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片《立春》反映了二十世紀九十年代初期發生在某小城里一群追求藝術的小人物的故事,導演用冷靜客觀的視角,結實有力的敘述方式,敏感細致的筆觸,通過對底層人物的細微觀察和刻畫展現了那個時代及人物的特質,更重要的是反映了具有時代意義的勵志、現實主題。通過對王彩玲這一人物形象的分析,展示她對于理想的執著追求,對于人生信念的勇敢支撐,對愛情婚姻的態度和她身上值得崇尚的價值觀人生觀聯系起來,從而激勵人們追求夢想,堅持自我。
我們每個人心里都現在或曾經有過一個王彩玲,為了小小的夢想興奮、執著、堅忍、彷徨,也許她還在,也許她已經被我們拋棄。
《立春》是顧長衛繼《孔雀》之后的一次突破,也是影壇多年來不可多得的文藝佳作,被稱為殘酷現實主義作品,通過王彩玲、周瑜及黃四寶等人的命運及其遭遇,映射出那個時代的社會現狀及時代變遷。整個電影中人物都近乎相貌平凡甚至丑陋猥瑣或者道德上庸俗不堪的人物,但他們身上都有著時代的印記,這些粗俗不堪在我們看來又是那么的真實和生動。尤其是對主人公王彩玲的塑造鮮活生動,將其清高、虛偽、執著、善良表現地淋漓盡致,亦真亦幻。
王彩玲是一個小城師范學校的音樂教師,長相平平,甚至有些丑陋,性格古怪,卻有天籟般的嗓音,一心向往去北京發展,甚至想在巴黎歌劇院去一展歌喉,為了這一夢想她屢遭挫折,但堅韌不拔,克服重重困難,正是這種為理想決不放棄的精神感動了我們。因為夢想王彩玲戒了愛情,“不想在這個城市發生愛情”所以已是中年的她,依然獨身一人。她的夢想是有一天自己站在諾大的舞臺,深情地唱響她摯愛的歌劇,下面掌聲雷動,觀眾大聲呼喊著王彩鈴的名字。是夢也罷,是追求也罷,至少王彩玲始終堅持著。她深信自己總有一天會離開這個令她不屑一顧的地方,只有北京才是自己的歸宿,這是王彩玲一直以來加于自己的精神支柱。所以她可以無視別人的非議,忘掉丑陋的存在,編織虛偽的謊言,甚至以全部家當去換得一紙可憐的戶口。每一年春天來臨的時候,她都會覺得有事情要發生。她試圖在這個孕育夢想、象征希望的季節。飽含熱情,以最為虔誠的目光來迎接生命的轉機。然而,春天走了,什么都沒有改變。夢想在謊言中落幕,她可以對命運提出抗議,也可以對命運進行咒罵,但現實總歸現實,生活還得繼續。己遭受現實極度摧殘的她還是以藝術之名,來詮釋著美麗,哪怕是在夢中。
王彩玲抵觸愛情,在她的生活范疇里只有歌劇與夢想,愛情只是一個虛幻的存在。直到她遇到了黃四寶,面對藝術上的知己,她可以放棄一切,此時的王彩玲全然放下了自己的清高和自傲,然而一切都是王彩玲一廂情愿地以為,飛蛾撲火。最終這段感情卻最終以黃四寶的負氣而走告終,最后王彩玲選擇了跳樓,自殺未遂。然而這種傷害并沒有到此為止,生活還在繼續。但是她的愛情觀念依然沒變,盡管遭到斷然的拒絕,盡管這場感情的結局足以讓她對愛情失望,但她依然堅持自己的愛情態度,面對求婚的周瑜,早過待嫁之年的她依然抱定“寧嘗鮮桃一口,不吃爛杏一筐”的執著;當同病相憐的胡金泉企圖以假結婚來求得周圍人的目光的轉變時,她斷然拒絕,盡管她同情和理解這個和自己一樣不幸的男人,但她要的是愛情,而不是“做別人的炮灰”。王彩玲對愛情是執著的,盡管向往,但寧缺毋濫。
王彩玲與愛情失之交臂,對于夢想,王彩玲始終沒有放棄。不斷期望又失望,不斷努力又彷徨,影片中王彩玲就是這樣幾度煎熬。
理性而清醒的她,知道周遭人們的“審美情趣”及自身的價值所在,“沒有這副好嗓子,我就是廢人一個”。但可憐的是這僅有的丁點兒價值追求也在現實的擊打中變得體無完膚、七零八落。作為對平庸生活強烈反叛和給自己心靈莫大慰藉的藝術理想,卻在王彩玲的面前一點點真實而凄然的碎裂,留給她的只是清醒而切膚的痛。可王彩玲偏偏選擇了清醒,她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的,所以面對無奈的周遭,沒有順應,更沒有妥協和求全。一個如此平庸卻在世俗的眼光中堅持理想的普通人,她的一切一切都映照了無數人心靈深處最本質的地方。她清高自傲,為了理想一趟趟地踏上去北京的火車;她在和自己相似的人身上體驗到對藝術的一份份感動,卻又不肯與別人茍同,始終對夢想懷揣著一份堅持。
一次次生活的打擊和命運的嘲弄也并不能改變她善良的本質,面對身患癌癥的高貝貝對于夢想的追求,王彩玲無法無動于衷。她傾之所有為高貝貝筑夢,殊不知這只是一場精心策劃的騙局而已。她的謊言曾經寄托了王彩玲的夢想卻最終撕碎了王彩玲的北京戶口,撕碎了王彩玲最后那點希冀。
最后王彩玲一無所有了,縱然心比天高,然而夢想對她來說猶如空中樓閣,高不可及。身處破舊敗落的北方小城,保守世俗的老百姓將王彩玲所執迷的意大利歌劇視為殘曲異調,根本無法入耳,更別提欣賞了。夢想是如此多姿多彩但在殘酷的現實面前卻變得如此蒼白無力。最終巨大的心理落差對于王來說是一種折磨,母親的苦口相勸,世人的不解,社會的壓力,帶著一顆躁動不安的心,處在一種粗蠻的勃勃生機當中,藝術將王彩玲貼上了與這個時代不同的標簽,因此她成了異類,沒有朋友,沒有快樂,格格不入,孤獨寂寞。王彩玲經最后一刻救命稻草寄予婚姻家庭,她也曾試圖把它作為事業夢想破滅后的一種安慰,然而漂亮女鄰居的不幸遭遇澆滅了這最后一點期盼,她徹底拋棄了這種愚人又愚己的契約形式,她領養了一個殘疾小女孩兒,于是我們看到了另一個王彩玲,為女兒講述蠶變蛹的故事,告訴女兒,人的一生是短暫的,快樂才是最重要的。
造成這一切的是誰的錯?追求夢想追求藝術有錯嗎?也許錯就在于這個時代吧。王彩玲處于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如果說八十年代的關鍵詞是“文化”,九十年代是“經濟”,那么在從文化到經濟的嬗替過程中,尚存在三年左右的徘徊期,即1989年至1992年。八十年代理想已被扼殺,九十年代新價值觀尚未形成,此時正如冬雪茫茫,不見出路。在這樣一個尷尬的時期,持有對舊事物的殘存,新事物的懷疑,所以意大利歌劇這一新興事物斷然不會被人們所接受。且人心浮躁,物欲橫流,藝術只是奢侈品而矣。在今天這樣多元化的時代,藝術都是一條充滿荊棘的道路,充滿著無限的可能性,更對個人本身有著極高的要求,何況在那個閉塞的年代,從藝之路更是艱難。
影片以“立春”為電影題目有深刻而廣泛的意義,我認為在此片中,立春有以下三層含義:新的希望、春天的開始、新時代的開始。這是一個影響深遠的時間標志。立春不僅是王彩玲一個人的憧憬,在影片里懷才不遇的人眼中,每一個“立春”就像是一列開往春天卻消逝了的火車,渴望著心中醞釀已久的夢想。
王彩玲的藝術夢想終究無法在現實中成像。但她始終在執著的耕耘,終于為自己拼了一個飽含希望的結果。回家過年作為一個轉折,王彩玲真正迎來了生命中的立春,她收養了一個兔唇的小女孩,與父母共享天倫之樂,她彈鋼琴的手握住了剁肉的刀,唱歌劇的好嗓子開始叫賣,生活向她打開了另一扇門,更加真實和充滿希望。在故事里的這個立春時節,她終究放棄了虛無的夢想而走進了現實,雖然有太多的無奈,但也獲得了彌足的釋然。藝術寂然死亡,生命開始重生。她不再完全寄希望于夢想和愛情,她坦然的接受了生活給予的另一種更加樸實的恩賜,母親的鞭炮,父親的眼淚讓她更加懂得生活的意義。
這部電影延續了顧長衛一貫的敘事風格,冷靜的色調,現實的手法,輕描淡寫的鏡頭將生活細膩展現,沒有出格的煽情,沒有夸張的表達,但卻是最真誠的訴說:當理想照進現實,這之間有著無法逾越的鴻溝——迷茫、彷徨……,我們該如何抉擇?因為其中和任何一方的選擇都會讓我們有著無以言說的痛苦。不妨就把我們自己看成王彩玲,因為我們都有過遺憾,生活不會因為我們的一廂情愿而改變,改變的只有我們自己,期望向命運吶喊不公就能實現理想只是我們的懦弱,我們的人生也正如王彩玲的一樣,每個階段都會充滿著希望的再生和破滅,但在這過程中,是隨波逐流還是堅持夢想,是相信宿命還是奮力反抗,《立春》給了我們最好的答案。
春天是美好的,每個春天的到來都能給我們帶來希望與夢想,只有經歷了“立春”,才能更好的珍惜、迎接下一個春天的到來,迎來真正屬于自己的“春天”。
[1]《電影語言》,法,馬塞爾?馬爾丹/著,何振淦/譯,中國電影出版社,2006年版[2]《電影美學》,匈,貝拉/著,何力/譯,中國電影出版社,2006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