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州師范大學文學院 張挺璽
在彰顯與隱藏的背后
——對BBC2006版《簡?愛》女性主義和后殖民女性主義的比較解讀
貴州師范大學文學院 張挺璽
作為女性主義文學的代表作,《簡?愛》給我們提供了多視角解讀的可能,并多次被搬上銀幕。無論從女性主義的角度去解讀簡?愛,還是從后殖民女性主義的角度去解讀伯莎,BBC2006版《簡?愛》都給我們帶來多重解讀的可能。一個是欲彰顯的女權主義形象,一個是欲隱藏的殖民地瘋女人,尤其在二者的比較解讀中,我們更能洞見導演蘇珊娜?懷特在彰顯和隱藏的背后所闡釋的電影文本內涵。
《簡?愛》 女性主義 后殖民女性主義 比較解讀
夏洛蒂?勃朗特的《簡?愛》從1847年出版至今,一直倍受關注,并被不同國家在不同時間多次搬上銀幕。由于時空的轉換和讀者閱讀期待視野的不同,一部作品往往會在不同的視野中顯露出不同的審美價值和文本內涵。一部文學作品的價值正是在讀者的不斷解讀中得以彰顯的。20世紀中葉以前,《簡?愛》還只是視作灰姑娘浪漫傳奇的一個翻版,20世紀中期,女權主義批評則把其作為“女性主義狂熱崇拜的文本”,[1]并視之為女性的獨立宣言。伴隨后殖民女性主義文化研究的興起,關注此文本中的殖民話語也漸成熱點。如果說簡?愛是有著強烈的個性、獨立主動崇高的女權主義形象,那么伯莎就是一個來自殖民地、被貶低、被剝奪了話語權、被邊緣化的瘋女人。BBC2006版《簡?愛》站在女性主義的理論基點上讓我們能看到簡?愛在艱難困苦中成長的艱澀;站在后殖民女性主義的理論基點上讓我們能看到被邊緣化的伯莎瘋狂中的無奈。一個是彰顯的前臺主角,一個是隱藏后臺的配角。在二者的比較解讀中,我們可以發現影片為什么能給女性主義批評家提供一個極富張力的闡釋空間,也會發現其為什么也能給后殖民女性主義批評家提供一個極富震撼的想象空間。
“后殖民主義者研究族裔上處于‘他者’位置的人,女權主義者研究性別上的‘他者’即女性,后殖民女權主義研究在種族和性別都處于‘他者’位置的女性”。[2]
由此,一個天然的理論鴻溝橫亙在簡愛和伯莎之間,那就是她們雖然都處在男權社會的“他者”位置上,但卻屬于不同的種族。所以最初的女權主義批評則把《簡?愛》作為“女性主義狂熱崇拜的文本”,在她們眼里簡?愛就是整個文本的焦點,甚至把伯莎都看作是簡?愛在通往幸福之路上的障礙。在夏洛蒂?勃朗特所處的那個時代,婦女在社會上的地位并沒有改善。女性除了結婚以外沒有別的職業可以供她們選擇。如果一旦結婚就是家庭教師這種算不上正式職業的工作也不允許承擔。而且這唯一的社會職業也備遭歧視。只有那些窮人家的女子才會去當家庭教師。在桑菲爾德府的盛大舞會里,富有的小姐們譏諷家庭女教師的討厭、可笑、無能和任性便可以說明。盡管如此,簡?愛仍然堅持以家庭教師的身份闖入男權社會的重重包圍,堅持獨立自主的生活。女權主義要在向男權社會規范的斗爭中樹立起自己的堅韌形象,所以他們把簡?愛推到了歷史的前臺來彰顯其自身的價值。他們用瘋女人襯出簡?愛的安詳與穩重;英格拉姆小姐的自私、冷酷反襯出簡?愛的可愛和脫俗;阿黛勒母親的放蕩烘托出了簡?愛的忠貞和多情。總之簡?愛用自己的堅強和獨立贏得了崇高的贊譽。可是女權主義者卻沒有或者忽略了伯莎的“女權”尊嚴,因為她首先是個女性然后才是“他族”的。從這個意義上看,她進入簡?愛的房間撕毀簡?愛的婚紗可以反映出她對婚姻的痛恨和尊嚴的捍衛;從他對羅切斯特和她弟弟的廝打可以看出她對他們的仇恨;從最后她一把火點了這個對她來說充滿痛苦和仇恨的府苑可以看出來她絕望中的紛爭與無奈。她沒有像那些富有的小姐一樣諷刺同類,而對自己的護理者卻能夠和諧相處。這難道不也是女權主義所向往的女權形象嗎!所以說簡?愛和伯莎在這一點上是相同的,就像伯莎撕毀簡愛的婚紗捍衛自己已經不存在的婚姻和當簡?愛知道羅切斯特已有妻子后出走捍衛婚姻尊嚴一樣。
顯然,為了塑造簡?愛、彰顯簡?愛,伯莎只好屈居隱藏和邊緣化。簡?愛的光輝形象是在同類的打壓(富家小姐們)和同類的隱藏(伯莎們)所烘托而來的。那么被作者隱藏的伯莎就為什么不得不屈居這種被壓迫、被貶低、被戕害、被剝奪話語權的位置呢?
首先,夏洛特生活在維多利亞時代。“維多利亞時代是一個社會和商業發展的時代,英國一時成為世界的工廠,同時控制了許多殖民地”。[3]這樣的生活年代或多或少地具有英國白人的種族優越性。當她用西方白人的眼光來寫《簡?愛》時其對于來自殖民地的人,哪怕是同類也就不免帶上時代的烙印。簡?愛因此也就為我們用后殖民女性主義來解讀提供了一個通道——伯莎,作為隱藏者,所暗含著的文本內涵。來自殖民地的女性伯莎是生活在“邊緣的邊緣”人,不僅受到父權社會的壓迫和白人女性的排斥,還受到羅切斯特和夏洛特及簡?愛的壓迫和歧視。在影片中,我們既可以看到對其的描述中有意無意的歧視,也可以看到簡?愛對其缺乏的應有同情。伯莎被描述成“深的陰影里面,一個形體跑來跑去。那是獸還是人,第一眼我們是說不清的;它似乎爬行著;它像奇怪的野獸一樣,急抓咆哮:但它卻穿著衣服,有許多黑和灰白的頭發,象馬鬃一般蓬亂,遮住它的頭和臉。”[4]不知好歹的瘋女人,財產被丈夫占有,得不到一絲的關愛,被隱藏身份關在閣樓上而不得自由。這樣一個被剝奪了生活權的女人是何等的殘酷啊!和以往影片把伯莎徹底隱藏或者模糊不同,蘇珊娜?懷特讓其在徹底隱藏之中走出,這樣就更能調動觀眾的好奇心。
其次,伯莎比之簡?愛擁有更多一個壓迫就是來自西方白人的種族歧視。如果說簡?愛是處于生活的邊緣,那么伯莎則是在“邊緣的邊緣”。影片給簡?愛充分的話語權和獲得幸福的機會,甚至用羅切斯特的失明和伯莎的死亡為代價,卻沒有給這個來自異邦女人些許生活權利,致使她成為了“閣樓上的瘋女人”。而逼迫伯莎走向窮途的又是什么呢?羅切斯特為了伯莎的財產,卻不希望站在身邊的妻子是個異域的殖民地女人;羅切斯特為了簡?愛的獨立堅強希望她成為自己的妻子,卻又隱瞞自己的婚姻狀況而求逃避。羅切斯特的虛偽和簡?愛的天真也無法遮蔽這個“沉默的女人”所發出的憤怒嗥叫。
簡?愛在接受一筆海外遺產后,就不再工作了,用她的話說是“我的丈夫——需要我整個的時間和操心”。簡?愛最后還是回歸到了家庭過起相夫教子的生活,而這何嘗不是伯莎所追求的呢?作為父權社會的“他者”,可以說簡?愛和伯莎是一樣的,都有“娜拉出走”的人生命題,不同的是她們無法跨越的制約生命獨立的經濟獨立和人格自主。而伯莎還有更長的路要走,因為作為種族的“他者”,她又不得不面對西方白人優越性的隱藏和封閉。在白人的世界來自殖民地的女性謀求獨立的出路除了與之同歸于盡,又有什么生路呢?
在彰顯與隱藏背后,在同為女性的簡?愛和伯莎之間,有著太多的一樣和不同,這里面既有性別種族的差別,但更重要的是時代大環境使然,這是誰都無法逃避的歷史宿命。夏洛特?勃朗特就生活在維多利亞時代的一個“重男輕女”的家庭里,父親把希望寄托在唯一的兒子身上,卻把勃朗特三姐妹放置一邊不加愛撫,肺病的折磨,姐妹的早逝,生活的艱澀不得不讓夏洛特?勃朗特過早飽嘗人間的酸甜苦辣。愛彌爾?蒙泰居說:“夏洛蒂?勃朗特的生活是她的小說的本質。”[3]勃朗特曾暗戀過她的法語教師埃熱,埃熱夫人是勃朗特現實生活中愛情的障礙,瘋女人是小說中羅切斯特和簡之間不可逾越的精神和法律樊籬,這就注定了作者在對瘋女人的描述中或多或少地帶上現實的情緒。勃朗特借羅切斯特之口把貝莎描寫成一個淫蕩的妻子,縱欲的瘋子,說她品質惡劣,心性歹毒,正是作者潛在欲望的一種外顯。[6]一個彰顯,一個隱藏;隱藏映襯了彰顯,彰顯因為隱藏而出離特色。也許在夏洛特的筆下只是一個生命本真情緒的爆發,卻給后來甚至今天的人們留下了對于一個時代印記的多元解讀。無疑,蘇珊娜?懷特的解讀才最暗合作者的文本旨意。
無論從女性主義去解讀簡?愛,還是從后殖民女性主義去解讀伯莎,“他者”的歷史位置和當下姿態都還有極其現實意義,社會對婦女還是有許多無形的歧視,不論是白人、黑人,女人在個體上的獨立和人格上自主路還很長,這是不可繞避的時代命題!通過影片,我們看到的是更具多重內蘊的《簡?愛》。
[1]Gayatri Chakravorty Spivak. Three Women' s Texts and a Critique of Imperialism. [A]. Race,Writing, and Difference[C]. Ed. Henry Louis Gates, Jr. Chicago: U of Chicago P, 1986.
[2]羅鋼,劉象愚.后殖民主義文化理論[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院出版社,1999.
[3]吳偉仁.英國文學史及選讀[M].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02.
[4]夏洛蒂?勃朗特. 簡?愛[Z]. 西安:陜西人民出版社,1989.
[5]楊靜遠. 勃朗特姐妹研究[M]. 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3.
[6]孔巖 陳義華. 從顛覆到建構 ——從《簡?愛》的多種解讀看閱讀的政治性[J].延安大學學報(社科版),2006(03).
張挺璽(1976.11— ),男,山東聊城人,貴州師范大學文學院09級碩士研究生,主要從事中國現當代文學研究。
10.3969/j.issn.1002-6916.2010.15.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