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斌斌
昆曲表演遵循“無情不動人,無技不驚人”的創作原則來塑造人物,也就是說“情”是通過演員的唱、念、做、打、舞基本功技巧來展現的。我作為昆曲表演藝術的一位青年演員,認為必須要了解各行當的表演手段和特點,另外要加強自身的表演技巧和基本功訓練,才能充分發揮在舞臺上的表演才藝,使創造的角色達到“情”和“技”的合一。我是老生行當,在創造角色方面亦是如此。
老生其實是一個統稱,細分包括“老外”和“副末”。從所掛的“口面”可分為“滿”和“三”兩種,以年齡來進行區分。“生”以掛“三”為主,在表演上,較為剛毅、挺拔,唱念的音調也可以上的很高,如《酒樓》的“郭子儀”、《十五貫》的“況鐘”、《朱買臣休妻》的“朱買臣”等。“外”以掛“滿”為主,在表演上,深沉真摯、穩重厚實、唱念蒼勁有力,如《掃松》的“張廣才”、《浣紗記——寄子》的“伍子胥”等。下面談談這兩個行當的代表人物,在舞臺上的感情抒發和表演技巧。
《浣紗記——寄子》中的“伍子胥”,以“外”應工,掛“白滿”。“伍子胥”乃大英雄也,頂天立地、聲威顯赫。“伍子胥”戎馬一生、憂國憂民,膝下又只有一子,古人“不孝有三,無后為大”,把生子繼承香煙,看的很重,此子乃伍家僅存一線,“伍子胥”愛之憐之,非但骨肉情深,更重要的是考慮到如何存此“伍家一脈”。正是如此他才不惜千里迢迢,寄于異國。在告訴兒子出使齊國因由時的那段念白“以存伍氏一脈,從今以后,你干你的事,我干我的事,再也不要來想念我了”,特別講究穩、重、蒼勁,要把與兒子訣別那種激慨的心情表現出來。緊接一曲“勝似花——清秋路、黃葉飛、為甚登山涉水、只因他義屬君臣、反叫人分開父子”此時兒子還只當遠游行樂,渾然不覺,蹦蹦跳跳,開心得很,父親滿心凄楚、悲憤、隱忍不發。為了托出此時二人迥然不同的內心世界,設計了一套對比非常鮮明的唱腔、身段,載歌載舞,這些表演技巧清晰地把握到人物內心激情的博動,可謂是以“技”抒“情”的極佳體現。
以“情”帶“技”完全展現于進入“鮑牧”家后,也是整出戲的高潮。入門之后的戲,沒有多少動作可看,全靠感情刻劃來表現“伍子胥” 此時此地的復雜內心世界——對國事的痛惜與悲憤,對本人身世的感慨與悲涼,對兒子前途的憂慮與擔心,對父子訣別的凄楚與悲痛。如:見兒子昏厥在地,此時“伍子胥”不用花俏的身段,既不大喊“啊呀兒啊”,也不快步搶進以示急切,而僅僅略一小頓足,低頭輕聲吐出一個字——“忒”,然后掀髯、顛步、顫顫抖抖,走向兒子,而且這段表演時鑼鼓全停,聲息全無,這聲“忒”顯得格外悲愴、凄涼、痛楚。臺下同樣鴉雀無聲,觀眾的心一下提到嘴邊,都不禁流下同情之淚。這段高潮戲的表演完全是以“情”為主,用“情”帶動身上很小幅度的動作,如“小頓足”、“抖髯”、“身體微顫”等。而這些完全是以“情”帶“技”的代表及完美體現。
《朱買臣休妻》中的“朱買臣”以生應工,掛“黑三”。講述了一個窮困潦倒的窮書生發憤圖強,刻苦讀書,終因生活困難所至,與妻子“崔氏”發生婚變的故事。“朱買臣”人物內心世界較“伍子胥”而言,顯得平淡許多,可是要表現他的“ 窮” 、“ 志” 、“ 情” 、“ 苦” 、“ 絕” 這幾個方面的情感糾纏,實在是有點難得緊。第一出《逼休》中的“朱買臣”主要是以他的唱腔念白和身體語言來表現他“窮”、“志”、“情”、“苦”方面。通過自己對“崔氏”的唱腔念白來抒發情感。一段“啊呀娘子啊,你隨我朱買臣雖然受窮受苦,可是粗衣也好遮體,湯米也好度命,夫妻之間患難與共,哪有因窮困而拋棄之理,你不聽我多次苦苦相勸,偏信那王媽媽的挑唆,暗中寫下離書,逼我休妻,你居心忒狠也”表現了他“夫妻之情”、“艱苦生活”的內心世界。以上經過“語氣、節奏、輕重緩和”等處理的這些很具技巧性的念白,加之接近生活的形體動作,非常真實的,生活化的抒發了當時“朱”的內心情感。感人之深,有似此者。從而體現了以“技”抒“情”的手法。
而后《潑水》中“朱買臣”的“絕”則以情感的轉變帶動了他的身體外在行為而體現。如開場時一曲《新水令——拜辭天庭返故里》唱的趾高氣昂,春風得意。見到“崔氏”,感情有所轉變,一句“取五十兩文銀交于同鄉婦人”念的頗有同情之心。一曲“要收拾將水盆傾地”這些唱念表達了對“崔氏”的怨恨之意和恩斷義絕之情。由此“情”帶動了他外在的動作,不屑一看,拂袖一揮,快速打馬下場的行為。此時“朱買臣”的情感世界波瀾迭起,卻又層次分明,最終情感的升華,以至于帶動了強烈的身段動作結束了對“崔氏”的夫妻情感糾纏。
以上所談到的兩個人物,在舞臺上的表演手法和情感抒發是有共同點的,都是從人物實際、內心、身處環境出發。在人物創作上做到動則有情,情到則動。
昆曲老生的人物性格豐富多彩,在舞臺上的表演手法是多種多樣的,掌握好感情和技巧的相互關系及表演準確度,加上能做到勤于吸收、勤于思考、勤于創造這“三勤”,塑造的人物形象才能更加內涵深刻,性格鮮明,長期活躍在觀眾的記憶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