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羅馬帝國滅亡之后,中世紀開始籠罩在歐洲文明的上空。政治上,歐洲諸侯分立,戰爭不斷;經濟上,歐洲停滯不前,靠天吃飯;文化上,歐洲保守禁錮,天主教主宰了精神上的一切。中世紀將歐洲文明從古希臘、古羅馬的輝煌中壓抑了千年,后世的史學家們每每談及于此都只會給“中世紀”送上唯一的形容詞——黑暗。
“黑暗”的中世紀在14世紀開始迎來曙光,文藝復興運動在歐洲悄然而至。一時間,埋藏在斷壁殘垣與故紙堆中的那些華麗的古希臘、古羅馬藝術瑰寶在一部分精英知識分子的孜孜以求中重見天日。歐洲醒了,但還沒有站起來,因為文藝復興僅僅是知識分子一種自發的嘗試,多數局限在精英階層,天主教還在歐洲大范圍內占據著絕對的主導。
幾乎沒有人會懷疑,顛覆中世紀歐洲精神支柱的當屬隨后而來的宗教改革運動。15世紀末期,天主教會內部對天主教僵化、繁瑣的儀式就頗有微詞,對憑借著宗教權力胡作非為的各級教首不滿的呼聲更是日益高漲。在歐洲天主教的各個教區都陸續出現了一些持不同宗教意見的“異端”,奏響了宗教改革的序曲。但這些“異端”的努力都以失敗而告終,他們的影響力太過有限,始終沒有沖破地域的限制,更沒有到達廣大民眾的耳中心中。
公認真正意義上的宗教改革是1517年從德國的馬丁·路德開始。路德原本是一名虔誠的天主教徒,1512年還在德國著名的威登堡大學獲得了神學博士學位。但他數年的信仰及對神學的刻苦鉆研都無法使他的內心得到安寧,因為他目睹了太多與上帝之言徹底違背的宗教腐敗。直到一天他研讀《圣經》,看到“義人必因信得生”時突然醒悟,原來人的得救只是因為對上帝的信仰及上帝的恩惠,除此以外的一切形式與律法都不能保證使人“稱義”,甚至都是人為設定的只能為自己圖利的謊言。路德認為,追隨上帝只需要《圣經》及信仰,教會以及復雜的宗教儀式都應該摒棄。
1517年,教會兜售“贖罪券”搜刮民脂民膏的行為與主教買賣圣職的丑聞成為壓倒路德內心之中教會地位的“最后一根稻草”。10月31日,路德開始在威登堡大學的教堂門口張貼反對購買贖罪券的《九十五條論綱》,宗教改革的大幕正式拉開。當天正值萬圣節,無數的群眾都看到了路德與天主教會公開決裂的宣言。與以往不同的是,路德的宣言并沒有止步于威登堡,而是在兩周之內迅速傳遍德國,四周之后傳遍了整個西歐,從教會到城市,從知識分子到村氓都在談論此事。路德扛起的大旗表達了大眾的心聲,激起了無數人的共鳴,他們紛紛響應。宗教改革的火焰燒遍全德國并迅速向歐洲核心區域蔓延。瑞士的加爾文、慈溫利,英國國王亨利八世也都各自成為所在區域的宗教改革領袖,大張旗鼓地將宗教改革進行到底。1524-1526年爆發的德國農民戰爭則將宗教改革推向高潮,沉重地打擊了天主教會與封建勢力,使宗教改革精神深入人心,成為此后百年歐洲的傳統與趨勢。到17世紀中葉,宗教改革取得了徹底的勝利,以宗教儀式簡化著稱的“新教”(基督教)教會成為主導,天主教勢力衰落,失去了精神領袖的地位,世俗政權則成為了歐洲政治的主導,近代文明肇始,中世紀被埋葬。
那么,究竟是什么力量使得宗教改革這么與眾不同,具有如此巨大的爆發力呢?答案是:金屬活字印刷術。15世紀后期,德國工匠古登堡為了多賺些錢,借鑒葡萄酒機的技術發明了金屬活字印刷術。很快,這種成本低、效率高的全新文化生產方式便風靡歐洲。從德國到法國,從瑞士到意大利,飽含油墨香味的印刷品每天被數以萬計的印刷后賣到民眾手中,信息的傳播速度也同時以幾何級增加。到了1517年,印刷術已經比較成熟,路德正是準確地捕捉到了新技術帶來的傳播方式革命,大量地印刷帶有自己言論的傳單、海報、小冊子以及圖書,用一場“革命”換來了另一場“革命”的勝利。
值得玩味的是,金屬活字印刷術問世后印刷的第一本書竟然是教會的《圣經》。天主教教會對印刷術的發展也給予過很多資助。但最終教會判定,印刷術不過是一種“雕蟲小技”,對教會思想的傳播無非是一種補充。教會萬萬沒有想到,一個普通的工匠為了賺錢謀生所發明的新型印刷機竟然帶來了人類傳播方式的變遷,而這種變遷又首先作用到了宗教改革之上,使得人們在短時間內完成了思想的更新,進而為教會在歐洲的絕對統治挖掘了墳墓,并帶來了整個中世紀的終結。
大歷史絕不是抽象的大歷史,它是由一個個具體而微的小事件構成。其中一個變量的變遷都會引起整個系統的發酵,進而改變歷史的進程。歷史中小事件的魅力也就在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