偽造國家機關公文\\證件\\印章罪若干問題研究

　　一句話導讀
　　偽造國家機關印章罪中的印章，一般是指真實存在的國家機關印章，如果行為人所偽造的虛假國家機關印章足以達到使一般社會公眾誤認為是真實存在的國家機關印章的程度，應當認為構成該罪。
　　
　　[基本案情]2008年11月，犯罪嫌嶷人蔡某某聯系一家環境技術有限公司，要求與之簽訂某制藥廠污泥處理的承包合同，該公司負責人王某某提出簽訂該合同須有環境衛生管理部門許可的固體廢棄物處理相關資質。犯罪嫌疑人蔡某某為承攬到此業務，遂請人私刻了一枚“XX市市容環境管理局”的印章，然后在雙方簽訂的合同上加蓋上了此章的印影。并向王某某謊稱自己掛靠于該局。具有相關承運和處理各種廢棄物的資質，從而與該環境技術有限公司簽訂了某制藥廠污泥處理合同。其后，犯罪嫌疑人蔡某某長時間隨意將承運處理的該制藥廠污泥運往外地趁無人之時進行傾倒。2010年3月10日，蔡某某在異地將制藥廠污泥往一河道內傾倒時，被該省環境監察執法大隊執法人員擋獲。蔡某某后于3月29日到XX市公安局投案自首。
　　經環境部門檢測。犯罪嫌疑人蔡某某所傾倒的污泥為一般固體廢棄物，屬于無毒無害無放射性和病原體物質。××市機構編制委員會出具的證明證實該市曾經設置了“××市市容環境管理局”，但已于2007年予以撤銷。重新成立后更名為"XX市城市管理局”。
　　本案是因為犯罪嫌疑人將制藥廠污泥往河道傾倒的行為被查處。在公安機關偵查過程中發現，其傾倒污泥的行為不構成犯罪，而在簽訂承包合同中偽造虛假的國家機關印章行為涉嫌犯罪。該案在移送審查起訴后，辦案檢察官認為，犯罪嫌疑人蔡某某的行為構成偽造國家機關印章罪。其理由是：《刑法》第280條第1款所規定的偽造國家機關印章罪是指沒有權限而非法制作國家機關印章的印形，或在紙張等物體上表示出足以使一般人誤認為是真實印章的印影的行為，其本質特征是侵犯了社會公眾對于國家機關信譽的合理信賴，進而侵犯國家機關公務活動的秩序與有效性，因此，我國刑法才把偽造國家機關印章罪歸在妨害社會管理秩序類罪中。基于此，應將偽造虛構的國家機關印章的行為認定為構成偽造國家機關印章罪。
　　
　　一、國家機關印章的法律含義
　　
　　國家機關印章是指固定了國家機關名稱等內容并可以通過一定方式表示在其他物體上的圖章，包括表示國家機關名稱的印章和國家機關用以表示某種特殊用途的專用章，如合同專用章、稅務專用章等。
　　在我國行政法律中，有詳細的關于印章管理的規定，以國家行政機關印章管理為例，在國發([1999]25號)《國務院關于國家行政機關和企業事業單位社會團體印章管理的規定》中明確規定了國家行政機關印章的形狀、規格、材料以及所刊文字的格式和寫法，應當作為司法實踐中判斷國家機關印章的重要法律依據。但是，司法實踐中認定國家機關印章時，不能僅僅限于這類規定。判斷一個偽造行為是否屬于偽造國家機關印章，要從行為人主客觀方面判斷其行為是否會侵犯社會公眾對國家機關印章的合理信賴。只要偽造的印章足以使一般社會公眾認為其是國家機關印章，即已構成偽造國家機關印章罪。這種“足以使一般社會公眾認為其是國家機關印章”的程度，要以社會的一般標準進行判斷，如一般社會公眾都應了解某一機關、單位對外具有代表性的公章應該是圓形的，如果某人偽造了一枚某市人民政府的方形公章，則應認為其行為不構成偽造國家機關印章罪。
　　關于印章的范圍如何理解，應當重點考慮的因素是偽造國家機關印章罪侵犯的客體是什么?刑法設立本罪的目的是什么?刑法規定偽造國家機關印章罪的目的是為了保護國家機關印章的公共信用。因為，印章的本質在于“信”。作為證明身份的重要憑證。在一定文件或者證件上使用印章，能夠證明該文件或者證件和特定單位之間具有一定關系。基于此，我們認為，偽造國家機關印章罪中的“印章”應當包括印形和印影。因為，印影與印形一樣，同樣能起到證明有關文件證實性和國家機關身份的作用。偽造印形然后蓋在文件上，與直接在文件上偽造印影，在本質上沒有區別，同樣破壞了國家機關印章的公共信用。我國有關印章管理的行政法規中的“印章”也同樣包括了印形與印影，如1999年lO月31日國務院發布了《關于國家行政機關和企業事業單位社會團體印章管理的規定》，該《規定》第19條規定：“各省、自治區、直轄市人民政府和國務院各部委、各直屬機構印制文件時使用的套印印章、印模，其規格、式樣與正式印章等同，由國務院制發。”該條中的“套印印章”實際上就是指印影。
　　簡易文書是討論偽造印章類犯罪的又一棘手問題，如國家機關單位使用的騎縫章、注冊章，在收取各類費用時使用的現金收訖章以及人民檢察院起訴書、人民法院判決書中加蓋的“與原件核對無誤”章等。這些圖章雖然表面上看具有一般印章的外觀，使用方法也與一般印章類似，但它們實際是簡易文書，不屬于國家機關印章的范圍。它們的制作與使用并沒有嚴格的法律規范，其自身也不具有代表國家機關、表征權利義務的性質，只是人們為了處理一些需要反復書寫的簡單文字的手段。但由于它們大多加蓋在國家機關公文之中，從而成為公文的一部分，又因為其具有固定的樣式，因此人們對于國家機關的這類簡易文書也給予很高的信任度，如當事人見到蓋有“與原件核對無誤”字樣的司法機關文書副本，就很少懷疑其真實性。因此，偽造國家機關簡易文書的行為也侵犯了社會公眾對于國家機關文書的合理信賴，因此應被認定為偽造國家機關公文罪進行定罪處罰。
　　
　　二、偽造國家機關公文、證件、印章罪的本質特征
　　
　　偽造是指對在法律事務交往、經濟貿易、社會生活中具有能夠確認證明某種權利和義務或某項法律后果之事實的貨幣、有價證券、文書以及其它技術手段之物品進行弄虛作假、篡改真實情況，或者明知是已經改變真實情況的上述物品而仍然行使、收集(取得)、交付的行為。通說偽造國家機關公文、證件、印章罪侵犯的客體是國家機關的正常管理活動和信譽。在此基礎上，有學者認為該罪的本質特征是侵犯社會公眾對于國家機關公務活動的合理信賴，進而侵犯國家機關公務活動的秩序與有效性。這一本質特征分為兩個不同層次，即針對社會公眾和針對國家機關公務活動的效力。
　　在現代社會場域中，國家機關的公務活動是社會秩序形成的重要基礎之一，公權力存在的根本原因即是維護社會秩序的穩定高效運行。國家機關此種作用的發揮，一方面依賴于公權力的行使，另一方面便來自于國家機關公務活動的權威性。無論從社會歷史的發展還是從現行制度來看，國家機關公務活動的這種權威性的存在和作用都是不容置疑的。因此，一般社會公眾基于這種對權威的認同而產生的對國家機關公務活動的信賴度，較之由歷史上城邦市民社會發展而來的國家而言要高很多。這種很高的信賴程度有利于穩定、高效的社會秩序的形成，但同時也對國家機關公務活動的“可信賴性”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國家機關公文、證件、印章，從整體上講都是國家權威的外化表現形式。它們雖然只具有某種圖案或使用程序上的特征，但它們一經形成，便成為了代表國家權威的符號，人們正是通過公文、證件、印章來識別、認識國家權威的。國家機關公文、證件、印章就如同流通貨幣或有價證券一樣，具有法律上、經濟上的重要權威性。偽造類犯罪侵害的法益都是公共信用。偽造罪的本質是通過擔保各罪客體的真正性，來保護社會中交易的安全。因此，偽造國家機關公文、證件、印章的行為。是從整體上損害了它們的社會機能和公共信用，破壞了國家機關公務活動的權威性，降低了社會公眾對國家公權力的信賴。必然導致國家公共管理效率的降低，影響國家在維護社會公共秩序方面所應當發揮的作用。由此，我們可以得出這樣的結論：偽造國家機關公文、證件、印章是侵犯社會公眾對于國家機關公務活動的合理信賴和國家機關公務活動的有效性。因而我們在考察偽造國家機關公文、證件、印章的具體行為時，應以“侵犯合理信賴”為出發點，兼顧國家機關公務活動的有效性。
　　
　　三、偽造撤銷或虛擬的國家機關的公文、證件、印章行為的認定
　　
　　就偽造的公文、證件、印章上所列示的國家機關是否一定是現實中真實存在的機關，刑法學者中存在著爭論。這一問題在司法實踐中有兩種表現：偽造已經撤銷的國家機關的公文、證件、印章的行為和偽造虛構的國家機關的公文、證件、印章的行為。這兩類行為的區別在于前者所針對的國家機關曾經存在過而現已不存在，后者所針對的國家機關在現實中從未存在過。
　　判斷這類偽造行為是否是偽造國家機關公文、證件、印章罪的懲罰范疇，需要基于對該罪的客體的認識。根據此前的論述，偽造國家機關公文、證件、印章罪的客體是以侵犯社會公眾對于國家機關公務活動的合理信賴為核心的，那么這類行為是否屬于此類犯罪，就要考察其行為是否損害這種合理信賴。就一般社會公眾而言。他們對于國家機關的認同與信賴是概括性的，在他們的意識中并不能具體了解這一概念的確切含義。目前我國國家機關的范圍無論在理論上還是在實踐中都還沒有清楚明確的界定，且隨著國家職能的發展和改革的需要，國家機關隨時可能因職權變更、擴大、縮小而產生撤銷、歸并、分離等現象。在這種情況下，無法要求一般社會公眾對某一機關是否是真實存在的有非常清楚的認識。如果某人偽造了現實中并不存在的國家機關的公文、證件、印章，達到足以使一般社會公眾認為是真實存在的國家機關的公文、證件、印章的程度，就已經侵犯了社會公眾對國家機關權威的合理信賴，即已構成偽造國家機關公文、證件、印章罪，應當追究其刑事責任。由于本罪侵犯的是“一般社會公眾”的合理信賴，因而在判別哪些情況屬于“足以使人認為是真實存在的國家機關的公文、證件、印章的程度”時應當采用一般社會公眾的認識水平，不能以具有某種特殊知識結構的專業人員為認定標準。
　　綜合上述理由，本案犯罪嫌疑人蔡某某偽造虛構國家機關印章的行為應認定為偽造國家機關印章罪。結合此案，我們認為，鑒于對《刑法》第280條適用的不同理解，即一方面嫌疑人所偽造的印章是否必須與國家機關的印章在名稱、字體、形制等完全對應吻合，另一方面嫌疑人所偽造的印章屬于已經撤銷或完全不存在，而一般人基于模糊性認識認為確有的國家機關的印章，由此可能在司法實踐中對偽造已經撤銷或完全不存在虛構的國家機關印章的行為如何適用法律存在著較大的分歧性認識；此外，《刑法》第280條第2款僅規定：“偽造公司、企業、事業單位、人民團體的印章的，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者剝奪政治權利。”而在現實司法實踐中，出現了諸多偽造村民委員會和居民委員會公文、證件、印章的案例，對這些行為應如何認定也成了司法機關的難題。村民委員會和居民委員會是由縣級人民政府批準的群眾性自治組織，由民政部門監督和管理，是一種較為特殊的人民團體。刑法只規定偽造人民團體印章的才構成犯罪，因此對偽造村民委員會和居民委員會公文、證件、印章的，許多人從嚴格解釋的角度出發，認為不能以犯罪論處。然而事實上，從某種意義上講，偽造村民委員會、居民委員會公文、證件、印章的行為其社會危害性有時并不遜于偽造國家機關公文、證件、印章，因此，也應適用《刑法》第280條。_6]目前，鑒于全國人大常委會及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對于以上兩項均還沒有相關司法解釋，因此，建議全國人大常委會或“兩高”即時制定有關偽造、變造、買賣公文、證件、印章罪的司法解釋，以適應審理此類案件司法實踐的需要。
　　
　　注釋：
　　[1]曾亞杰、詹水清：《析偽造國家機關公文、證件、印章罪的犯罪對象》，載《法律適用》2006年第1期。
　　[2]賈文宇、丁芝華：《印章犯罪研究》，栽《黑龍江省政法管理干部學院學報》2006年第6期。
　　[3]黃明儒：《論刑法中的偽造》，栽《法商研究》2002年第3期。
　　[4]劉家琛主編：《刑法(分則)及配套規定新釋新解(中)》，人民法院出版社2004年第3版，第1748頁。
　　[5]常宇：《試論偽造國家機關公文、證件、印章罪》，栽《中國刑事法雜志》2000年第3期。
　　[6]參見葛恒萬、王洪斌：《偽造印章罪的犯罪對象也應包括村(居)委會印章》，栽《人民檢察》2003年第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