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嵐,本名劉秀峰,1982年生。1999年習詩。2004牟自印詩集《雨城》,2010年出版詩集(虛無之上》。系河北省作家協會會員。現供職于中國新聞社河北分社。
天嵐的詩追求羞審美的禪意化傾向下的入世性和言說的秩序追求。正是這種深刻的精神體悟,使天嵐的詩在生命的探索虛無中和殘酷的現實感糾結在一起,越出了感性的表達,抵至詩寫的更高境界。
——錢 剛
秋 后
山巒如遒勁奔騰的馬群
不惜晝夜 馱著祖先
夕陽下 我騎在金色的馬鞍上
重新遠走他鄉
風吹起了塵埃
又重新落下
年邁的父親用谷物把我養大
再把我送往遠方
打谷場像一只巴掌
捂在山腰上
如今它已不再忙碌
不再托著一粒糧食讓人日夜難眠
糧食的內心也空如荒野
空如饑餓的馬腹
只愿你是盲目的收獲者
感到幸福而長久沉睡
秋 天
高高鼓起的山坡重新裸露
爺爺埋于腹部,他看著
每年的麥子被一棵棵割斷
然后裝上馬車,運往山下
爺爺最終沒有站起來,他死于農歷七月
那時,收割火熱,勝過風暴
歸來的和未歸來的人們
惦記著山崗,忽略村莊
爺爺的墳頭孤零零地裸露,白草多如白發
他說,秋天讓人幸福,顆粒歸倉
勞作創造豐收,又歸于沉睡
我熟悉著秋天,如同秋天熟悉著我
我跳上馬車,回回頭
豐收將爺爺一人留下
正月初二,我跪在爺爺的墳前
爺爺,你的村莊好安靜
沒有一雙鞋子踩臟你的大雪
一個高原上的小山村
空氣稀寒而草木歲歲枯榮
爺爺,今天你在這里并不孤單
所有的時光與你同在
所有的情愛和恩怨與你同在
你頭戴日月,手握泥土
你的房子為何又瘦又小
沒有一塊石碑肯為你站立
你就這么躺著,一字不提我們的過去
勞動就這么躺著
隔世的昨天就這么躺著
這多像我跪在自己的墳前
丟失了鑰匙的主人跪在自家的門前
哪位女子輕步經過,一身素衣
掩面抽泣對我犯下的過錯
安靜的崗地 你比爺爺更蒼老
叢叢白草披向了腦后
代代子民從這里顆粒歸倉
羊群走在桑干河畔
——清明節歸鄉
四月的風還未完全舒展
草木的春色還多需等待
桑干河畔,不知哪個村的羊群
依然穿著去年的舊毛衣
一路低吻著陽光的痕跡
此時,我更應該懷念
卻只將思想停留在河畔的草尖上
河水對岸是大秦鐵路
在山洞和橋梁間延伸
帶著轟鳴聲和一些遠方的消息
羊群卻置若罔聞
它們只顧在羊腸小道上起舞
將一生的夢想牽記在小小草尖上
它們隨地戀愛,不懂得傷心
我等歸人,更像旅客
沒有誰能驚擾
一種肆無忌憚的生活
孤獨源于故鄉
起伏的山巒 如馬群
將我重重圍困
多年的努力多么徒勞無益
還未沖出營地
就被束手卸甲
山林擋住了我的視線
沙石錯亂了我的腳步
巍巍山河 墜入我的春秋大夢
浪水回腸 流走天涯八荒
從此 在陌生的城市
多了一個口吃的孩子
磕磕絆絆 邁不出一個完整的步子
穿過街巷人流
他抱起石頭直往心里砸
蒼巖黃土的故鄉
是什么樣的隱者
在我的胎記里種下了泥土和糧食
又在我看不見的后背
刻下命運和流放圖
什么樣的隱者
是故鄉的守護神
他對遠方的消息不聞不問
對盛世的繁華視而不見
他時而退避三舍
時而卷土重來
時而派出魔鬼軍團
包抄一個手無寸鐵的子民
母 親
村子后面空空的打谷場上
你站在中央,送我遠行
豐收是去年的,空空的打谷場上
你不知道我歸鄉的痛苦
五 月
田野上,一切還來得艱難
只有村頭的果樹把枝頭喜慶地舉起
塞北的五月,我帶著新娘從遠方歸來
時光和太陽一聲松一聲緊地鞭打著土地
父親啊,這是咱塞北的春光和傷痕
小小的五月,黃土緊卡著