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本刊記者 張旭
在埃及尋找中國痕跡
文|本刊記者 張旭
無論是中國企業的紛紛進駐,還是中國模式經濟開發區的建立,在埃及隨處可見中國痕跡
20 10年3月,法新社發布這樣一條消息:埃及請中國幫助建經濟區。其援引埃及投資部長馬哈茂德·穆希丁的話說,埃及政府正與天津經濟技術開發區(簡稱“泰達”)談判,在蘇伊士運河南端建立類似的開發模式。根據埃及法律,“泰達”被允許在這個15億美元的蘇伊士經濟區(Suez Econom ic Zone)項目中最高可持有49%的股份。
建造一個天津模式的開發區,并非埃及政府的一時之想。早在1997年,因受中國建設深圳特區的啟示,埃政府就提出由中國幫助埃及開發蘇伊士灣西北經濟區的請求。而倘若追本溯源,中國與埃及的經濟合作恐怕要追溯至半個世紀前。
1955年4月,埃及總統加麥爾·阿卜杜勒·納賽爾(Gamal Abdel Nasser)與中國總理周恩來借萬隆會議之機相識。一次會談時,納賽爾告訴周恩來,由于西方大國在國際市場上惡意拋售棉花,埃及的棉花出口正面臨嚴重萎縮。周恩來聽后對納賽爾說,只要每個中國人每年多用一兩棉花,那么埃及生產的棉花就會被中國用光。此后不到一年,“需求旺盛”的中國迅速躍升為埃及棉花的第三大進口國。
這件事令納賽爾深受感動,因而也有力地促進了兩國的建交進程。1956年5月30日,中埃建立大使級外交關系,埃及共和國由此成為非洲和阿拉伯世界第一個與中華人民共和國建交的國家。六天以后,與埃及同為阿拉伯國家聯盟成員的也門通過埃及的《金字塔報》(A l Ahram)表示,“沒有什么能阻止我們承認中華人民共和國”;一個月后,“阿盟”的另一成員國敘利亞宣布承認新中國。
“那是二十多年前中國幫助埃及建設的”,謝里夫·穆斯塔法(Sharif Mostaf)這個曾經在開羅大學研修中文和埃及歷史的年輕人指著位于納賽爾路上的開羅國際會議中心對《小康》記者說,“它用的就是周恩來總理訪問埃及時批準的貸款。” 謝里夫覺得,當初之所以將會議中心建在離無名英雄紀念碑不遠的地方,是因為“埃及人認為中國的援建工程很重要”。
在這座非洲最大的會議中心西面,一座形同金字塔的建筑便是為緬懷第四次中東戰爭陣亡將士而建的無名英雄紀念碑。1973年10月,第四次中東戰爭爆發,埃及軍隊在一個月內摧毀了以色列設在蘇伊士運河東岸的巴列夫防線。鑒于空軍在這次戰爭中的出色表現,戰后不久,空軍司令穆罕默德·胡斯尼·穆巴拉克(Muhammed Hosni Mubarak)即獲升為副總統。1970年代末,時任埃及總統的穆罕默德·安瓦爾·薩達特(Muhammed Anw ar al Sadat)借第四次中東戰爭的勝利與以色列達成和平協議,并促成以色列從西奈半島撤軍,由此結束了埃及長達10余年的失地之辱。未料,1981年10月,薩達特在慶祝第四次中東戰爭勝利八周年的閱兵式上遭宗教極端分子刺殺身亡,不久,總統的靈柩也被安放在無名英雄紀念碑旁。
而后至今的29年間,埃及總統始終由穆巴拉克擔任。聯合國前秘書長,埃及前副總理、外交部長布特羅斯·布特羅斯·加利(Boutros Boutros Ghali)曾經說過,中埃兩國的友好關系一直是穆巴拉克最關心的問題之一。
為了這段最令他關心的雙邊關系,穆巴拉克曾經九次訪華。1976年4月,作為埃及副總統的穆巴拉克首次訪問中國時,重病在身的毛澤東主席破例接見;1990年5月,穆巴拉克總統第四次訪華。已經離休的鄧小平說,穆巴拉克是老朋友,一定要見見面。而在此前的1989年11月,埃及還曾因穆巴拉克總統的一紙令下,拒絕了臺灣提供的物資援助,以及援助背后帶有官方意味的通航請求。
古埃及與古代中國
埃及,取了英語“Egypt”的譯音,而在阿拉伯語里,埃及,自公元641年被阿拉伯人統治以來便一直被稱作“米斯爾”(Misr),意為“遼闊、開化、資源豐富的國家”。
中國的唐朝時代,這個非洲古國曾以“勿斯離”之名被首次載入文集,而埃及人對中國的認知則遠遠早于此時:據說在公元前一世紀,埃及艷后克里奧佩特拉七世(Cleopatra VII)就對來自中國的絲綢情有獨鐘;大約二百年后,埃及天文、地理學家克羅狄斯·托勒密(Claudius Ptolemy)在其名著《地理志》(Geographia)中,更是索性以“賽里斯”(Seres)和“秦尼”(Sinim)為中國命名,意即“產絲之地”和“秦(國)”;時至今日,埃及人在提起“中國人”和“瓷器”的時候,說的仍是“Sini”。
“穆巴拉克今年已經82歲,埃及人不想他再參加2011年的總統大選了。”謝里夫說,現在被普遍看好的人選是國際原子能機構總干事巴拉迪(Muhammed el Baradei)和“阿盟”秘書長穆薩(Am r Muhammed Moussa)。“很多埃及人不喜歡以色列,但是喜歡中國。要是我當總統,我會讓埃及和中國更友好!再送中國一座沒有被盜的金字塔!你覺得放在哪兒比較好?天安門廣場怎么樣?”
對于國家“統一”,以及捍衛“統一”的意志,埃及人與中國人一樣極為珍重。這或許是因為埃及曾體味過喪失西奈半島之痛,又或許是承自祖先的觀念使然。
無論在南方的盧克索(Luxor),還是北方的孟菲斯(Memphis),王朝時代埃及法老們留下的壁畫、浮雕如今依然生動清晰。畫面上,那些偉大的君主常常戴著象征南方上埃及和北方下埃及的兩個王冠,以此彪炳自己治下國家統一的偉績。
之所以將南方稱作上埃及,是因為尼羅河的上游位于此地。北行至開羅,尼羅河變得支流叢生,在開拓出一片三角洲后,最終歸于地中海。據說古埃及人覺得尼羅河在埃及境內的樣子仿佛蓮花,生活在三角洲“花朵”地區的下埃及人因之將蓮花視為吉物,而位于“花莖”處的上埃及則以此地盛產的紙莎草為象征。于是在那些壁畫、浮雕上,并飾的蓮花和紙莎草就成了古埃及人心向統一的另一種隱喻。
“埃及人在五千年前就開始用紙莎草造紙,這比中國人發明造紙術要早得多。”開羅一家紙莎草畫店的女老板用中文笑著對《小康》記者說,“但是埃及和中國是‘哥們兒’,埃及不要和‘哥們兒’爭發明權!”
“照張相好嗎?”女老板欣然應允。于是記者走到她身旁,扶住她的肩膀。一聲充滿驚恐的“啊!”頓時嚇住了所有人。女老板嚴厲的眼神和店里伙計們的不知所措隨即讓記者意識到,在埃及,此等舉動意味著何等冒犯。
隨即,周圍的中國人也意識到:埃及人對中國知之甚多,而中國人對埃及卻了解太少。早在1958年,位于開羅的艾因·夏姆斯大學(A in Sham s University)就開設了中文系。不過在那個年代,除了政治影響,中國的魅力著實有限,加之兩國民間交往極少,故而幾年以后,這個中文系因生源匱乏不得不暫時關閉。盡管在1977年得以恢復,但此后十年間,夏姆斯大學中文系的畢業生總共不過幾十人。不過,直至彼時,夏姆斯大學仍是埃及乃至世界所有阿拉伯國家中唯一開設中文系的大學。
“那時候學中文的人很少”,1988年進入夏姆斯大學中文系的哈姆迪·薩德克(Hamdy Sadek)回憶道。問他學中文的原因,他也只說是“緣分”。不過二十多年前的薩德克可能確實沒有想到,由于學習中文,他得以到中國留學深造,并且取了個中文名字——王大力;到后來的1994年,中國企業開始在埃及投資,中文系的畢業生日漸搶手;再后來的2002年,埃及成為中國人出境旅游的新去向,王大力由此在埃及旅游界聲名鵲起。
在紙莎草畫店相遇的時候,王大力行色匆匆。他說王兆國副委員長正在開羅訪問,所以他要趕回酒店待命。說完拿出一張名片,擁抱之后轉身離去;名片上,王大力陪同中國國家主席胡錦濤參觀金字塔的合影,比他的名字更引人注意。
“這幾年來埃及的中國游客和公司越來越多,我學中文能有更多的工作機會”。年輕的謝里夫現在是一家旅行社的中文導游,并兼職為埃及的外貿公司做翻譯。他說埃及中文導游的月收入不會少于一萬埃及鎊(1埃鎊約等于1.24元人民幣),講其他語言的導游跟他們“不能比”。
在這個IT業經理年薪不足12萬埃鎊、會計年薪僅有1.8萬埃鎊的國家,中文導游顯然屬財富新貴;為他們帶來財富的,則是每年超過10萬人次的中國游客。在中國游客市場快速發展的情況下,埃及現有的中文人才已明顯供不應求,于是中文教育機構的增加與擴大又成必然。目前,埃及已有開羅大學(Cairo University)、愛資哈爾大學(A l-Azhar University)等5所著名高等院校開辦了中文系——前者是非洲最具盛名和影響力的大學;后者則是伊斯蘭世界最古老的高等學府,故而在全球穆斯林中享有崇高威望。夏姆斯大學中文系的畢業生如今也已增至每年一百余人。
除旅游業外,學習中文的埃及人還可能在埃及越來越多的中國企業里獲得發展機會。依據《埃及每日新聞報》2010年3月公布的數據顯示,目前在埃及從事制造、基礎設施建設、電信、物流的中資公司共有1022家,投資總額約為3.07億美元。
中國企業為何紛紛青睞埃及?原因恐怕在于,埃及位于非、亞、歐三大洲的交匯點,擁有輻射近10億消費者的地緣優勢;而且,埃及與美國、歐盟、非洲和阿拉伯國家均有政策優惠的貿易協定,埃及貿易和工業部長拉希德·穆罕默德·拉希德(Rachid Mohamed Rachid)認為,中國企業的產品和服務因此將通過埃及獲得更多出路。“中國可以利用(埃及)市場的增長,并得益于這種增長,同時幫助我們推動社會經濟發展。”埃及通信和信息技術部長塔萊克·卡邁爾(Tarek Kamel)說,“我們期待中國企業能給埃及人帶來工作”。
同樣讓埃及人喜愛、期待的,還有中國貨。
開羅一個出售旅游紀念品的小店里,店主模樣的年輕人說他喜歡來自中國的東西,而且愿意收購中國游客用過的手表、墨鏡以及他們愿意賣的其他物件,因為這些東西,埃及沒有。“不過現在埃及有的東西,除了金字塔和紙莎草畫,好像也全部來自中國。”說這話時,他笑得有點無奈,手邊的一個微型木乃伊玩具上,印著全世界都熟悉的三個英文單詞——Made in China。
這位年輕店主可能不了解的數字是:2009年,中埃兩國雙邊貿易額為58.6億美元,埃及對華出口在實現同比增長75.4%后達到7.5億美元。“作為全球第三大經濟體,中國在非洲的強大存在是埃及必須接受的現實,埃及需要適應并從中獲益。”埃及《金字塔周刊》(A l-Ahram W eek ly)這樣評論道,《周刊》引用貿易和工業部長拉希德的話說,“中國目前幾乎存在于非洲的每一個市場,我們必須接受這個現實。”
謝里夫說,在紅海沿岸有中國和埃及合作開采的油田,南部阿斯旺(Asw an)還有中國人的采石場。“他們把大理石運回中國,做成各種東西,然后再賣給埃及,因為埃及沒有先進的加工機器。”
中國、埃及都是世界文明古國,文化交往源遠流長。許多埃及人都喜歡引用伊斯蘭教創始人、先知穆罕默德所說的“求知,哪怕遠在中國”。
1955年冬,根據中埃文化合作協定,中國派出楊福昌等7名學生到埃及開羅大學學習阿拉伯語言文字。這是新中國成立后中國派往埃及的首批學生。此后中埃兩國互派留學生逐年增加。1995年12月,中埃簽署了兩國教育合作諒解備忘錄。1997年簽署兩國教育部相互承認學歷、學位證書協議。2002年中國在開羅設立中國文化中心。目前埃有5所大學開設中文專業。2007年,開羅大學與北京大學合作成立北非地區第一家孔子學院。自1972年起,中方開始向埃派遣體育教練。
如今,中國與埃及間已結成多對友好城市:北京-開羅(1990年10月);上海-亞歷山大(1992年5月);遼寧-伊斯梅利亞省(1995年11月);蘇州-伊斯梅利亞市(1998年3月);海南-南西奈(2002年8月);安徽-達卡利亞(2003年9月);甘肅-吉薩(2004年7月);重慶-阿斯旺(2005年9月);深圳-盧克索(2007年9月);寧夏-法尤姆省(2008年11月)。
不過幾千年前,沒有先進機器的埃及人卻曾經用阿斯旺的石頭造出了金字塔。
而今,離金字塔不遠的地方已經有了停車場。那里,一輛嶄新的紅色轎車在夕陽西下的背景前非常醒目。轎車后備箱蓋上的金屬字拼作“SPERANZA”,這是奇瑞汽車在埃及的名字。
意大利語里,SPERANZA意為“希望”。
責編 羅嶼 LuoYu7788@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