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的美學理論家宗白華先生指出:“文學是民族的表征,是一切社會活動留在紙上的影子。”[1]攝影作品是人的心靈和命運的反應,攝影的本質,是一種文化和心靈語言的產物。攝影本身最重要的特征就是社會生活的紀實。攝影的社會功能與文學的社會功能都是反映社會生活,只不過攝影所使用的工具和材料與文學不同。北京師范大學著名學者王一川認為:“攝影藝術和文學各有其得失。攝影藝術長于提供逼真而直接的視覺性,但在深入思維領域時卻是間接的;而文學善于造成具體而生動的思維性,卻在還原視覺效果上失于間接性。把兩者孤立看,各自缺失是明顯的:攝影藝術無法如文學那樣提供具體而生動的思維性,而文學難以像攝影藝術那般呈現逼真而直接的視覺性。但是,如果把這兩門各有得失的藝術相互‘匹配’起來,卻可以獲得相互開啟和相互補足效果;攝影藝術的視覺性與文學的思維性相互開啟即互啟,展現出無與倫比的新優勢。”[2]由此可見,攝影可以彌補文學的視覺間接性,文學又能補足攝影的思維間接性,從而達到互補。而正是這種相互匹配產生的互啟和互補效果,為攝影藝術與文學的相互滲透,提供了理論上的依據。鑒于此,筆者從以下兩個方面談談文學對攝影的影響和作用。
文學一直被人們尊為“生活的教科書”。文學為人們提供了一片廣闊的自由審美天地,使人們能夠在文學作品中面對自身、反觀自己。優秀的文學作品都高度的融合了藝術家對人類社會、自然、人生的深奧底蘊的關照和領悟,記下了人的悲歡離合,喜怒哀樂,這就是文學的審美價值。文學的審美價值主要體現在“以人為本”,認為在天、地、人之間,以人為本;人與神之間,以人為中心。文學的審美價值對攝影的審美價值是有借鑒意義的。
從中國美術史的角度看,詩畫同源是中國藝術的一個優秀的傳統。文人畫正是繪畫文學化的產物。這當然是視覺藝術與文學的聯姻。恰如潘天壽先生所指出的:“至宋初,吾國繪畫,文學化達于高潮,向為畫史畫工之繪畫,已轉入文人手中而為文人之余事;兼以當時禪理學之因緣,士夫禪僧等,多傾向于幽微簡遠之情趣,大適合于水墨簡筆之繪畫以為消遣。”[3]在中國畫的傳統中,詩與畫是無法剝離的。攝影,自然是這種傳統的繼承與發展,也可以說是對這種傳統的光大,但其意義并非于此。攝影與文學之間的相互滲透,可以使攝影更加具有審美價值。如:發表在《文藝報?攝影文學導刊》第53期上的《圖騰》、《遙遠的岸》、《殘荷》三幅攝影作品都是色彩、層次感、意境極佳的上乘之作,攝影作品與散文詩之間的相互交互起到了事半功倍的效果。攝影作品使散文所描述的意境得到了生動形象的表達;同時,散文的審美價值也使攝影作品的意境得到了升華。攝影作品并非只是客觀現象的記錄,而是以作者的情感和審美趣味加以構織的精美藝術世界。文學的審美趣味滲透到攝影藝術當中越多,越將給攝影作品增添千姿百態的風姿。還會給攝影作品帶來更具個性化的風韻。文學的審美價值對攝影的影響主要表現在以下兩點:
一是誘發讀者的審美趣味的潛意識。每一個人的心底都埋藏著許多潛意識的審美趣味,這種潛意識必須遇到誘導才會突發出來。這是讀者進入品味文學美起始階段的一種心理活動,表現為對文學美產生濃厚的興趣,并凝神靜氣地予以關注。讀者通常是根據自己的審美希望和作品的審美意蘊,追尋作品的審美趣味和審美價值。品味文學的審美想象,可細分為再造性審美想象和創造性審美想象。再造性審美想象,是受審美注意的引導,把過去的生活經驗調動起來,在情感力的推動下,作品中的文學形象與記憶中的形象融合,幻化出新的形象;創造性審美想象,是受情感力的推動,調動記憶儲存,創造出全新的形象。一般說來,品味文學以再造性審美想象為主,文學創作則以創造性想象為主。同理,攝影師用照相機在城里和鄉村的平常環境里拍攝,照片里的景物竟然會變得意想不到地美麗,或許常住此地的人會懷疑自己的眼睛,平時怎么沒有看不出這景這物的美麗呢?
二是引導讀者審美注意和審美情趣達到共鳴。例如我們讀“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的詩句,在審美注意的引導下,會在腦海里產生遼遠、壯闊、雄渾的畫面,特別是一輪巨大的夕陽懸浮在半空中的形象更是鮮明無比。這些元素在審美情感的推動下,它們被重新調動、組合起來,成為全新的畫面。攝影師拍攝時也常常有意無意應用了這種方法,通過角度、焦距、光圈、光線、時間的選擇進行創作,自然會誘發讀者的聯想、想象,自動生成美麗的畫面。審美想象只關注想象事物中的美的表象和特征,情感力的推動尤其不可缺少。審美注意越集中,審美想象就越易于激發;投入的感情越多,審美想象的天地就越加寬闊。也就是說審美想象并不會由記憶自然生發,需要情感的推動,情感如同雙翼,給審美想象以飛翔的動力。
意境是我國文學藝術中一個重要的傳統美學概念,是審美主體和自然物象特征相吻合時達到的一種物我交融的絕妙狀態。富有意境的攝影作品,既鮮明直切、具體可感,又空靈超脫、含義深遠。
在我國,自古以來凡作文或繪畫,一直都把意境作為文章和藝術作品所追求的最高境界。古來向有“情在意中,意在其外,含蓄不盡,斯為妙諦”的說法。我們在攝影藝術創作中,要借鑒文學對意境的營造手法,文學處理情與景的關系主要有:觸景生情、情景相生、顯情隱景,這幾種方法對構成攝影的意境將有一定的幫助。攝影作品的意境不能簡單地理解為情與景、意與象的結合。攝影的意境是攝影家借助于千變萬化的大自然給人的內在精神的外化造就出的外部景物和心靈的對應物,是攝影家依照自己特定的思想情感、品格、性情將自然景物人格化并通過攝影技術(鏡頭的選擇,景深的運用,色彩,線條,質感的表現等)把自己的品性滲透到景物中去,使之反映出自己內在精神的象征和寄托。其作品具有真善美的現實審美意義,能引起觀賞者的強烈共鳴。
觸景生情是指當人處于一種環境之中或突遇某種情況激發出本來儲存在胸中的某種思想感情凝結而成。這里需要有兩個條件:一是必須有能夠激發作者的客觀事物,二是作者必須具備能夠因客觀事物激發的思想感情。例如,攝影作品《大眼睛》的作者解海龍在安徽某一農村小學看到一個小女孩求知的大眼睛,作者心靈被眼前的這個場景震撼了,他利用光和影的巧妙組合造型,突出了那雙震撼人心的“大眼睛”,在創作中,作者把握住了“真實與善良是永恒的感動”這種人們共有的心理經驗。《大眼睛》和讀者產生了感情的共鳴,在全國范圍內的《建國50年攝影在我們記憶中》的調查中,希望工程的“大眼睛”名列榜首。
情景相生是指所描繪的生活圖景和表現的思想感情融合一致而形成一種藝術境界。一幅優秀的作品,滲透了藝術家的情感。這種藝術境界具有極大的魅力, 它在作品中是通過藝術形象表現出來的。這一形象必須是“形神兼備”的理想藝術形象,情景交融、物我化一而成的意蘊或形象,是啟發欣賞者的聯想和想象,有著超越具體形象的更廣闊更深遠的藝術空間,一幅作品的藝術價值在很大程度上就決定于意境的創造。觀眾看了一件作品,理解了,有如身臨其境,感同身受,就能對他的情感和認識產生影響,理解了藝術家所表達的和所追求的,才能說完滿地實現了意境。作為直觀形象表現的攝影藝術,可以說對意境的傳達大有得近水樓臺之勢。如第九屆中國國際攝影藝術展獲獎作品中的劉賢健的《一家親》:一家的三只獼猴,在風雪中饑寒交迫的依偎在一起,強烈的打動了觀眾們的惻隱之心。
顯情隱景則更多體現了抒情的直接性,直接抒情雖然比較直露,但以動態的心理活動直指人心,往往能受到當頭棒喝的效果,使人感情受到強烈的震撼。作品《勝利之吻》是阿爾弗雷德?艾森施泰特(Alfred Eisentaedt)攝于1945年8月14日,也就是戰勝德國納粹的日子,它深刻地反映了人類向往和平、結束戰爭狂喜的主題,感染了每一位讀者,產生了經久不衰的魅力。《勝利之吻》拍攝在紐約時代廣場,有好幾位攝影家都拍到這一個場面,但他們過多了注意了周邊的場景,而忽略了主題。只有該作者成功了,探究其成功原因是因為作者的當時感情噴薄而出,并未過多的關注作品主題之外的場景。
攝影作品的“意境”,含蓄、蘊藉,使觀者動之以情,進而產生思考、領悟和聯想。創作一幅意境深遠的作品必須調動一切必要的攝影語言和構圖要素。懂得含蓄與張揚,藏與露,空白與簡約,象征與暗示,給觀者留有聯想的余地,還能為其所領會接受。攝影師亦可從詩畫中借鑒意境,深化攝影創作思維,站在較高的意識層面上進行創作,取得更高的藝術成果。所以說,如此高標準的審美需要對于攝影者的要求就不僅限于一般的審美素養和拍攝技能,除了發現生動的形象后精心構思,并熟練于處理畫面形式元素的構成及組合關系之外,更要從拍攝題材中發揮其文學素養。體悟到其中豐富的意蘊,飽含情感地將自己豐富的主觀體驗借助精湛的藝術技巧傳達出來,寓意于中,使作品具有強烈的沖擊力,喚起欣賞者的情感共鳴,去感受其中的奧妙和美好。這需要攝影師不可避免地受到自己生活經驗、審美經驗、文學修養、審美能力的影響,自覺或不自覺地按照文學營造意境的方法對畫面情感進行“再創造”,豐富意境的內涵。
歸納以上所述,除了基本專業技術的掌握技巧的運用,攝影美的發現和創造以外,獨特藝術風格的形成是最終目的,有助于營造作品獨特的意境美感。這其中發現和創造美的能力是關鍵,要想做到這一點,攝影家必須提高自己的文學素養,積累豐富的生活經驗和藝術經驗,必須有扎實深厚的文學底蘊做積淀。進而才能形成自身藝術風格的高度。
[1]宗白華《中國美學史重要問題的初步探索》1990年版,北京大學出版社。
[2]王一川《文學概論》2004年,復旦大學出版社
[3]潘天壽《中國繪畫史》,1983年版,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