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山月及其他(組詩)

　　王曉輝，南京人。2006年7月起開始寫詩，同時在《歲月》《情詩》《詩選刊》《合肥晚報》《金陵晚報》《青春》《江蘇法制報》《綠風》《揚子江》《當代寫作》等數十家報刊發表作品，作品被收入多部文集，數次獲獎。
　　“作為語言藝術的詩歌，同時亦是物我的融合和靈魂的吟唱”，這是曉輝在論及自己的詩觀時所提到的，品賞其詩又何嘗不是如此。有人說，詩歌是生命的一種方式。還有人說，詩的意境表現為禪境。而所謂禪境也即是樂境，為詩歌最高妙的境界，這也是我賞讀曉輝詩歌的基點和原則。正如我們在品讀摩詰之詩時要細味和體悟它的禪理、禪趣、禪味、禪意，我堅信曉輝之詩也正是蘊含禪境，洋溢著禪意之美。如果說他的詩從“看山是山”走出，經歷了“看山不是山”的磨礪，那它正走向返璞歸真，化蛹為蝶。為蝶，它以靜、淡為魂魄，以情、思為雙翼。讀曉輝飛翔的詩句，不是喧囂，是空靈，是虛靜。
　　——丘河
　　
　　歸途
　　
　　從花朵散碎的枝頭返回
　　故鄉想必也更改了容顏
　　牽著閨女溫暖的小手
　　呼吸
　　略顯緊張
　　拂過眉梢的秋風
　　涼了發白的路
　　十五的月亮出不來了
　　十五出生的女人
　　想告訴倚門翹望的爸媽
　　這場雨
　　是用月光給二老泡的茶
　　還想告訴同歸的小女兒
　　自己的影子
　　只能踩在腳下
　　不要舉成頭頂的烏云
　　老家的窗口依然丹陽照青山
　　
　　白樺林
　　
　　從江南第一片雪花開始
　　懷念長白山的白樺林
　　樹干上撲閃的眼睛，清涼夏天的風
　　把我秘不示人的憂郁，收藏至今
　　白樺，林中少女，在七月敞開酥胸
　　熊吼，虎嘯，野豬的哼唱
　　由那些纖柔的綠葉一一彈奏
　　秋千上的歡笑被文進潔白的皮膚
　　在山巔，沒有見到天池
　　它被云霧籠罩，像我被雨淹沒的心
　　下山的路上我看到白樺林
　　流下溫泉一般的淚水，送別來去匆匆的閃電
　　
　　流水是天堂的倒影
　　
　　穿流在被樓群切碎的天空
　　再大的雪花，也不能把塵土的謊言
　　覆蓋。落葉漂泊
　　代表弱不禁風的嘆息
　　定義不了什么，很快就會沉沒
　　孤獨的劍，向著九個方向
　　該亮的星不該亮的燈都亮了
　　與銹跡斑斑的劍無關
　　握劍的手，在電門之外流浪
　　傷疤，水是洗不掉的
　　暗戀紅花，笑傲江湖
　　不過是拋在賭桌下的紙牌
　　隨它們去吧。我只要腰間的酒葫蘆
　　被盈盈的小手焐暖，不問
　　天堂的倒影是否在明晨貼上太陽的標簽
　　
　　燕
　　
　　初春的一場太陽雪后
　　懷念燕
　　干澀的眼睛，被那
　　黑白分明的飛影淋濕
　　還是在很久很久以前
　　多少個晨，燕的淺言低語
　　叫起最早的露水
　　敲開老宅樸素的門
　　領著我們走向溫暖的曠野
　　多少個夜，我們與同屋的燕
　　發出一樣干凈的鼾聲
　　現在，多想邀請燕
　　前來越來越高的水泥籠子
　　嘮嘮它們南北闖蕩的艱辛
　　說說我們越來越精致的寂寞
　　它們的喙卻啄不破城市厚厚的煙塵
　　
　　我的那條街
　　
　　沙塵和春雨混合的迷魂湯
　　清醒十字路口的老鐘
　　一只小老鼠從地溝里探出腦袋
　　倒像一頭油光光的小灰熊
　　而它看到臟小孩捧出一樹潔白的櫻花
　　在不是很暖的風中憶苦思甜
　　眉目清秀的鴿子漫步河坡
　　咕唱野油菜花
　　我的心情，仿佛岸邊嫩綠的垂柳
　　試探一口酒的度數
　　懷念北方的老白干
　　聽到歸燕聲聲，呢喃“我是一片云”
　　與河平行的街，盡頭是入江口
　　停著幾條深夜才敢下江捕魚的小船
　　刀魚已經上了
　　在這個氣候有些怪異的春
　　我習慣順街踱到江邊，問問漁汛
　　看早落的桃花逐浪流遠
　　兩三點鷗鷺繞過船機的隆隆，翩躚
　　
　　蜀山月
　　
　　沒有星星，沒有燈火
　　夜空就像超視距的大黑眼睛
　　你說，蜀山安靜，你不寂寞
　　因為還有月亮
　　掛在峰頂，掛在心上
　　我想我是那柄明月劍
　　雄性的骨頭習慣放逐江湖
　　白晝吸毒，黑夜發作
　　什么時候真什么時候假
　　唯有隔夜的酒，驗證
　　帆的歸宿，在于萬重山外的岸
　　劍的血污，至少要九條河水清洗
　　塵世的喧囂怎能擦拭巨大的孤獨
　　想你了，蜀山巔的雪是月光的降落
　　你的頭發，染白了小紅窗
　　
　　古道
　　
　　荒漠的唇緊抿成
　　一望無際的地平線
　　陽光
　　晃著鋒利的刀
　　干裂的皮膚
　　腳上的血泡
　　無盡的勞苦
　　麻木成目標本身
　　也許會遭遇累累白骨
　　仿佛千年相逢的離人
　　沙塵暴的哭喊
　　深不過
　　冷月的沉默
　　當清脆的駝鈴
　　漫過天空蒼黃的額頭
　　一隊駝影
　　切開凝固的歷史
　　釋放眼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