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成功的心靈拯救——剖析宮崎駿《千與千尋》中的心理隱喻

2002年《千與千尋》摘取第52屆柏林電影節的“金熊獎”桂冠,成為了電影史上首部獲得國際電影節最佳影片獎的動畫片。這是對動畫片的肯定,也是對宮崎駿長期以來所堅持的“希望藉著更具深度的作品,拯救人類墮落靈魂”的創作理念的肯定。他的每部作品,都將夢想、環保、人生、生存這些令人深思的內容,融于其中,他的這份執著不光令全球的觀眾產生共鳴,讓動畫受到全世界的重視,也樹立起了動畫界的榮譽感和良知。

《千與千尋的神隱》講述的是一個“觸犯—災難—拯救”的故事,十歲的小女孩千尋與父母在搬家途中因為父母的好奇心誤入一個鬼神集市,父母因貪吃變成了豬,千尋在驚恐和絕望中得到朋友小白的幫助在油屋爭取到工作,在艱難中變得頑強,在朋友的幫助下也在拯救朋友的過程中戰勝了湯婆婆,最終救回父母回到了現實世界。

貌似一個小女孩兒一次成功的成長經歷,實際卻隱喻了人類心靈世界的一次救贖。影片中諸多的場景和細節都隱喻著現代人的生活和生存狀態,對這些細節的剖析往往能描摹出一個清晰的心理世界。《千與千尋》濃縮了宮崎駿幾十年的思考:人類在自己犯下過錯,造成生存異化之后,應該如何拯救自己?

場景一

空無一人的街道上,千尋的父母經不住美食誘惑,貪婪地大吃無人神肆里的食物并叫千尋也過去享用美味,而千尋堅持認為沒有店主人的允許不能隨便吃別人的東西,而且勸爸媽也不要吃,可父母像是著了魔一樣自顧自地饕餮完全不理會她的惶恐與焦慮,無奈之下千尋只好默默走開,等到千尋再回來找他們時,他們已經變成了兩頭丑陋的豬,在黑影鬼神鞭子抽打下發出慘叫。

“不要吃來歷不明的食物”,“不隨便吃別人的東西”,這些話肯定是父母平日里一再叮囑千尋的。應該說,小孩抵抗美食誘惑的能力是遠不如大人的,可是面對這些誘人的食物,反是父母禁不住誘惑,將平日里自己言之鑿鑿教給孩子的東西踩在腳下。這個情節一方面表明了作為教育者的父母言行不一,在誘惑面前自覺放棄對做人原則和美德的堅守,絲毫不顧及對站在身旁的孩子產生的影響,這樣的教育是無效的。另一方面,千尋父母面對美食失去自控這一幕也反映了現代人對欲望的抵抗能力和自控能力的不堪一擊。或者說面對誘惑,他們根本不愿抵抗,而此時,只有站在一旁的孩子是清醒的,他們才是人類的未來,也是拯救人類的希望。

場景二

朋友小白告訴千尋一定要到湯婆婆那里爭取到工作的機會,不工作的人在油屋世界里會變成豬。在鍋爐爺爺和小玲的幫助下千尋幾經周折終于到了湯婆婆的住處,千尋頂住心中的恐懼不斷地懇求面目猙獰刁鉆古怪的湯婆婆:“請讓我在這里工作”。湯婆婆大罵:“你又任性、又愛哭、又笨,這么沒用,到底能干什么?”而千尋知道自己一定要活下來,活下來才有機會救自己的父母,忍住害怕和眼淚,堅持不向湯婆婆妥協退縮,最終贏得了工作的機會,取得了在油屋世界的第一次勝利,證明了機會是靠自己爭取的。

油屋世界的生存規則是每個人都要工作,不干活兒,就變豬。這一點,也有著很深的寓意:變豬意味著輕松的生活方式,在我們這個時代追求輕松的人太多了,他們要走“捷徑”,要享受生活,卻忘了,沒有汗水和夢想,生活就不再是生活,這樣活下去與豬無異。

要實現救父母的目標,必須首先在油屋爭取到工作,千尋在堅持不懈的努力下,最終做到了。在現實生活中,有太多的人沒能像她那樣堅持下來,他們太容易向別人向現實向自己的惰性妥協,在工作中一遇到困難就想跳槽,覺得一定有更好的等著自己,結果換來換去也沒等到所謂的“好機會,最終放棄夢想,無法實現自己完成自己。

場景三

千尋對工作很盡心,當腐爛神來洗澡時其他人聞到惡臭都躲的遠遠的,她卻強忍著做自己該做的工作,即便是惡心的一身雞皮疙瘩,頭發倒豎還是硬撐下來。為了給腐爛神沖涼,千尋耐心地在沒膝的泥漿里艱難的挪著腿,客人嘴里的惡臭撲面而來,她還是強忍著繼續。無意中發現客人身上插了根刺,她鉆進水里在刺上系根繩子和大家一起努力用力拉,吆喝中,破舊的自行車出來了,亂七八糟的垃圾出來了,大堆的泥漿也出來了,原來這位客人并不是腐爛神,而是河神,他是被人類污染成這樣子的。河神在千尋的努力下被洗的干干凈凈,河神悄悄留給千尋一顆傳說中神奇的河神丸子,大笑著離去,浴場也因此獲得豐厚的回報——和垃圾一同留在地上的金砂。一時間,千尋成了浴場的英雄。

原本干凈的河神被污染成“腐爛神”渾身散發著惡臭,這是只有我們這個時代才有的童話。而千尋在幫河神洗干凈的過程中所做出的努力,也正象征了“為人類贖罪”的寓意。千尋不像浴場的其它人一樣看到臟兮兮的河神都躲著他拈輕怕重,她覺得既然自己做了這份工作就要敢于直面工作中出現的難題,盡自己最大努力去解決它,所以千尋可以獲得最大的回報,成為浴場的英雄。我們在工作和生活中都會遇到困難,逃避不能解決問題,只有接受挑戰才有進步和發展的可能。

場景四

無面人變出了金子,大家為了得到金子,搶著給無面人送上好酒好菜,拼命想討好他,只有千尋對著他手里的金子搖頭。無面人經不住誘惑在眾人的討好下海吃海喝不知滿足,身體隨著貪食和欲望的膨脹而變形,千尋不想他變得那么貪婪,把原本要救父母的半個河神丸子給了他,至此,千尋為了救自己的朋友已經把河神丸子分兩半送給了小白和無面人。吃了河神丸子的無面人吐出了所有污穢,也吐出了自己貪婪的欲望,變得平靜變回了原來的自己。

無面人,代表的是沒有自我,找不到自己的人,甚至連自己的聲音都沒有。變金子,是因為別人喜歡,是對別人的曲意逢迎。沒有自我的人,只有在別人的追捧歡呼中才能找到一點寄托和安慰,可是這樣下去只會淹沒在眾聲喧嘩中更加無法找到自己。

“現代人有一個通病,就是只有花錢才能讓他們找到自信,自信不在自己心里,而在別人尊敬的眼神里。”

河神丸子是用來救父母的,可是千尋看到自己的朋友遇難卻不能視而不見,他們需要自己的幫助。因為愛,因為關心,千尋就把自己僅有的都付出了。以致后來為了救小白,不惜冒著生命危險踏上前途未知的旅程。可是也正因為愛和關心,千尋才能一步步走下來,她的拯救行動才得以順利進行,救無面、救河神、救小白,最終拯救父母,救人亦是在自救,愛換來的是雙贏。

心存愛人之心,是千尋能夠勝出的關鍵。這就提醒人們:在現代這個利己主義、個人主義盛行的時代,不要只把目光鎖在自己身上,伸出友誼之手,建立善良、溫馨的人際情誼,一個人有了愛人之心他的生存就不是孤立的,他就有戰勝一切困難的希望。

場景五

白龍偷取了錢婆婆的印章并因而受了重傷,千尋為了救小白不惜冒著生命危險踏上了一段可能充滿危險的旅程,她不光要救小白還要把印章物歸原主還給錢婆婆,并代白龍向錢婆婆道歉。幸好錢婆婆是個慈祥的人她沒有為難千尋,她驚訝于這個小女孩會把這么重要的印章歸還給他,要知道有多少人都想千方百計得到這個印章呢,比如湯婆婆和白龍。她問千尋你知道你歸還給我的印章是干什么用的嗎?千尋搖頭:“我只知道它對您很重要,我替白龍向您道歉。”

那是錢婆婆的東西,即便再寶貴,別人的東西也不可拿,朋友做錯了事她要幫他改正錯誤。雖然,自己的朋友千方百計才把它偷到手。朋友,是要走正路的。我們在現實中,在面對朋友和不義之財時,是否做到了呢?

片尾,魔法契約解除,千尋和父母回到了現實生活中,父母什么都不記得了,仍和從前一樣的冷漠,放棄跟孩子的交流也就放棄了走進孩子的世界。只是這時,千尋已經不一樣了,她已經知道自己該如何做自己,如何生活了。

在影片中宮崎駿一以貫之的生命本體論再次被強調。《千與千尋》告訴我們,人類不僅要有生存的堅韌渴望,在通往美好未來的路上,人類更需要有對真善美的執著追求。

故事的背景是現代社會,描畫的也是現代人的心理世界和生存圖景,宮崎駿是這樣說的:“可怕的是活在‘現在’太久了,人會變得麻木,有時忘記了來時的道路”。

一個關于成長經歷的故事,一次成功的心靈拯救,《千與千尋》讓人的心靈和欲求得到凈化的同時也有了滿懷的收獲。正如宮崎駿自己的一句哲理名言所說:“在萬物重生的早晨,來到寂靜無聲的窗口,放棄無盡的需索,復歸于零的時刻,人類才會得到滿懷的所有。”

[1]《與夢飛翔宮崎駿》云峰著,北京,文化藝術出版社,2002.8

[2]何玉艷:童心是一盞燈——解讀宮崎駿動畫片《千與千尋》的哲學追求,[J]法制與經濟,2006,(07).

[3]《感受宮崎駿》秦剛主編,北京,文化藝術出版社,200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