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塞羅那進程十五年:回顧與評估

　　地中海地區橫跨歐亞非，是三大洲交融的要沖，對歐盟具有毋庸置疑的戰略重要性。早在1992年，歐盟理事會就強調了發展與地中海國家全面關系的重要性。1994年，歐洲委員會發布了題為“加強歐盟的地中海政策：建立歐洲一地中?；锇橛媱?EMP)”的通訊文件。出于對自身安全和利益的考慮，歐盟渴望與地中海國家建立更為有利的關系。
　　1995年11月，歐洲一地中海會議在西班牙巴塞羅那舉行。會議通過了《巴塞羅那宣言》，標志著歐洲一地中?；锇殛P系正式開始。當時共有37個國家簽署了宣言。地中海國家馬耳他和塞浦路斯于2004年5月，保加利亞和羅馬尼亞于2007年1月先后加入歐盟，從而使歐洲一地中?；锇橛媱澋膮⑴c國仍維持在37個，包括歐盟27國和10個非歐盟地中海國家(阿爾及利亞、埃及、以色列、約旦、黎巴嫩、摩洛哥、巴勒斯坦、敘利亞、突尼斯和土耳其)。巴塞羅那進程(即歐洲一地中?；锇橛媱?旨在建立一個“和平、穩定與繁榮”的地區。進程開始至今15年，在政治、經濟、文化角度——即“三個籃筐”取得了一定成就。
　　
　　政治與安全伙伴關系：
　　建立一個和平與穩定的共同區域
　　
　　《巴塞羅那宣言》提出“在地中海地區建立一個和平與穩定的區域”的目標，巴塞羅那進程在法制、政治民主、人權、地區內關系和預防沖突等方面的成效顯著。代議制政府在地中海南岸地區的多數國家試行：2005年9月，埃及舉行了首次競爭性的總統選舉；2007年5月，阿爾及利亞的議會選舉被外界認為舉行得相對公正合理；摩洛哥在2007年和2009年先后舉行了較為自由的議會選舉和市政選舉；2009年lO月，突尼斯進行了總統和立法選舉，突眾議院甚至于2008修改憲法，放寬總統參選條件，擴大了反對黨的參選機會；約旦也開始試行市政選舉。另外，巴勒斯坦向來以自由選舉而被稱道。
　　由于政治接觸與對話，地區內國家間的關系也發生了積極變化。如土耳其與阿爾及利亞之間的關系，以及兩國伊斯蘭勢力與其他反對派之間的關系都得以改善；利比亞自1995年以來不再被孤立，通過與有關國家接觸與對話，重新融入國際社會；黎巴嫩與敘利亞修繕了雙邊關系。2005年標志著巴塞羅那進程開始10周年，歐洲一地中海峰會通過了反恐共同準則。地中海南岸國家與歐盟一起，共同努力打擊恐怖主義。總體而言，這些國家近年來都保持了相對穩定的政治局勢，未給歐盟帶來安全沖擊。
　　然而，相比《宣言》內容的雄心勃勃，實際成果并不十分令人滿意。每個簽約國都以本國利益優先，《宣言》的多項內容都無法落實。長期存在的地區問題依然如故。巴以沖突時起時落，短期內仍無法解決。西撒哈拉問題和談進程障礙重重；塞浦路斯處于事實上的分裂狀態。從現實而言，大多數的地中?；锇閲摇耙褱蕚浣邮堋匠淌健薪洕杂苫牟糠?，對于引進民主自由卻并不情愿或持長期觀望的態度。…”有觀點認為，伊斯蘭文化本身就拒絕接受這一變化。現實政治中，多數國家實行威權統治。據聯合國發展規劃署的《人權發展報告》，這些國家在人權等方面的表現令人失望。在以美國所主導的“反恐”戰爭優先的情況下，同時為對歐盟反恐努力做出回應，他們亦將反恐提上國家議事日程。在土耳其、摩洛哥、埃及和西班牙先后發生的恐怖襲擊，使這些國家更為重視打擊恐怖主義。所形成的后果是歐盟“并未能推動地中海南岸國家的民主與法制。”。
　　總的來看，政治與安全方面的成果并不顯著。但是，巴塞羅那進程在此方面所搭建的框架起著不可否定的作用。誠如亞歷山大·蓋革和厄恩斯特·施泰德在其報告中所指出的“定期將各國的代表聚到一起參加不同的會議、論壇和研討會，有不可忽視的作用。巴塞羅那進程提供了永久性對話的框架，這本身就是構建信心的機制?！?br/>　　
　　經濟和金融伙伴關系：
　　建立一個共同繁榮的區域
　　
　　這一關系對于整個進程來說至關重要，因為它不僅能為其他兩方面夯實基礎，而且較容易產生具體成果。在過去的十五年里，經濟與金融方面的合作取得了一定成績。所有地中海國家都與歐盟簽訂了聯盟協議(Association Agreement／AA)。隨著市場的開放，地中海各國與歐盟的貿易額穩步上升。自2000年以來，各國對歐盟出口額以年均10％的速度增長，進口額以4％的速度增加。2007年，雙邊貿易總額達到1270億歐元。歐盟已經成為地中海國家最大的貿易伙伴。
　　此外，歐盟通過以具體項目為基礎向地中海地區提供巨額資金援助。歐洲援助基金(MEDA)計劃成立于1995年，是歐盟落實歐洲一地中?；锇橛媱澕捌浠顒拥氖滓鹑谑侄危瑸榈刂泻疫M行經濟和社會結構改革提供相應的技術和財政支持。自1995年以來，歐盟劃撥了約200億歐元的資金用于支持落實聯盟協議、關鍵性的經濟和社會改革項目。歐洲投資銀行是歐洲一地中?；锇橛媱澋牧硪粋€重要資金來源。劃撥給歐洲投行的資金分別有：1995-1999年48億歐元；2000-2007年64億歐元，另外追加10億歐元的跨國項目資金。2002年創立的歐盟地中海投資伙伴機構(FEMIP)進一步促進了歐洲投行在地中海地區的活動，每年為私營部門提供20億歐元的信貸儲備。
　　巴塞羅那進程還通過促進阿拉伯國家之間經濟合作的構想促使阿拉伯世界的利益重獲生機，例如1998年大阿拉伯經濟合作區域的成立。同時，進程還促進了地中海區域內的合作，多個區域內合作協議得以簽訂。例如，埃及、約旦、突尼斯和摩洛哥于2001年5月簽署了《阿加迪爾宣言》，旨在促進區域貿易自由化。
　　但是，經濟與金融領域的關系事實上出于失衡。對地中海國家而言，歐盟是其最大的貿易伙伴；而對于歐盟，地中海國家并非舉足輕重。舉例來說，2007年歐盟與地中海國家的貿易額達1270億歐元，但這一數字僅占歐盟對外貿易的5％。從貿易結構來看，地中海國家出口到歐盟的貨物主要是能源資源和初級產品。除了失衡的貿易關系，歐盟還奉行保護主義。地中海國家不僅受損于歐盟貿易保護主義的農業政策，還受害于歐盟強加給紡織業的嚴格限制。由于歐盟及歐盟的公司未能對這些國家進行直接投資，他們對此耿耿于懷。另外，歐盟援助基金業也因資金不足而飽受批評。因為擴大之后，歐盟將更多的精力和資金用于整合東歐成員國。在歐洲睦鄰政策(ENP)指導下，歐盟將地中海國家與歐洲其他鄰國置于一起，同等對待。睦鄰政策適用范圍的擴大很可能導致地中海國家金融利益受損。0此外，在經濟增長方面，北非和中東正日漸落后，到2010年建立自由貿易區的目標很難實現。
　　
　　社會、文化和人文事務伙伴關系：
　　
　　開發人力資源，促進文化之間的相互理解和公民社會間的交流。
　　地中海南岸國家有著不同的文化、傳統和社會結構，突出地表現為伊斯蘭和基督教文明。社會、文化和人文方面的不同對歐洲一地中?；锇殛P系會產生重要影響，歐盟也認同“文化和文明的不同對地中海地區的政治和國家間關系有著重要影響。”雙方在這一方面的合作主要涵蓋文化與跨文化交流，性別平等，公民社會，人力資源培訓和教育等，其首要目標是開發人力資源，促進不同文化間的理解以及公民社會之間的交流。
　　雙方十分重視跨文化對話。在這方面，許多成功的項目得到落實，如歐洲地中海視聽、遺產、信息與交流等項目，歐洲地中海青年項目，歐洲地中海性別平等項目等。2002-2004年，歐洲地中海外長系列會議召開之后，“安娜一林德歐洲地中海文化對話基金”成立。該基金旨在促進地中海兩岸國家公民社會之間的交流。自1995年以來，雙方舉辦了多次歐洲一地中海民間論壇?；锇殛P系還為提高婦女在政治、經濟、文化和社會生活上的地位、反對性別歧視等付出巨大努力。2003年以來，歐盟的“跨歐洲高等教育合作計劃”(TEMPUS)擴展到了地中海伙伴國家。2008年6月在斯洛文尼亞的皮蘭建立了第一所歐洲一地中海大學。歐洲地中海議會論壇發展成為了歐洲一地中海議會大會，從而將議會的合作增加到伙伴關系之內。此外，進程的各方都強調合作反恐、打擊販毒、消除激進主義和排外情緒的重要性?？傊@一領域的伙伴關系使有關各國的人民走到了一起，促進了不同文化間的相互理解，加強了跨文化交流和公民社會之間的聯系。
　　盡管這一領域的合作取得了一定成果，但仍有限。社會經濟發展的差距仍在擴大，實質性的文化和政治理解依然缺失，地中海南北地區在文化或宗教上的間隙尚存。實際上，歐盟主要成員國有著文化和社會制度上的優越感。同時，雙方之間的對話僅在精英之間開展。并未涵蓋作為社會大多數的普通民眾。雖然成立了公民論壇，但有批評認為，社會、文化與人文方面的交流太過官僚。同時，歐盟有限的教育與培訓項目并不能幫助地中海國家完全解決與失業和人力資源相關聯的社會問題。各方面的差異沒有明顯地縮小，要到達理想狀態還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與實際效果相比，歐盟在這一方面的努力更像象征性的姿態。在目前失衡狀態下，短期內不可能取得實質性的成果。
　　歐洲與地中海地區的人員交流和移民從古至今從未間斷，來自地中海南岸與北非的移民曾為歐洲經濟復興做出了巨大貢獻。然而，“9·11”之后，歐盟將打擊恐怖主義和非法移民搬上日程。據國際移民政策研究中心統計，每年有1000-12萬不等的非法移民通過地中海進入歐洲。因此，歐盟面臨著移民政策上的兩難：一方面需要移民勞力，另一方面面臨南岸貧困人口移民所帶來的壓力。因此，歐盟制定了嚴格的移民政策。事實上，嚴格的移民政策反而助長了非法移民的增加。只有改善地中海南岸國家的經濟狀況，非法移民的數量才可能減少，才能從根本上解決非法移民的現象。2005年11月，巴塞羅那進程十周年紀念峰會達成一致意見，通過提高地中海南岸國家人民的生活水平來調控移民。進程各方同意通過職業培訓和創造就業來加強在控制非法移民、減輕移民壓力等領域的合作。
　　
　　歐洲睦鄰政策和地中海聯盟
　　
　　歐洲睦鄰政策(ENP)形成于2004年，目的是為避免擴大后的歐盟與鄰國出現關系出現明顯斷層，促進各方的繁榮、穩定和安全。這一政策適用于歐盟所有陸上、海上的近鄰，包括除土耳其之外的所有地中?；锇閲?。這項政策利用歐洲地中?；锇殛P系現有的制度和機制，強化了伙伴關系本身。有分析認為，睦鄰政策為巴塞羅那進程增添了新的內容、注入了新的活力。睦鄰政策旨在給擴大后的歐盟周邊培育一個“友國環”。歐盟官方的聲明稱，“睦鄰政策并非要取代現有的歐洲地中?；锇殛P系框架，而是補充和重新激活之?！睔W盟強調，睦鄰政策反映了巴塞羅那進程的延續和加強。
　　但在實際執行中，這一政策引發了一些混亂：在這一政策下，地中海南岸國家與烏克蘭、摩爾多瓦和亞美尼亞等國聯系到一起會多大程度地影響巴塞羅那進程。事實上，歐盟的睦鄰政策與伙伴關系存在一定政策上的重疊，盡管對于這兩個框架在政策上的明確分際仍在激辯中。睦鄰政策處處顯現出雙刃劍的作用，一方面為進程提供了一些現實的便利，另一方面卻存在削弱進程主要內容的危險。
　　2008年7月，巴黎峰會召開。在法國總統薩科奇的倡議下，歐洲地中?；锇殛P系以“地中海聯盟”的名義重啟。據報道，之所以這樣做是為了加強伙伴關系，并將新人盟的成員國納入進來。自此，這一計劃包括了歐盟27國及地中海、中東的16國。對歐盟來說，新的協議建立在前一框架之上，同時又保留了進程的主體。在歐洲地中海外長馬賽會議上，系列新的倡議得以落實。其中，最具實質意義的是輪值主席制一歐盟和地中海同時各擁有一名主席，以及在巴塞羅那設立秘書處，負責確定和處理不同領域的具體項目。根據新倡議，六個優先項目已經確定：地中海治污，水陸高速路建設，抗擊自然與人為災難的民間保護計劃，可替代能源：地中海太陽能計劃，在斯洛文尼亞建立歐洲地中海大學，支持微、小、中型企業的地中海商業發展計劃。
　　新倡議包括43個成員國，阿拉伯聯盟獲得觀察員地位。它加強了成員國在多個領域的合作，為解決有關問題、處理敏感形勢提供了更廣泛的框架。但同時新倡議也遭到德國和土耳其的反對。地中海聯盟計劃可視作巴塞羅那進程的延續，其具體的實際效果還需時間來檢驗和評估。
　　總的看來，與地中海國家發展健康、穩定的友好關系對于歐盟的安全與利益至關重要。該地區緊張局勢甚至沖突毫無疑問將對歐盟利益產生沖擊。目前，巴塞羅那進程是阿拉伯國家、以色列、土耳其和塞浦路斯能夠坐到一起的唯一的地區性論壇，因而起到了“調和歐洲地中海關系的作用?！?。但很多觀察家認為進程所取得的成就存在兩方面的不足：歐洲地中海伙伴關系既沒有促進地中海國家進步、幫助它們實現現代化，也未能借助公民社會力量促動各國政府進行改革?？傮w而言，政治和安全方面的成績乏善可陳，文化和公民社會方面有所進展，經濟領域也取得了一定成果。成績的取得需要多方面的因素，有利的國際環境，彼此通力合作，共同努力，時間，耐心等等，都是實現進程全景圖不可缺少的條件。而進程的三個方面則實則一體，只有它們相互作用良好才能產生更好的穩定性效果。
　　(責任編輯：王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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