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州大學文學院 游 溪
商業語境下的電影美學追求
——解讀影片《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和《杜拉拉升職記》
鄭州大學文學院 游 溪
新生代女導演徐靜蕾拍攝的《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和《杜拉拉升職記》做到了思想性與娛樂性、藝術性與觀賞性的有機統一,解讀這兩部電影對我們研究國產類型片的出路是大有幫助的。
徐靜蕾 《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 《杜拉拉升職記》
2010年4月,徐靜蕾攜新作——改編自同名暢銷小說的影片《杜拉拉升職記》(以下簡稱《杜拉拉》)席卷而來,不僅在票房上大獲成功,同樣也獲得了大部分觀眾和影評人的肯定。六年前,一樣是由她本人自編自導自演的電影《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以下簡稱《來信》),不僅叫好又叫座,還榮獲了第52屆西班牙圣塞巴斯蒂安電影節最佳導演獎。
現代的電影市場是以商業化為主要運作模式的,尤其是近幾年來的國產大片不斷地在商業化大路上突飛猛進,以張藝謀、陳凱歌為首的第五代導演拍出了諸多類似于《英雄》、《十面埋伏》、《無極》等形式浮華卻內涵貧乏的商業大片。相較于這些令人失望的大導演,新銳導演如寧浩、陸川和徐靜蕾等人,則讓我們看到了中國電影的希望曙光。徐靜蕾是中國新生代導演中唯一的一名女性,從《我和爸爸》到《杜拉拉》,《來信》和《杜拉拉》同為以愛情為主旋律的商業文藝片,在敘事、人物和影像三個方面,也兼有一定的美學特質和藝術特性。
在經濟運作模式中合理消費的愛情類型片,其戲劇性的敘事模式從格里菲斯那里就一直薪火相傳至今。電影的經典敘事即是戲劇化敘事,影片以故事情節取勝,人物關系也隸屬于情節關系。而如今,后現代主義思潮包圍在我們四周,商業化的形式在文化、藝術、無意識等領域無處不在。作為大眾傳媒之一的電影,無疑也受到了后現代主義這個富有爭議的哲學思潮的影響,主要表現為反對理性、解構權威、紛繁風格的拼貼和表達與欣賞的快感等。徐靜蕾的這兩部電影,為了追求藝術價值與商業價值的雙贏,以經典敘事模式為主,摻入了后現代敘事的若干因素,因為她骨子里堅信好看的電影首先要會講故事。
《來信》這部改編自奧地利著名作家斯蒂芬?茨威格同名小說的電影,講述了一個女人從小到大一直守護著她對一個風流作家的愛戀,直到她們的孩子死去,她才在臨死前寫信給這位一次又一次把她遺忘的作家,向他訴說了這段不為人知而又驚天動地的愛情故事。整部影片以女人的第一人稱獨白和少量人物對白組成,敘事節奏平淡,情感表達含蓄。在倒敘的傳統時間結構中,全片主要由三個部分構成:童年時期的迷戀與憧憬,青年時代的狂戀與守望,中年之后的愛戀與解脫。很明顯,經典敘事的主框架——開端、發展、高潮、結局,經過徐靜蕾一番修枝剪葉的技術化處理,加入了一改男性為敘事主體的傳統,女性由被動走向主動,掌握了話語權等反對二元對立而超越兩性對立的后現代敘事。這樣,《來信》不僅做到了故事情節的“奇觀”,而且也達到了敘事手法上的美學標準與藝術優勢。
《杜拉拉》為人們展現了平凡女孩杜拉拉在世界五百強公司經歷跨度八年,依靠個人的努力從一個樸實的銷售助理,成長為一名專業干練的HR經理,見識了職場變遷,也歷經了各種磨練,在事業收獲成功之后勇敢地去尋回真愛,和心愛的人共譜了一場浪漫而又美好的職場戀曲。整部影片有兩條明確的主線:一條是杜拉拉從一家民營企業跳槽到著名外企DB公司的奮斗過程;另一條主線則是杜拉拉和王偉一波三折的愛情故事。該片采用“職場+愛情”的經典敘事傳統,呈戲劇式線性結構,有脈絡清晰的情節發展和內容豐富的故事與人物;還插入了一些追求視覺享受和節奏快感的后現代敘事,將故事片、廣告、動畫、幻覺、過去、現在等各種繁復的影像拼貼在一起,作為故事發展線索呈現給觀眾。完美的劇情加上略帶審美效果和藝術技巧的敘事方式,輕松把徐靜蕾送入了“億元導演俱樂部”。
在傳統的男性執導的電影中,女性是柔弱的、被動的,處于客體地位,只能成為男性行動和欲望的對象或是被男性觀眾“看”的承受對象。而商業語境之下,人們對于觀看電影有著更大的可選擇性、自主性和互動性,經典電影美學所偏愛的“高、大、全”男性主體形象,越來越受到現代的電影美學觀念熱衷于塑造真實化、個性化人物形象的沖擊。徐靜蕾作為第六代的一名女導演,堅持從女性視角出發,以表達女性主體意識為主,她塑造的兩性形象是不同于傳統甚至是顛覆的。因此,她創作的電影具有一定的女性主義色彩,符合大部分女性觀眾的觀影心理。
《來信》中的“我”是一個獨立自主、敢于為愛付出、孤獨而又堅強的女性形象。她獨自一人來到北平念書,只為了尋回兒時的愛戀;她一個人把孩子生下來并依靠出賣自己的肉體來撫養他,也只是為了延續愛的血液。每逢作家的生日,她都會托人送他一束白玫瑰,白玫瑰的花語恰恰是象征了對愛的默默付出和犧牲;每次和作家魚水之歡的時候,光潔而扭曲的背部特寫也正說明了她對作家的主動獻身和熾熱迷戀。男作家在《來信》里是作為第二人稱“你”來進行描述的。他雖然極富才華、很受女人的歡迎,但是卻用情不專、風流成性,更為荒誕的是,情愛過后他一次又一次地忘記了她。這種略顯病態的畸形情感經歷,讓我們看到了男性形象的病態與缺失,更凸顯出徐靜蕾在對女性的主體性形象的刻畫上具有一定的美學意義和藝術水準。
《杜拉拉》則成功塑造了一個現代企業職場人的形象,她性格堅韌、聰明上進、做事認真、懂得了要善于表現自己,最后通過不斷努力找到了理想的職位,收獲了事業上的成功。感情上,她敢愛敢恨,主體意識濃厚,勇于抓住屬于自己的愛情。與《來信》中女人赤裸的后背所傳達出的羞澀與壓抑不同,《杜拉拉》中突出的是女性在情愛中的積極主動和強烈欲望。還有她在與王偉吵完架,瘋狂購物得到減壓之后主動去找他和好,以及她為了事業和王偉分手,而最終又勇敢地去尋回戀人等情節,無疑不證明了她作為女性強烈的主體色彩。而男主人公王偉則略帶病態色彩,比如:坐電梯時出了一點狀況,膽小的他就緊緊抱住杜拉拉的雙腿;他有幽閉恐懼癥,而又害怕別人發現;杜拉拉在面臨事業與愛情的兩難抉擇之時,他卻一人離開,撇下女友,逃避真愛。這種男性形象沒有了以往父權制文化下的英雄氣質,但卻飽滿立體,真實可愛。
在任何一部電影作品中,畫面的構圖和色彩是形式創作的最為重要的環節之一。在商業電影盛行的今天,影片自身感觀上的美感,在很大程度上就決定了這部電影是否具有觀賞性和藝術性。構圖是為影片主題服務的,所以,除了要考慮到它的美學原則,更重要的是構圖要講究理性,才能更好地配合整部影片的主題和風格。而色彩能對人的心理及情感產生影響,導演或美工通過對色彩進行情感化的藝術處理,能夠賦予畫面更為強烈的主觀色彩以及自然唯美的視覺效果。徐靜蕾的這兩部片子,其構圖和色彩的運用和作品的基本傾向有著密切的聯系,是在商業語境下做得較為成功、具有一定藝術氣息的優秀電影。
《來信》的主題是一個癡情女子對一個負心男人的愛情守望,就像女主人公在臺詞中說的一樣:“我愛你,但與你無關”。這個主題體現在影像畫面上,就塑造了多處女主人公站在大門外等待作家回來的畫格構圖。不難發現,女人的面向總是向右望去,和開頭作家讀信時的面向左正好相反,如果并列在一起看,總會給人一種“向左走,向右走”的錯位感,這就暗示了女人一生得不到愛的悲苦命運。而兩人短暫相處的少數鏡頭當中,在構圖上總是處于一種不均衡的狀態,把兩人放在一種極具張力的畫面之中,突顯出二人對待愛情的不同態度。一幅幅富于理性的規整構圖,表達了導演對于該片主題的深入理解和思考。這還是一個懷舊的故事,講述了一段凄美的愛情,影片的主色調是偏冷的暗色調,無論是冬日的灰色、天幕的深藍、服飾的灰藍以及多次定格的昏黃燈光,都渲染了憂郁清冷的情感氛圍。即使有些場景出現了喜慶的紅色和華貴的金黃色,也是一種壓抑的亮色,如同文學中“以樂景寫哀更見其哀”的手法,使得影片中的色彩具有了打動人心的主觀情感。
《杜拉拉》是一部以職場勵志為主題的時尚愛情片,構圖簡潔,色彩艷麗,節奏輕快,剪輯流暢。影片一開頭,畫面中就出現了眾多高樓林立的現代建筑,意味著職場上激烈的競爭和嚴格的等級制度,讓人感覺喘不過來氣的壓力撲面而來。在辦公室內,景深鏡頭的運用,這樣的畫格構圖突出了空間的立體感,創造出快節奏的職場氛圍。杜拉拉和王偉兩人在泰國的奔跑嬉戲,使用了大量運動鏡頭,把異域風光的美景完美地融入了并展現在畫面當中。兩人戀愛了,在公司的走廊里相遇,背景墻壁上的花朵也紛紛綻放開來;兩人分手了,杜拉拉一人從走廊上經過,墻壁背景的花兒隨之凋零衰敗了下來。諸如此類的畫面構圖,絲毫不顯得突兀,反而運用地合情合理,更好地服務了影片的風格及主題。同樣,亮麗紛繁的色彩搭配,令人目不暇接的時尚元素,都為該片增添了不少觀賞價值和視覺美感。杜拉拉從剛進入公司時素樸淡雅的穿著,到逐步升職后華美靚麗的裝扮,展現出職位的變化;海邊聚會時的湖藍色長裙,象征著活力;瘋狂購物時的紅色時裝,寓意著沖動;年終會上與王偉分手時的黑色禮裙,意味著憂郁。不管是服飾還是場景,其色彩都暗示出劇中人物的情感狀態。
徐靜蕾的這兩部影片都是按照商業模式來進行運作的,商業邏輯成為電影藝術創作中一只“看不見的手”,變成一種具有相當支配力的強勢話語,這也就不難解釋《杜拉拉》中有一些植入式廣告略顯牽強,商業元素過于外露,商業和藝術結合得不夠水乳交融的癥結所在了。而且,兩部影片均出自于對文學作品的改編,從某種程度上也顯示了徐靜蕾作為導演在故事內容和題材創作上的局限與欠缺。不過,作為一名演而優則導的新生代女導演,徐靜蕾在把文本轉換為影像的素質和能力還是不可小覷的。從自身女性視角出發,以大眾審美視野為方向,選取愛情為基本主題,具有一定的藝術創新性和電影探索性。《來信》和《杜拉拉》做到了思想性與娛樂性、藝術性與觀賞性的有機統一,要比近年來一些大導演的浮躁之作好很多,同時,對這兩部電影的解讀為我們研究國產類型片的出路也是大有幫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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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溪,鄭州大學文學院。
10.3969/j.issn.1002-6916.2010.10.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