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婚交友節目在中國熒屏出現并非新事物。但隨著時間的推移,電視征婚交友節目似乎進入了瓶頸期,原先風起云涌的征婚交友節目風光不再。不過,江蘇衛視的新派交友節目《非誠勿擾》橫空出世,成為2010年最為火爆的電視節目。
《非誠勿擾》虛擬了約會前的準備過程,采用“女選男”后再“男選女”的模式。既具有關注年輕人交友需求的服務性,又具有社會話題的爭議性、刺激性、娛樂性,因而一躍而成為當下綜藝節目的王牌,穩穩占據收視率的頭把交椅。應該說,《非誠勿擾》的火爆與社會文化的凸顯、差異化的設計、創新性的編排以及戲劇化的演繹等密不可分。
優秀的電視節目應該植根于社會現實,用鮮活的語言典型、真實地將社會文化或者社會意識表達出來,從而引發受眾的共鳴。在社會文化轉型時期,各種各樣的社會文化或顯或隱地存在于社會中,而《非誠勿擾》抓住80后甚或90后的年輕人率真、張揚的特征并予以充分挖掘,通過小小的新派交友舞臺展現出80后年輕人的生活狀態及其婚戀價值觀,折射、凸顯出多樣甚或對立的文化人生。
婚戀觀凝聚于社會的文化結構之中,是社會文化特色或者社會意識的一種表達。正值婚戀年齡的80后甚或90后,是在社會改革開放與文化轉型的背景下成長起來的新一代,他們的婚戀觀既區別于60后的沉默,又相異于70后的羞羞答答,而整體上表現出強烈的個性意識,具有率真、張揚、敢說敢做、“言為心聲”等特征。在《非誠勿擾》中,既有物質女的物質渴望,又有情感女的愛情渴求,還有對花樣美男的直接表達……三個女人一臺戲,二十四個女人和四五個男性就成為社會文化的直接縮影。于是,《非誠勿擾》中嘉賓大膽直接、語言犀利、個性突出,幾乎每期都有驚人的話題或者出位的話語出現,而“寧愿在寶馬車里哭,也不愿在自行車后笑”、“我的手只給男朋友握,其他人要20萬”等等,更是成為議論的焦點。
可以說,《非誠勿擾》將生活中真實的婚戀觀借助80后甚或90后一代人的特點進行了聚焦,折射甚或凸顯出時代的婚戀觀甚或社會文化。雖然主持人孟非一再在節目中說:“作為國內收視率最高的節目,要傳達正確的價值觀”。但不可否認的是,傳媒甚或社會竭力倡導的社會主流價值觀已經與人們的生活漸漸遠去,而一直潛隱于民間的社會文化開始泛起,并終于通過敢說敢做的80后表達了出來。較傳統主流文化而言,民間文化更貼近社會的本質,是世俗社會生活的文化或者經驗的總結。在社會越來越功利、越來越物質化的當下,讓80后甚或90后說一些冠冕堂皇的道德與價值,已經變得虛偽,而《非誠勿擾》用近乎原生態地記錄將道德家的一塊遮羞布完全揭開了,展現出生活的原貌,雖然這些生活真實有些殘忍,比如《非誠勿擾》中杭州母子對“農村女”的排斥,溫州男對“門當戶對”的要求,物質女對物質赤裸裸地追逐……但不可否認的是,這幾乎完全是社會生活的真實,只不過《非誠勿擾》借助傳媒的力量將之聚焦、放大了而已。這種原生態的記錄契合了受眾的收視期待,甚或受眾也加入到轉型期社會文化的討論中,才使得節目收視一路攀升,成為收視冠軍的。
“差異化”原本是市場營銷中區別于“同質化”的一個概念,它是商品競爭的利器。電視節目作為媒介生產的產品,它同樣應該與同一產品具有差異化,應該通過差異化盡可能滿足受眾的收視需要與收視期待,實現電視產品的價值。《非誠勿擾》能夠在眾多電視節目中脫穎而出,成為收視冠軍,與差異化的設計密不可分。
《非誠勿擾》與眾多電視節目特別是婚戀類電視節目相比,最大的差異化在于先期挑選嘉賓上。如何挑選出具有故事性、話題性以及善于表達、敢于表達的嘉賓是節目組一直致力的主要內容。節目中的女嘉賓年齡跨度大,職業更是五花八門,有老師、私營店主、外企經理、職業模特、服務員等,種類繁多,覆蓋面廣,甚至還出現母女、雙胞胎姐妹等等齊上陣的情況。而每期的4-5位男嘉賓中,也遵循差異化的原則,比如形象、職業、收入、感情經歷等等。差異化的選擇,使得《非誠勿擾》節目在有限的時間內具有更多可看的內容。實際上,由于嘉賓的年齡、職業、學歷等存在層次差異,必然導致審美角度的差異性,甚或出現場上嘉賓與嘉賓、嘉賓與主持人辯論的場景,這也使得每期的節目話題不斷出現,具有可看性或者爭議性,更能夠吸引受眾的注意力。事實上,經過電視剪輯的《非誠勿擾》與錄播的時的場景相比,后者精彩程度遠遠超過前者。
差異化的設計還表現為對節目主持人的選擇與把握。雖然《非誠勿擾》屬于娛樂類電視節目,但卻選擇了以主持新聞類節目而聞名的孟非,這和另一個爭議節目《我們約會吧》的主持人何炅頗為不同。江蘇衛視頻道副總監王培杰表示,當時為《非誠勿擾》選擇主持人時,為了讓節目更加厚重,更考慮到這個主持人要熟知人情世故,很自然想到民生新聞主持人孟非。新聞主播主持大娛樂節目,他的角度和深度都不一樣。只有這樣氣質的主持人,才能夠讓這個節目的氣質更勝于其他交友節目。江蘇衛視選擇孟非,正是跳出了娛樂節目主持人嘻嘻哈哈、蹦蹦跳跳的俗套,賦予節目理性、沉穩的氣質。另一位主持人樂嘉主業是企業培訓,擅長心理分析,可以給嘉賓一些建議和提示。這些建議實際上暗含了一定節目深度,即幫助嘉賓和觀眾拋開世俗的表象,挖掘內心最真實的東西。兩位主持人一個站于場上,一個坐于場邊,兩人一搭一唱,相互呼應,改變了傳統節目中主持人都站在臺上的舊模式。此外,兩位主持人孟非和樂嘉同為的“光頭”形象也增加了節目的娛樂性和觀賞性,讓觀眾為之一笑。
霍爾和沃內爾在《通俗藝術》一文中指出,高雅文化和通俗文化之間存在著一個基本的明顯差異——價值觀的差異。不過,這種差異不一定就是高貴與低賤的問題,而更多的是關于不同類型的滿足[1]。我們也可將這種文化的差異理解為價值觀的不同。節目在引導主流價值觀、基本滿足普通受眾的審美需求時,也體現出了一些非主流的觀點,而這種觀點的體現,更多的是想引起大眾的思考,繼而引發對當代80后年輕人的生態聚焦。
若干年前,馮小剛的一部電影《非誠勿擾》贏得了觀眾的口碑。現在,江蘇衛視再次以“非誠勿擾”為活動名稱,既是借電影《非誠勿擾》之余溫達到宣傳的效果;另一方面也點明了活動的風格——真誠,賦予了節目很好的價值定位。作為一檔以電視媒體為平臺的活動,《非誠勿擾》非常重視節目的編排,并在三個方面表現出節目的創新性:一是節目結構的設計,二是主持人的設計,三是現場音樂的設計。
首先,節目采用平列式的節目結構,每位男嘉賓的從出場到離開即構成一個板塊。這樣的設計使得節目流程清晰、節奏明快,方便中途收看節目的觀眾能很快地投入節目。五個板塊平列組成一期節目,在每一個板塊內部采用漸進式的結構方式,高潮迭起。如此設計如同聯體別墅一般,若干扇門在整體上組成一個大別墅,每一扇門后又別有一番洞天。
其次,《非誠勿擾》主持人的設計體現了節目編排的內在創新。主持人是節目的線索,貫穿于每個平列的板塊。通過主持人,我們看到了節目編導在控制力上對節目的要求。曾有評價說,《非誠勿擾》是一個非常女權的節目,因為臺上的24位女嘉賓掌握著男嘉賓的“生死大權”,亮燈和滅燈往往因為一個表情、一個動作;但筆者以為,雖然節目看上去掌握在女嘉賓的一念之間,但其核心還是被男性力量把握著。兩個光頭男主持一明一暗地控制著節目的流程和節奏,不失時機地分析場上人物的心理,影響男女嘉賓的選擇。例如某期節目中,9號女嘉賓對場上的2號男嘉賓亮燈的主要原因是希望男嘉賓能為其一個患病學長捐款;這時,兩位主持人都比較激動地表明觀點,認為參加節目的嘉賓的終極目的是來尋找男女朋友的,而不是為了別的理由可以亮燈。如此,在兩位主持人堪稱罕見的激烈言辭下,女嘉賓放棄了亮燈。由此可見,節目中的兩個男性力量對整個節目而言,處于一種領導和核心的地位,時刻把握著節目的進程和價值觀的引導,對背離節目初衷的行為堅決阻止,力求把一個“俗”節目,做出高品位。
第三,現場音樂的恰當運用烘托了現場的氣氛,增強了節目的娛樂性和觀賞性。現場音樂的設計主要分為兩種,一是情節音樂,即針對每個相對固定的環節設置的音樂;另一種是情緒音樂,即根據現場節目進展及時進行的配樂。情節音樂的運用比較固定和簡單,無非是男女嘉賓出場,兩位女嘉賓選中上臺及回席,配對成功或失敗等六種情況。這些音樂在節目開始錄制前就可以準備好,只要音樂能貼近現場氣氛即可。例如男嘉賓出場時選擇節奏感極強的《Can you feel it》,展現出一種魅力四射的感覺;失敗退場時的《可惜不是你》,光是聽歌詞“可惜不是你,陪我到最后,”就可以完美詮釋退場時的遺憾心情。由于《非誠勿擾》的所有音樂和音效都是現場同步收音,并非其他綜藝節目那樣后期再配,所以,能恰如其分地表達現場氣氛變化的情緒音樂更體現出節目的編排特色。某期節目中,兩位母女選手在臺上發生爭執,一曲《女人何苦為難女人》悠然飄出,讓大家會心一笑,也巧妙化解了現場尷尬。又如一位男嘉賓到現場向作為24位女嘉賓之一的前女友道歉時,一首蕭敬騰的《原諒我》響起表達了男嘉賓的心聲,包括主持人孟非在內的很多人留下了感動的淚水;道歉成功后,又是一首《我比想象中更愛你》,更是讓現場觀眾在幾分鐘內經歷了從大悲到大喜的全過程。
有人說,看《非誠勿擾》既像是看連續劇,又像是在系列劇。整個節目充滿了戲劇化的演繹。每個男嘉賓的出場到離場即構成一個板塊,每個板塊程式化設計明顯,節目流程清楚。但是,在這種簡單的過程中,又充滿了懸念與沖突。節目安排的游戲規則合理準確又充滿趣味,這使得整個節目過程中出現很多戲劇性的變數,讓整個節目頗有情節劇的味道,每三五分鐘都有一個小高潮,每十多分鐘就有一個中高潮,到了尾聲必定有個大高潮,這種節奏把控能力,確實讓觀眾連廣告時段都舍不得離開。
這樣一種懸念迭起的節目形態,如同好萊塢電影的“三幕”結構的設計,“在對故事的直接設置、解釋、解決的總基礎上,通過不斷的懸念設置與解答,一步步激發觀眾的好奇心和求知欲”。[2]從敘事學角度來看,懸念是敘事中最為重要的元素之一,它指的是在敘事過程中懸而未決的因素,這些因素能引起觀眾的期待心理,調動觀眾的收看情緒和興趣。對于《非誠勿擾》來說,它擯棄了完全告知的方式,而是引導觀眾和嘉賓、主持人一起探尋結果。具體表現為節目中嘉賓間多次不斷的提問,把觀眾逐步引向最終答案。筆者認為,某些女嘉賓在碰上已基本符合其意的男嘉賓時仍猶猶豫豫,有部分原因是下一位男嘉賓對其產生了懸念的吸引,或許下一位才是她的“真命天子”。這種心理符合人們對未來不可知因素探求的需要。也正是這種懸念和節目情節融合的方式,吊足了觀眾的胃口,而懸念又在節目向前發展的過程中得以解答,于是觀眾獲得了完整的體驗。
除了懸念之外,沖突也是節目中必不可少的“戲劇要素”。沖突是戲劇的靈魂,是一切戲劇構成的基本元素,在節目中直接表現為沖突話語。所謂沖突話語,是指交際過程中,一方的話語與另一方的話語發生沖突,或就某人某事雙方持有不同意見,繼而發生話語沖突。對于《非誠勿擾》這樣一個帶有談話性質的相親節目,嘉賓的觀點和意見的表達都是通過語言表現出來的,而通過語言表現出來的沖突能夠緊緊地扣住觀眾的心弦,起到引發觀眾興趣、共鳴和思考的效果。所以在《非誠勿擾》中,沖突必定大量地表現為嘉賓間的語言沖突。例如在5月15日的一期中,5號男嘉賓以一種居高臨下的態度表達了自己的擇偶標準,被主持人孟非稱作“像是在選擇公司的副總”,女嘉賓則認為是“大男子主義”的表現;男嘉賓后又表示目前正在制定未來的家庭計劃,語罷,激起了在座女嘉賓的“圍攻”,10號女嘉賓提出問題“你這么多的要求,你又能給女孩子帶來什么?”,更有女嘉賓提出“你的家庭計劃應該是在婚后和你的另一半商量著來制定這個計劃,而不是單方面個人的意愿。”這樣一種語言的交鋒和對抗在節目中并不少見,它體現了不同人生態度、價值觀的碰撞,也正是由于這些沖突的存在,節目才有了不同尋常的意味。
“小舞臺涵蓋大世界。”主持人樂嘉曾說,“(《非誠勿擾》)實際上每一個人的呈現都是對社會的縮影,實際上它是一個人生舞臺。這個節目如果有朝一日可以做到偉大的地方,就是它是一個人性的舞臺,人們可以在這個上面看到形形色色的人對同一個問題不同的看法,來引發出自己對于生活的思考,這個是很有意義和價值的。”[3]對80后年輕人婚戀觀的關注和探討支撐起了《非誠勿擾》的舞臺,創新的節目策劃以及懸念的營造、差異化的設計又使節目具有了娛樂化的色彩。有專家說,經濟不景氣的時候,人們坐在電視機前的時間就會更多。那么,當一檔娛樂節目能被人們上升為社會現象、思潮進行探討和批判時,恐怕已是成功了吧!
[1][英]約翰?斯道雷著 楊竹山等譯:《文化理論與通俗文化導論》,南京大學出版社,第85頁。
[2]陳剛:《Discovery解密——美國探索頻道節目研究》,中國國際廣播出版社2008年版,第43頁。
[3]《解讀<非誠勿擾>》,《揚州晚報》2010年5月2日,A13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