不僅包括理性義還包括色彩義，所以語義的偏離可以是詞語理性意義的擴大、縮小或轉變，也可以是詞語色彩義的變化。用相同或相近的語音或語形來表達相偏離的語義，這種音同義異的對立統一，往往能給人帶來幽默感。

例3：（與某女見面，對方未婚先孕卻又慘遭拋棄，希望男主角能接受孩子）

秦奮：別的事兒我可以不勞而獲，娶媳婦生孩子這事兒，我還是想自力更生。

此處的“自力更生”就用到了別解的辭格。“所謂別解，就是在特定的語言環境中，臨時賦予一個詞語原來不曾有的新義。”[7]別解的特點是詞語的新義蘊含在原詞中，它的語形語音沒有發生變化，但聽者能夠根據上下文領悟出它的新義。“自力更生”一次的原意指“不依賴外力，靠自己的力量重新振作起來，把事情辦好。”其中更深的含義是“再次獲得生命，比喻振作起來”。很顯然，電影中“自力更生”的含義范圍被縮小了，僅包含自力的意思。用這一成語表達靠自己的意思，從詞語本身來看貌似有點“大材小用”，但正是這種差異與偏離產生出了良好的幽默效果。

四、邏輯偏離，妙趣橫生

邏輯結構與語言結構，分別是深層結構和表層結構，邏輯規律有同一律、矛盾律、排中律和充足理由律四種，當說話者故意在邏輯上進行偏離表達時，往往也能產生幽默。

例4：秦奮：那不是廢話嗎？我還能找一男的？我又不是同性戀。（過會）你是……

馮遠征：我是。

秦奮：可是我不是。

馮遠征：你怎么知道你不是？我以前也以為我不是，后來才知道，是不敢面對，沒有勇氣。

秦奮：你先走了一步，我還沒到那種境界呢。

秦奮：我也檢討自己為什么那么庸俗，心里那么大地兒，怎么就裝不下一男的！

最后一句話用的就是對充足理由律的強推。“強推就是前提和結論之間毫無聯系，完全是說話人主觀地將它們拉扯在一起，故意強行地做出結論。”[8]眾所周知一個人的性取向是天生的，并不是個人能自我控制的，而這個男主角故意將他并非同性戀的原因解釋為自己庸俗，心里那么大卻裝不下男人，強行地將原因和結果拉在一起，起到了荒唐可笑的效果。

幽默修辭還有很多形式，電影《非誠勿擾》中使用到的主要即為以上幾種，不過需要說明的是，語言的幽默性不僅與語言的使用方式息息相關，還與整個文化環境、社會環境等語境因素有密切關聯，值得探討。

[1]陳望道：《談談修辭學的研究》，見《陳望道語文論集》，上海教育出版社，1997年版

[2]陳望道：《修辭學發凡》，上海教育出版社，1997

[3]【德】叔本華：《作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商務印書館，1982

[4]高勝林：《幽默修辭論》，山東文藝出版社，2006

[5][7]譚永祥：《修辭新格》（增訂本），暨南大學出版社，1996

[6]楊春霖、劉帆：《漢語修辭藝術大辭典》，陜西人民出版社，1995

[7]陳宗明：《邏輯與語言表達》，上海人民出版社，198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