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電影 《天狗》 的悲劇情懷和崇高體驗

魯迅說過，悲劇就是把美的東西毀滅給人看。美就是電影《天狗》中一個護林員為了保護國家財產和當地村民進行孤注一擲的斗爭，他的身上體現出的是一個軍人的信念和良知。毀滅就是這種美需要天狗用生命來守護。電影《天狗》無疑充滿了悲劇情懷，它是一個男人的斗爭史，一個男人用血書寫的驕傲挺拔的歷史，這個斗爭的過程沖擊了我們的視聽，激蕩了我們內心對于“真”的堅持，使人覺得高山仰止，敬慕這種崇高的情懷。

德國的利普斯說過，考察悲劇要看“受難者是一個什么樣的人”，“悲劇人格的受難是怎樣的深重”，“人是在什么樣的情況下受難的”，“此外，問題還在于，受難者是怎樣在受難，就是說，他在災難中是怎樣接受考驗，他是在斗爭還是在軟弱的沉滅，是堅忍不拔還是自暴自棄。”[1]不妨順著這個思路來考察電影《天狗》的悲劇性。電影中男主角天狗參加過對越反擊戰，因此整個故事的時間背景應該就是戰后90年代的農村。改革開放之后，國家發動農村致富，鼓勵一部分人先富起來，帶動后富。當時在農村已經有了一定數目的個體工商戶，他們能夠自主的支配自己的勞動和成果，電影中的代表人物就是孔氏三兄弟。用村長的話說，他們是當地“有名的能人”，老大是致富模范，在市里開辦公司，還和天狗一樣接受過省領導的接待。而天狗，這個曾經在部隊當過一班長的軍人，退伍后被安排來到這個山村當護林員。問題就在于，孔氏三兄弟的致富手段是非法砍伐林子里的樹木，而天狗是一個有著堅強的信念和認死理的老兵，這就形成了電影的主要矛盾。

從整個事件發展的時間順序來講，天狗一家剛到泮源村的時候，受到當地村民的熱烈歡迎，然而隨著天狗發現整個一村人都在“吃”這片林子，他立刻退還禮物表明了自己的態度，這一還，原有的和諧就被否定甚至消除，兩種力量轉為對立，互相排斥。按照黑格爾的悲劇理論，“從此每一個動作在具體情況下都要實現一種目的或性格，而這種目的或性格在所說的前提之下，由于各有獨立的特性，就片面孤立化了，就必然激發對方的對立情致，導致不可避免的沖突。”[2]于是我們看到了接下來孔氏三兄弟一系列的下作行為，電影中選取了一個細節——給天狗一家停止水的供給。當李天狗一家成了快要渴死的魚，村長的“農林一家魚水情”成了一個極大的諷刺，然而天狗沒有放棄，他一方面堅持著自己不屈服的信念，另一方面相信這事情總有解決的辦法，領導總是不會放手不管的。在孔氏三兄弟的飯桌上，他毫不含糊:不要再砍樹了!當看到村霸帶著客戶來林子里看樹，他冷靜地站了出來看著這一切，哪怕最后被打得斷了肋骨危在旦夕，他仍然舉起槍來毫不含糊的扣動扳機……正是這兩股強大力量之間的沖突導致了悲劇的必然性的結局——“悲劇就是人的偉大的痛苦，或者是偉大人物的死亡。”在對抗惡霸的這場“戰爭”中，天狗孤軍奮戰毫無救援，但他那“令人窒息的孤獨，欲哭無淚的痛苦，決不退縮的勇氣，超乎想象的毅力，以及他視死如歸、真正英雄的品格氣魄”卻是驚天地，泣鬼神!

席勒在他的《輪悲劇藝術》中提到悲劇災難的產生應該是“環境所迫，不得不然”，歌德也很強調悲劇矛盾的“自然基礎”:“悲劇人物可以由于任何關系的矛盾而發生沖突，只要這種矛盾有自然基礎，而且真正是悲劇性的。”[3]在這里的自然基礎可以理解成是泮源村的社會風氣和多年的習俗。從某種程度上說，泮源村的村民是栓在一條繩上的螞蚱，他們已經習慣了賄賂一下護林員，然后名正言順理直氣壯的從林子里砍走樹木。個人對于利益的追求是永無止境的，尤其是在多少年來大家相安無事的情況下。對于李天狗，最好的選擇莫過于大家打成一片，彈冠相慶就可以相安無事。從另一個角度來說，這也是一種社會悲劇。美學上，如果一個悲劇的形象在撇開性格之外還交織著很多層面的社會-文化意蘊，那么就可以說是社會悲劇，并且這樣的悲劇形象往往能夠表現出多重的生命價值和意義。從這個意義上講，天狗的形象可以說是一種代表著積極的社會新生的力量，這種新生力量的悲劇經常是新的社會制度代替舊的社會制度的信號。馬克思和恩格斯就認為:人類歷史發展的主旋律正是由那些高舉著“敢于斗爭，敢于勝利”的旗幟呼嘯前進的人民群眾及代表他們的英雄人物所譜寫的，他們在斗爭中會遇到來自自然力量、社會力量等方面的困難，甚至會暫時失利、失敗而造成悲劇。[4]然而歷史規律是不可阻擋的，新生力量終將經過涅槃，代替舊有的制度。影片的結局，孔氏三兄弟全部死了，天狗雖然一直在醫院躺著，但是他的兒子長大成人了，這就是新生力量的希望的延續，當然這是后話。我們現在說的就是在涅槃的過程中所有的偉大的痛苦恰恰是極具審美意義的，只有體現歷史的必然要求的生命激情才可能具有悲劇性，因此，不妨說也正是這樣的社會環境的壓迫造就了悲劇的誕生和英雄的產生。

盡管影片中充滿了悲劇性，可是觀眾在觀看的過程中并不是感覺到無限制的哀傷，也沒有一種被溺住的窒息感，這就是因為在潛意識里我們是認同天狗的，我們認同他的堅持，認同他的信仰。滄海橫流，方顯英雄本色，拳擊猛虎，才顯出武松英武。天狗為了國家利益赴湯蹈火在我們看來真是心驚肉跳，我們會為他的命運覺得悲愴，同時內心生出一種振蕩，并且滋生出一種深深的敬仰之情。我們會透過天狗的這種堅持和努力去對比，去反思，然后在心中形成一種強烈的正義感。此刻我們已經將天狗作為一個崇高的形象來對待，社會悲劇和崇高之間本來就是極為密切的關系，車爾尼雪夫斯基說過，悲劇是崇高的最高、最深刻的一種。崇高本身就是一個動態的過程，那些體現著推動歷史前進的斗爭要求的進步力量及其代表人物，正是崇高的本原。因為，只有那些自覺地為人類大多數的利益而赴湯蹈火、英勇獻身的英雄，才會喚起社會的普遍敬仰。英勇、豪邁、偉大、英雄主義，可以看成是崇高的同義語。而這一切，都需要在尖銳激烈的斗爭中顯現出來。[5]天狗用他的堅持不懈的斗爭激起人們內心對于“真”的堅持，他用自己流淌著的熱血喚醒了觀眾的良知，同時，他也最終戰勝了愚昧無知的村民，雖然身負重傷全身癱瘓，但是他的精神是永垂不朽的!

誠然，悲劇和崇高的結局并不是完美的，可它卻是完整的。正如斷臂的維納斯也帶著殘缺的美麗廣受人們的贊揚和欽慕，電影天狗給了我們很多的心痛和惋惜，卻也給了我們更多的希望，重要的是，它給了我們一次靈魂的洗禮。我們應該驕傲，這是一曲英雄的贊歌，并且一路引吭，高亢而嘹亮。

[1]《古典文藝理論譯叢》第6冊，第123-124頁，人民文學出版社1963年版

[2]佴榮本《文藝美學范疇研究——論悲劇與喜劇》第13頁，南京大學出版社2002年版

[3]佴榮本《文藝美學范疇研究——論悲劇與喜劇》第13頁，南京大學出版社2002年版

[4]劉叔成、夏之放、樓昔勇等著《美學基本原理》第218頁，上海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

[5]劉叔成、夏之放、樓昔勇等著《美學基本原理》第210頁，上海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